就在她以为和上次会场外见面的情形一样时,肖昀开了口,他把那只行李包往她面前放过来,“组员们让我带给你的。”
涂南看一眼那包,他放的很快,在她脚边放了就退回了原来的位子,仿佛他们中间有条分界线一样。
“他们老家的一些特产,”他解释:“我手上临摹完成了,休假过来,他们听说了,就叫我带点东西给你。”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又说:“推辞不了。”
组里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听说他要来这个城市,是涂南的家乡,就托他问候,的确没理由拒绝。
涂南在组里跟那些组员一直算不上多亲近,就是正常的交流罢了,没想到退组这么久,他们还惦记着她,她的心情有点复杂。“那就谢谢他们。”
再重逢,居然是因为这么个抹不开面子的人情化理由。
……
彼此又是一段沉默,近乎半分钟。
肖昀不自在地想拉一下身上外套的拉链,却发现拉链早就是拉上的,又松开手指。
来之前,他想过打电话给涂南约个时间,结果发现除了微信,电话也被她拉黑了,当初是他说的要划清界限,行动上却是她干脆果决。
产业年会那天,他陪邢佳去会场前,是有点时间的,他换了个新号码打了过来,但听到涂南声音的那一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终究还是作罢。这只行李包原本也不打算拿来了,就当枉费组员们一片好心好了,如果不是那晚在会场外面又见到她的话,他可能真就这么做了。
但真来了这儿,发现涂南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她不在意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怎么样过来的,带着什么心情,来了就来了,仅此而已。
肖昀不好打量她的脸,目光只落在她手上,借着稀薄的灯光看到了她的手指上沾着颜色。
“你还在画?”
涂南没看他,看着柱子边角,那上面雕着细细的纹样,她淡淡说:“嗯,没想到?”
是没想到。肖昀说:“我听邢佳说你进了这家游戏公司,以为你退行了。”
“是么,她还说我什么了?”
“没什么了。”肖昀抿住嘴,其实还说了游戏公司的老板正在追求她。至今他还记得邢佳的原话:“又高又帅又男人,你说,涂南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他不太记得当时邢佳的语气了,只记得这内容。
那晚在会场外,他看到涂南臂弯里挂着件男士西装,就又想起了这句话。
他觉得涂南变了,从那晚见到她时就察觉到了,不是外表上的变化,是一种感觉,变得很陌生,让他快认不出来,又或许这才是原本的她,跟在临摹组里时不太一样。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邢佳口中的那个人。
话似乎说完了,没什么好聊的了。
涂南的耐心给的是那些组员的好意,因为这一包特产,她才留到了现在。她走动两步,当是活动站久了的双腿,“还有事儿吗?”
她发现这句话说完,肖昀似乎僵了一下。
他没回答,因为手机响了。
涂南看着他接起来,侧过身,脸冲着柱子的方向低低说了两句:“知道了……很快回来……你又乱想什么……”
这种语气,这种口吻,对面必然是邢佳无疑。
她没想多听,鉴于他跑了这一趟,留点应有的礼节,只想等他打完回句再见,然后提上包就走,但可能是周围太安静了,竟然无意中从听筒里听见邢佳提到了她的名字。
肖昀很快挂断,转过身来,他留心到了涂南刚才的眼神,虽然只是一瞥,但很冷,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她这个人就是缺乏安全感,没别的意思。”他说,然而脸色并不太好,或许只是因为光线太暗。
涂南笑了一声,“有这个必要?我们都没到那一步,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到睡的那一步,要不是在外面,她已经直接说出来了。她这个人,身上有传统,却并不保守,有时候一言不发,温和平静,有时候一句话出来,狠戾似刀。这一句,声音低,充满了嘲讽,刀锋更锋利。
肖昀表情绷着,被这一刀割开了心底那点男性自尊,他盯着涂南,盯着她晦暗里那张白生生的脸,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涂南,你有时候就是这样!”
“怎样?”
“凉薄,永远也捂不热!”肖昀几乎咬牙切齿。
“是么?”涂南说:“那当然是比不上你心头的白月光了。”
“涂南!”
很好,终于不表面客气了,涂南心说,差不多是吵架的架势了,他们没在分手的时候吵架,没在当初发语音过来时吵架,在这时候有了这个趋势。
她一脸冷笑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又刺了一刀,“我这个人就是一身的毛病,那当初又是谁非得藏起我的颜料,吸引我的注意的?”
“……”肖昀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涂南半分颜面也没给他留,就像身上结了块疮,捂着藏着不让人发现它的丑陋,结果还是被她狠狠地挑开了。他犹豫挣扎了这么多天,放下可笑的那点骄傲跑来见她,得到的就是这么个下场。
他紧紧咬着牙,咬得腮帮子发酸,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路上的梧桐落了叶子在他的脚边,踩上去“咯吱”一声响,他用力碾了一下,脖子转动,但终究没勇气彻底转回头再看一眼。
※※※
涂南说不上多爽快,她很少会有逞口舌之快的心情,今天完全是不满邢佳。
分了手就断干净点,她一个外人“被存在”于他们中间算什么,撕了那块遮羞布,以后谁也别烦谁。
她弯腰拎起那只行李包,拉开拉链看了看,都是一些干果。组员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平常休假回归后,聚在一起的第一件事就是互相分享家乡特产。
涂南慢慢把拉链拉上,回忆着那些人的脸,其实都还有印象,只是不深。
她拎着包往归路上走,寻思着该如何还回去。
没几步,脚下骤然一停。
台阶下来左拐不远就可以进停车场,中间没有缓冲带,只有一个安保值班用的小亭子,安保不在,亭子空着,侧面里,有人走了出来。
涂南不自觉放下了手里的包,看着他。
石青临从那里一路走过来,身上西装敞着,领带也散着,一只手捏着个手提电脑,另一只手收在西裤里,脚步不快,甚至说得上缓慢。
直到近了,涂南才看清他眼下有两片青灰,看起来很久没有睡好的样子。
“你……”她微微皱眉,刚才在肖昀面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怎么这会儿说不出口了。
石青临停在她面前看着她。
“你刚才,”涂南还是问了出来:“都看见了?”
“嗯。”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带着倦意,“看见了,也听见了。”
“……听见了多少?”
差不多全部,所以也很容易猜出对方是谁。但石青临觉得这是她自己的私事,只要她没有陷入为难境地,他就不该现身,应该让她自己解决。
“你很在意?”
涂南不知道算不算在意,但确实不太想让他听见那些话,总觉得很难堪。她偏过头,手指拨了一下扫在眼前的刘海,心里的情绪起伏没有半点表露。
石青临看着她,她把头偏过去像是回避他的视线,眼垂着,眼睫却在轻轻的动,那缕刘海刚被她的手指抚过,又垂了下来,他甚至想亲手给她拨开。
涂南把头转回来,看见他的下颌线,弧度那么好看,像是用笔画出来的,但是总感觉绷得很紧,她视线上移,看着他的眼睛。
“我听到,他把你的颜料藏起来吸引你的注意?”石青临嘴角上提,眼睛却垂着望下来,没有半点笑意,“涂南,原来你这么好追?”
他忽然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一步一步地张罗着,布置着,怕吓着她,只能步步为营,为了跟她约个会还要赶出时间来。结果另一个男人就用了这么一个拙劣的手段就赢得了她的初恋?
未免也显得他太可笑了。
涂南没有作声,沉默了将近十几秒,那双眼才从他脸上移开,脸上冷了,口气也凉淡:“是啊,我就是这么好追,怎么样?”
她拎起那只行李包,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石总:生气.jpg
捉了一下虫,耽误了点时间,本章继续散落~么么啾~
第三十八章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石青临的心情还是明快的。
他想着回去差不多正好赶上涂南收工, 她平常大概画到什么时候他早已了如指掌。公司到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 他们可以不受干扰的一起吃个晚饭, 哪怕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然后他送她回家,再回去接着把手上的事情做完。
再然后,就可以安心地等待周末到来。
计划得不错,可是没想到会生出旁枝末节。
他有点累, 在车里睡了半个小时, 又或许只有十来分钟, 走出停车场的时候还特地提了提精神, 是为了状态不错地去见涂南,而不是去见她的前男友。
……
石青临一遍一遍地看手机,微信点开,退出,点开,又退出。
涂南在生他的气, 他很清楚, 否则她不会走得那么快, 直接到路上拦了辆车就离开。
他应该追过去的, 可是自己也带着情绪, 脚没动。
以前干脆利落,如今他握着手机,站在公司大门前, 第一次,觉得要发个微信都是那么难。
当然发微信也说不清楚。
“石总。”安保换班回来,看到他忙打招呼。
石青临回了神,点个头,收起手机,换只手拿手提,踏上台阶,进了公司大门。
安保没觉出有异,他看起来和平常并无两样,成天埋头工作,眼里只有工作。
“当老板也不容易啊。”安保暗自感慨。
※※※
涂南气得不轻。
到了家,她把那只行李包随手扔在沙发上,人也跟着坐上去,陷在当中,动也不想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石青临不是第一次在嘴皮上让她吃亏,他向来喜欢逗她,但之前都没觉得有什么,只有这次,他不是在逗她,她也当了真。
明明他以前不这样,他帮她回过微信,还打趣叫她别误会,不过是在帮她。也帮她做过戏,应付邢佳。从来都是洒脱的,今天却用一种陌生的口吻,说她好追。
说她好追,跟说她好泡有什么分别。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粒尘埃,被他看低,踩在了脚底,不屑一提。
不是别人,偏偏是他。
涂南已经不只是生气,只要想到看低她的是石青临,就觉得无比烦闷。工作上越来越默契,私底下,他却这么看她。
她往前倾,两条手臂撑在膝头,扶住脸,觉得心底有一处揪着,揪得难受,忍不住冷笑,自言自语:“莫名其妙。”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句是在说石青临,还是说自己。
※※※
接下来几天,谁也没见到谁。
石青临敏锐地察觉到,涂南是刻意避开了他。
他坐在办公室里,对着开着的电脑,电脑上飘着的还是《剑飞天》的游戏标志,早已休屏。
尽管她现在一定就在隔壁,却做到了让他一面也见不到。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连个偶遇都没有。
安佩正在办公桌边核对事项进程,一边翻了翻他面前堆积的文件,讶异道:“你居然把这么多工作都做完了?”
“嗯。”当然都做完了,本来是为了看电影赶的,这几天则完全是为赶而赶,工作的时候才可以暂时放下别的事情。
有点可笑,工作效率反而更高了。
石青临抬起左臂,想看一眼时间,却先注意到了表带,看见表带上有一笔颜色,他才发现自己戴错了表。
这只表他只在涂南醉酒作画那天戴过,那天她拿笔从他手腕到虎口画了一笔石青,毁了他一件衬衫,以及这一根表带。衬衫早扔了,虎口的痕迹也洗清了,只有这只表,数月以来没再戴过,就这么放着,之前从没拿错过,今天出门的时候却拿错了,又戴在了腕上。
秒针在走,时针指在下午四点,而日期已到了周末。
工作做完了,时间有了,他却没办法再约涂南。
石青临想抽烟,但这念头最终被他压下去了。
安佩正高兴着,“这周我终于可以不加班了,早知道今天不来了。”
他说:“忙完这些你就回去。”
安佩喜上眉梢,二话不说,拿了相关的文件就准备送去各部门,忽听石青临问:“涂南现在怎么样了?”
她现在对他动不动就问起涂南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啊,最近也是拼命工作,”她把文件抱在怀里,停在门口说:“简直没日没夜地画。”
石青临转头看过来,“有多久了?”
“好几天了吧,我查过出入记录,她最近几乎天天凌晨回去,可是一大清早就又来了,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住在画室里了。”
“为什么不汇报?”
“啊?”安佩一头雾水,“这种事情也要汇报吗?”
难怪最近总是见不到她。石青临霍然起身,出办公室。
安佩见他直往画室而去,快步跟上去,就见他已经站在那里敲响了门。
不轻不重的三下,他压着力道,也压着耐心。
门里没有回应。
安佩故意开玩笑,“也许她是急着早点画完走人呢。”
石青临忽然看她一眼,安佩觉得这一眼很严肃。他还在美国期间她就已经通过视频应聘成为他的助理,共事也很久了,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她以前一直觉得他性格很好,从不生气,所以也直来直去惯了,现在却被这一眼弄噤了声。
“你先去忙。”他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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