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晔来的轻便,一匹好马与数百亲兵就这么来到了北大营,一身绣了金色龙纹的衣袍显得格外尊贵。
许是此次大胜实在值得庆祝,南宫晔唇边噙着笑意命众人不必多礼,转头与邵惊羽道声好久不见,邵惊羽爽朗一笑,两人携手进帐。
虽说如今一人尊为亲王一人已是人臣,但到底好友见面,无需十分客套。
一众将军一句话也不敢言,只能眼瞧着两人说的投机,曹猛等人已是紧张的绷紧了身子。
邵惊羽像是这才看见曹猛的窘态,轻咳一声,“王爷既然来此不如多留几日,现在不妨先行宣旨。”
南宫晔轻笑一声挥了挥手,身边宫人急忙躬身拿出圣旨,一瞬间跪了满地。
圣旨与邵惊羽所料几乎无差,陛下先是表示自己听闻此战后甚是欢喜,然后开始论功行赏。
邵惊羽封侯又升官,听得在座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右将军此战亦是有功受封爵位,曹猛大战失利贬为庶人,左将军罚俸半年连降两级。
曹猛跪着的身子晃了晃,幸被旁边的右将军扶了一把。
待几位将军功过之后,此战之中被邵惊羽特意提起的一众人亦是受到封赏。
直到宫人念到颜一鸣的名字时,南宫晔一派清闲的模样骤然一滞。
这个名字在这离京的一年里不知想起过多少次,身边无人敢提,他却从未忘记。
如今只是名字相同而已,南宫晔却顿时想起无数,竟然舍得将目光转移到那同样唤作颜一鸣的小将身上。
只是一眼,南宫晔又是一怔。
那小兵与阿鸣长相毫无相似,但是却一般无二的,同样的位置有着一颗同样的细小红痣。
南宫晔隐在衣袖中的手不着痕迹的轻微一颤,又一次将视线落在颜一鸣的身上,许久后突然苦笑一声。
他在想什么。
阿鸣已经死了,眼前这人不是阿鸣,他甚至是个男人。
邵惊羽没有注意到南宫晔的失态,他的心思全放在陛下对颜一鸣的封赏上,陛下果然给他面子,他不过给了颜一鸣一个从五品的校尉,陛下却直接给了他正五品的位子。
圣旨宣完,有人欢喜有人愁,一众人缓缓离去,南宫晔看那陌生的瘦弱身影走出营帐时才移开了视线,邵惊羽这才注意道随口问他,“怎么了?”
“无事”,南宫晔笑了笑,“许久不曾与你赛马,试试?”
“奉陪到底”,邵惊羽爽快答应,随口又将颜一鸣喊进来,“一鸣,带越王殿下换身衣裳。”
南宫晔正要说不用带路,但是再次听到“一鸣”二字又将话压了回去,“劳烦。”
颜一鸣与平日一样的冷漠模样,摇了摇头,“王爷言重,请。”
越王的营帐早早收拾了出来,比起主帅营帐更加奢华齐全,小苹果一路上在耳边兴奋的尖叫,“修罗场修罗场!”
“哪来的修罗场”,颜一鸣无奈白了它一眼,“一样的名字还长了一模一样的痣,我怎么就忘了小五就在附近。”
“罪恶啊”,小苹果叹息,“你这个罪恶的女人!”
请你闭嘴,颜一鸣不再搭理小苹果,站在门口等南宫晔换了一身劲装出来。
南宫晔转了转手腕,随手整理着护腕问她,“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颜色的颜,一鸣惊人的一鸣”,颜一鸣言简意赅。
还真是一模一样啊,南宫晔叹了口气,“是个好名字。”
“……是。”
两人又走了一段,南宫晔余光正好看见她右眼眼尾的红痣,心中顿时又是一恸,这才转移话题,“听惊羽说此战是你救他一命?”
“末将只是奉命行事。”
南宫晔看她依旧淡漠的模样笑了笑,“年纪小小倒是不居功。”
“分内而已。”
南宫晔哂然,这等沉默却又耿直,他倒是极为欣赏,只不过与阿鸣真是一点都不像。
邵惊羽已经骑着马溜达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南宫晔与颜一鸣的身影,远远看见并不喜与人交谈的越王居然与颜一鸣在说话,惊讶之余顿时有点吃味。
早知道让云晓去得了,自己还能和一鸣说说话调调情。
失策了。
好在颜一鸣将越王带至此处便与其他将士一样退在一边,军营中待着无聊,如今越王与将军赛马,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围观两人赛马。
颜一鸣身量小不慎被挤到了外边,眼瞅着挤不进去,索性回营帐睡觉去了。
待一觉醒来,外边已经满天繁星,门外的小兵看她出来笑道,“可算醒了,再不醒可就没热闹了。”
颜一鸣转头,远处火光漫天,烤肉的味道远远飘过来,颜一鸣摸了摸肚子寻着香味而去,却发现地上掉了一个精致的荷包。
颜一鸣将荷包捡起,借着火光打开后,才发现里边居然是几颗熟悉的糖果。
正是当初临走前,她亲手送给南宫晔的糖果。
第67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10
今日为了迎接越王来此,邵惊羽今日特许全军上下放松一日,晚上时候篝火熊熊燃起,前所未有的热闹。
南宫晔自一年前颜一鸣离世后,整个人性格变了许多,半点不似以前的活泼模样,如今和相同年纪的邵惊羽一起,倒是显得邵惊羽少年气更盛。
不过男儿志在四方,儿女情长让他久久无法释怀,如今家国大事也足以让他热血沸腾,参战的将士们提起那一日的背水一战各个热血沸腾,讲起邵惊羽如何带着众人拼死抵抗三万蒙军,讲在怎样千钧一发之际颜一鸣援军赶到,另加颜一鸣如何绑了曹辉等等彩蛋,比茶楼中说出的先生讲的更要精彩。
南宫晔听得兴致勃勃,一方面赞叹邵惊羽果然是极会用兵,一方面惊讶颜一鸣身板瘦小,但是行事却是当机立断铁血手腕。
这些话总是能激起一个男人心中的热血,邵惊羽与南宫晔两人皆是喝的有点多,南宫晔许是觉得坐在火边有些燥热,起身在草原他处走了走醒醒酒,待回来时才发现一直带在腰间的荷包不见了。
一时间已全然清醒了过来。
一年多的时间,只有看到荷包中的东西,南宫晔才能确认当年颜一鸣曾在离开时许了他什么,才能相信那日颜一鸣真的来看过他。
酒再好南宫晔也陡然没了喝下去的兴致,来不及多想起身便往适才去过的地方,就连邵惊羽喊了他一声都没有听到。
南宫晔疾步原路返回,但是却是越找心中越慌。
对他人而言,那只不过是几颗糖果,对他而言,那是那个人存在,喜欢过他的所有证明,时间越来越久,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
南宫晔不愿去想真的丢了又该如何,只能命人一遍又一遍的找,直到有人喊了他一声,南宫晔有些烦躁的抬起头,颜一鸣白皙的手里拿着一枚精致荷包淡淡道,“王爷可是丢了此物。”
南宫晔一手将荷包迅速夺去紧紧握在手中后,适才慌乱的情绪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真的将荷包重新系回腰间,这才重新露出一抹笑容道,“多谢颜校尉,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此物是我所丢。”
“荷包的材质并非寻常人家能有,绣工更是无比精致,除了王爷与将军我想不出谁还能有如此做工的荷包,我跟随将军许久,并未见过他有此物。”
邵惊羽与云晓等人从远处走来,正巧听见颜一鸣这句,云晓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您有几个荷包?”
邵惊羽瞧着颜一鸣,控制了一下显而易见的笑容故作矜持道,“也许是因为一鸣比你更关心我。”
刚刚看南宫晔急忙离去,已是猜到他可能丢了东西,不放心这才跟来一看,目光落在南宫晔腰间那荷包上。
这荷包对南宫晔来说似乎格外重要。
邵惊羽自是听说过一些有关南宫晔当初的流言蜚语,不过也仅限听过,毕竟那时候他已离开京城,所有八卦也是云晓回去时不知从哪儿打听而来。
邵惊羽心里好奇,但是越王的私事并非他想问就能问,只能按捺这好奇上前自然的将手搭在颜一鸣的肩上,心道一鸣这个身高其实正好,再高一些倒是有些不合适。
颜一鸣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邵惊羽权当没看见,星目含笑与南宫晔道,“看你急匆匆离开就猜到定是丢了东西”,说罢转头与颜一鸣道,“你倒是聪明。”
这话是说给南宫晔听得,明摆着和越王帮颜一鸣讨赏。
南宫晔自是明白邵惊羽的意思,之前就发现邵惊羽特意为颜一鸣与陛下讨赏,如今更是见缝插针的帮颜一鸣,南宫晔不由多看了两人一眼这才对着邵惊羽笑骂一声,“论聪明谁比得上你。”
不过话虽如此,但颜一鸣能帮他找回荷包,不用邵惊羽开口南宫晔也自然会赏,甚至格外宽容的特许颜一鸣自己开口讨赏。
颜一鸣表情淡淡道,“末将并无所求,此事也不过举手之劳。”
“即使如此,本王便欠你一个人情,以后颜校尉若是有求再来寻本王便是。”
一个赏赐如何比得上越王的一个人情,就连邵惊羽也惊讶南宫晔居然许下如此承诺。
颜一鸣终于抬头看了南宫晔一眼,她是不愿再欠南宫晔人情,但是又想起一事,思忖片刻后没有再拒绝,想了想道,“既是如此,末将可否与王爷私下说几句话。”
邵惊羽一愣,南宫晔亦是诧异,但是转瞬却是笑了笑,“自是可以,你便陪本王走走吧。”
邵惊羽:“……”
如遭火焚。
待晚上休息时颜一鸣才从外边回来,邵惊羽躺在榻上看颜一鸣沉默的收拾远处的小榻。
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回来,又看颜一鸣不知为何神色有些异常,邵惊羽愈发睡不着顿时翻身坐了起来喊了她一声。
颜一鸣闻言抬头,“将军?”
“说了私下不用叫我将军”,邵惊羽注视着她,他实则想问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你与素不相识的越王又能说什么,但是不知怎么居然有点怂不敢直接问,于是问起了之前一直好奇的另一个问题,“你之前说不愿娶亲,为什么?”
颜一鸣手里的动作不由放缓,心道邵惊羽的大兄弟情也并非真正单纯只是兄弟啊,颜一鸣心中微动,不过面上表情却依旧与以往一样,顿了顿才道,“……不想罢了,将军又为何要问起此事。”
邵惊羽面不红心不跳的扯谎,“我有一表妹,生的如花似玉,如今刚刚及笄,与你可做良配。”
“将军莫要打趣属下。”
“说什么我听不见,知道自己声音小还离那么远,坐过来些”,邵惊羽靠在榻上拍拍旁边的位置,待颜一鸣走过来时又往里边挪了挪才道,“知道是打趣你也不知道笑一笑,一晚上郁郁寡欢魂不守舍,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颜一鸣没有回答邵惊羽的问题,过了一会儿突然毫无头绪的对邵惊羽道,“我只是想王爷还要留几日。”
为什么莫名其妙会跳到南宫晔的身上?
邵惊羽思绪一顿紧盯着颜一鸣的眉眼缓缓道,“大抵还要三日吧。”
“哦”,颜一鸣垂下了眼睫不再言语,但是邵惊羽却骇然发现,颜一鸣适才分明是在失望!
失望?
失望什么?
失望南宫晔只能待三日?
难道颜一鸣今日的郁郁寡欢全是因为南宫晔?
邵惊羽懵了。
这才几天时间,自己苦心种了这么久的瓜,还不知道是苦是甜呢,就被别人摘了?
他还日日琢磨若颜一鸣若不是个断袖,自己太过直白那岂不是唐突。
但是现在看颜一鸣的表现,颜一鸣似乎并非那么笔直?
这理应是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是邵惊羽却忧郁了。
因为颜一鸣似乎也与自己一样唐突了,可是唐突的对象,似乎,并不是自己。
第68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11
邵惊羽躺在榻上,睁着双眼注视着帐篷顶篷,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对颜一鸣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大抵是那日他身临绝境她为救他而来,一柄长刀救所有人于水火,一句幸不辱命,残阳之下那张沾了血的脸美的惊心动魄,邵惊羽记得他兴奋之下将她揽入怀中时,那一刻的心情,如今再想来,原来早已有了端倪。
自那之后,一切似乎慢慢都变了味道。
就连当初看见颜一鸣伤了脚踝,现在再回想起来,也多了无数怜惜。
邵惊羽也曾喜欢过别人,甚至现在依旧喜欢,那是与他自小相识玩耍的小妹妹,如今简相之女简玉儿,一个单纯温婉相貌姣好的美好女子。
他们门当户对,自小一起的感情,待渐渐成了明白何为感情的少年时候,山花烂漫间,他在简玉儿唇边留下一记轻吻。简玉儿面色绯红的捂着脸逃走,邵惊羽手指抚过嘴唇,看着简玉儿落荒而去的背影轻笑出声。
清甜的花香,果不其然的味道。
再之后,他终于说服了祖父祖母,穿上戎装来到了战场,转眼一年过去他已脱去了少年的青稚模样,从当初那个人人所说不务正业的玩闹小子成为正二品的大将军这才发现,当初简玉儿送来已看过许多遍的信件他已经许久未曾打开,每临入睡时不由忆起的简玉儿温婉柔美脸蛋,却渐渐多了一双冰雪般的冷冽眸子,眼角那颗红痣像是点在心口一般,从此变了模样。
那是颜一鸣。
那天正是劫后余生的大战之后,邵惊羽依旧记得手指拨过颜一鸣纤长睫毛的触感,与她那冷硬的性格不同,柔软而又俏皮。
那夜,颜一鸣的身影在梦中徘徊了许久,第二日醒来时再见颜一鸣,接过颜一鸣递过来的披风,邵惊羽触摸到披风上依存的温度,石破天惊的害羞了。
在刀尖之上经历过险象环生,留下的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少年时候的懵懂欢喜甜过也让人沉迷过,只是如今却被荒北的风沙侵袭而过渐渐黯淡了颜色。
邵惊羽曾在闲暇之余想过若是如此,那颜一鸣与简玉儿又有何区别,直到与颜一鸣又一次并肩作战时才明白,对简玉儿是自小的爱惜,但是颜一鸣除去怜惜以外,他钦佩过赞赏过也渴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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