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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弟弟是暴君——纪开怀

时间:2018-11-30 08:58:53  作者:纪开怀
  王夫人因此留在了凉州。轻城去看了她几次,见她伤心得走不出来,便邀请她来慈幼堂帮忙。
  王夫人一直记得当初她赠药的恩情,一口答应下来。没想到她倒是当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到慈幼堂不久,就挑起了大梁,她自己也在忙碌中振作起来。轻城跟着她,更是学到了不少经验,成长了许多。
  这会儿她正和轻城商量要买些绸缎和绣线。这里收容的女子中有几个女红好,善刺绣的,想要多绣些帕子贴补费用。
  慈幼堂的资金最初是由轻城从嫁妆中出了大头,凉州城官员乡绅家的女眷你一点我一点添了些;后来天和堂的陈掌柜认出了她身边的人,知道她就是当初在望亭驿帮了他们大忙的人,非但承诺了帮慈幼堂的老弱孤寡免费治病赠药,更出面号召凉州城的大小商铺尽一份力,又筹措了一部分资金。
  轻城将这笔钱分了两部分,一部分用来购买田地房屋,作为慈幼堂的立身之本,以后的田租收入也好用作开销;一部分则作为机动,以应付额外的开销。
  今年才第一年,田地的出息自然还没有,一切开销都从机动资金中出。然而很快她便发现,随着收容的人越来越多,那么多张嘴每天都要吃饭,还要雇人打理,孩子们又要请先生,渐渐捉襟见肘起来。
  她这些年手上宽裕,嫁妆又丰厚,一开始并没有当一回事,大不了继续掏钱贴补,等到明年收田租的时候就好了。还是王夫人来后,发现弊端,阻止了她。
  有善心是好事,可也要量力而行。何况,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
  两人商量着,立了个规矩:凡是慈幼堂收容的老弱妇孺,除非实在年老和年幼的,其余的都只提供基本生活所需,想要更好的生活条件,都需要凭借劳力,如纺织、刺绣、种植、打扫、做饭,甚至跑腿、采买……来换取。
  这样一来,非但解决了慈幼堂的用工问题,纺织和刺绣的成品还能换些钱,贴补费用,更让许多刚被收容时整天死气沉沉,浑浑噩噩度日的人在劳作中重新打起了精神。
  慈幼堂的运转渐渐上了正轨,虽然不时有各种小问题冒出,但大家齐心协力,都很快被解决掉。
  此时,王夫人要买绸缎和丝线,轻城自然没意见。收容的妇人愿意用劳力换取更好的生活,这是大好事,人总是要忙起来才容易忘记不开心的事,继续向前看。
  像她,赵玺如今身在军中,差不多一个月才能回来一趟,又是个胆大包天的性子,常常兵行险着,带着一支轻骑就敢孤军深入追击东羯人数百里,她偶尔听钱小二说漏嘴,只觉胆战心惊。若不是有个慈幼堂要忙,她还不知有多牵肠挂肚呢。
  好在战事一直很顺利,东羯人被打得无还手之力,不断向北龟缩,不敢再骚扰边境。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常常回家了。
  等他回家了……轻城忍不住抚向小腹。赵玺一直想要个两人的孩子,便是半个月前的那次休沐回家,于缠绵之际还在她耳边道:“轻城,生个我们的孩子吧,最好长得像你,娇娇的模样,漂亮的桃花眼……”
  然而,不知是他回来得太少还是别的原因,半年多了,尽管他每次回来都十分努力,她却一直没怀上。
  轻城叹了口气:她其实也很想要个孩子,像她或像他都行。这样,他不在时,还有个人能陪陪她。可惜这种事急也急不来,王太医每次给他俩请平安脉也都说两人身体很好,没有问题,只能等缘分来了。
  王夫人见她怅然,知道她的心事,安慰她道:“别急,你们只是在一起的时间太少,等到王爷凯旋,日日相处,总会称心如意的。”
  轻城笑着谢过了她吉言。
  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轻城便起身告辞。她要回去准备送往京城的年节礼。这里到京城路远,年节礼再不送出,就该迟了。
  在门口等马车时,她看到一个老妇人正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门房登记,这么冷的天,两人都只穿着打着补丁的单衣,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老妇人皮肤粗糙发黑,头发花白,眉目倒十分清秀,看得出年轻时应该也算得上一个美人。少年长得也漂亮,古铜色的皮肤,笔挺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和老妇人长得倒不大像。
  是来请求收容的孤儿寡母吧?轻城一眼看过去,发现那少年也在偷偷看她。她先还不在意,忽觉哪里违和,转过去又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蓦地开口吩咐:“阿卞,看住他们,别让人跑了!”
  阿卞反应极快,立刻靠近她一步,一挥手。跟着他前来的护卫迅速将两人围住。
  老妇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我们只是听说这里有饭吃才来的。这里不让人呆的话,我们走就是。”说的竟是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少年也跟着“啊啊啊”地比划着,居然是个哑巴?
  门房负责登记的也是这里收容的一个失去丈夫了和儿子的妇人,叫徐三娘,望着少年,想到自己死于东羯人屠刀的儿子,一脸同情:“这孩子年龄虽然超了,可是个哑巴,实在找不到营生,只得跟着他伯母来求助。”
  轻城的目光落到少年面上:“哑巴?”
  少年又“啊啊”了两声。
  轻城道:“那么,你能不能把两只手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少年不解,看了老妇人一眼。老妇人也不明所以。少年想了想,乖乖地拿出两只手来,手心向上放平。
  他的手大而粗糙,指腹处布着厚厚的茧子。轻城道:“再翻过来。”
  他转了下手腕,改为手背向上。
  轻城微笑:“你能不能向我解释清楚,你右手三根指头上那一截白色的印子是怎么来的?”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这个地方,原本是戴着一副皮指套的,因为想要混入慈幼堂,特意摘了下来。可他忘了,这里长期戴着指套,晒不到太阳,肤色和别的地方自然不同。
  轻城笃定地道:“你是东羯人!”羯人素来有戴皮指套射箭的习惯,可以减轻弓弦勒指的疼痛。
  四周顿时哗然。
  老妇人变色道:“你胡说,休要血口喷人!”
  徐三娘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斥道:“休得无礼,这位是公主殿下。”看他们的相貌,可实在不像。
  老妇人一愣,目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公主?是嫁给荣王殿下的那位公主吗?”
  徐三娘道:“这凉州城中还有第二位公主不成?”
  话音未落,少年蓦地一声长笑:“好,找的就是你!”语音语调都十分生硬古怪,一听就是异族之人,难怪刚刚要装哑巴。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软剑,身形一晃,闪电般地向轻城欺近。
  轻城早在看到老妇人神色不对时就有防备,立刻往阿卞身后一缩。阿卞拔剑迎了上去,与少年瞬间交换了七八招,一时间,叮叮当当之声如急雨密擂,剑光闪烁,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其余护卫都是大惊,留一人抓住试图溜走的老妇人,其余人都匆匆赶回支援阿卞,保护轻城。
  少年几次想绕过阿卞都不成,眼见其他人赶来,心知寡不敌众,伸手一扬,一支袖箭如电射出。阿卞不敢闪避,他的身后就是轻城,挥剑击落。少年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挥袖,第二支,第三支袖箭又接踵而至。
  等阿卞统统打落,少年已退出七八丈远,纵声笑道:“大魏的公主果然又美丽又机敏,我喜欢。等我杀了你的丈夫,你嫁给我好不好?”依旧是一口语调古怪的官话。
  轻城冷冷道:“不好,你说话口音太难听了。”
  少年一愣,笑得更厉害了,一个跟斗翻出,身影已消失不见。
  阿卞脸色发青,欲要追赶,又怕这些人用调虎离山之计,轻城没人保护。
  轻城摇摇头:“不必追了,还是报官吧。”有东羯人混进凉州城,此事非同小可。再说,“不是抓到了一个吗?”
  那老妇人被护卫五花大绑,瑟瑟发抖,蓦地嚎啕大哭道:“公主饶命,民女当真是大魏的子民,多年前被羯人掳去,受尽屈辱,如今又被那恶人逼着来这里啊。”
  “哦?”轻城淡淡看向她,“你怎么证明?”
  老妇人哭道:“民女身上的信物全被那群强盗抢走了。不过,民女的祖父是大魏的阁老,夫君是大魏的英王,那两位一定认得民女。”
  轻城的脸色顿时变了,目光幽幽地看向她,缓缓开口问道:“你难道是……庄小姐?”
 
 
第115章 
  上辈子,轻城并没有见过庄小姐。可就是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在她新婚那夜,夺去了她的性命,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恨对方吗?应该恨的。可这恨还没来得及发酵,在知道对方被盗贼掳走后,就无从寄托了。她以为这个仇人早该死了,却不曾想有一日,对方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低头俯视被五花大绑,匍匐在地上的女人。寒风刮过,她花白的头发被吹得乱飞,那张被风沙侵袭,变得幽黑而粗糙的面容,显得如此苍老,不见昔日贵女的丝毫风采。
  真的是那个人吗?这么多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老妇人伏地道:“民女正是庄若盈。”
  轻城淡淡开口:“皇叔今年不过刚过而立,庄小姐的年龄应该也与他差不多,怎会如此苍老?”
  庄若盈苦笑道:“民女今年三十有五,流落羯地十余年,被辗转贩卖于各个部落,昼夜劳作,岂有不老之理?”
  这话听着倒没有破绽。说实话,一个千金小姐,被掳去异族之地这么多年,还能好好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因为生活的磋磨老得快了些,倒也正常。何况还上了妆。
  轻城的目光在她同样粗糙的手上打了个转,忽地就笑了:“你说要庄阁老和英王殿下证明你的身份,那你知不知道,英王已经不在西北,而庄阁老早就过世了,死后以三大罪被削官职,夺爵位,抄家问罪?”
  “你说什么?”庄若盈震惊地睁大眼睛,浑身发抖,满脸不敢置信,“那民女家里其他人呢?”
  轻城想了想道:“这我倒是不清楚,应该是回老家了吧。在京城中再未见过他们。”
  庄若盈脸色煞白,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喃喃而道:“不可能,不可能……”庄家昔日是何等荣光,如烈火烹油,风头无两,连皇家都要退避一二。英王那样的人物,被杀了新婚妻子也只能忍气吞声,甚至乖乖地娶她为续弦。庄家怎么可能落得这个下场?
  轻城静静地注视着她:这个反应,看着倒不像是假冒的。莫非当真是老天有眼,将仇人送到了她手上?
  庄若盈失魂落魄了片刻,蓦地重重磕下头去:“公主,公主,求你慈悲,我想回去看看家人,我想去看看爹爹,阿娘,大哥……”不知不觉她已泪流满面。
  轻城淡淡道:“庄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你刚刚还试图带羯人混入慈婴堂,现在身上的罪责还没洗脱呢。便是我愿意放了你,凉州城的人也不会放你。”
  多年战争,凉州城中,几乎人人都有至亲好友死于羯人之手,对羯人恨之入骨;对勾结羯人的同族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庄若盈的举动真真是犯了大忌讳,都不需要她找借口,把柄就送到了她手上。
  庄若盈叩首辩解道:“民女先前也是被阿矢那布逼迫。”见轻城没什么反应,她慌慌张张地补充道,“阿矢那布就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位,他是东羯汗王最喜欢的小儿子。”
  轻城挑了挑眉,没想到刚才那个乳臭未干,汉话都说不好的小子居然这么大的来头。她使了个眼色给鹧鸪,示意鹧鸪继续。
  鹧鸪会意,接口道:“公主凭什么信你?就算你当真是昔日罪臣庄家的女儿,失踪多年,焉知现在不是东羯的奸细,意图不轨?”
  庄若盈现出焦急之色,想了想道:“公主若不信,民女可以帮公主抓住阿矢那布以证清白。东羯王十分疼爱阿矢那布,只要抓住他,可以问东羯汗王换取至少两百匹骏马,五百头牛羊。”
  轻城对东羯人的交易方式并没有多少概念,问阿卞道:“很稀罕吗?”
  阿卞道:“东羯素来穷困,能拿出这些已经是大手笔了。”
  轻城点了点头,看来阿矢那布算得上东羯一个重要人物了。
  庄若盈道:“民女和阿矢那布这回混进慈婴堂的目的就是将公主掳走,好要胁荣王殿下。阿矢那布事情没办好,肯定还会回来抓公主。”
  轻城忍不住再次看向庄若盈。这位言下之意,这阿矢那布自己还是非抓不可了?
  “哦?”她终于慢吞吞地松了口,“你有什么办法抓他?”
  庄若盈大胆地直视她道:“公主答应放我走,我自然会告诉公主。”
  有意思,轻城看着庄若盈微微一笑,笑却不达眼底。看来这位能生存下来,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只可惜,她从来就不打算放对方走。
  她想了想,吩咐阿卞道:“庄小姐不愿说,你总该有办法叫她开口吧?”
  阿卞肃容道:“公主放心。”
  轻城道:“那人便交给你了。”转身欲走。
  庄若盈没想到轻城全不吃这一套,见势不对,忙叫道:“民女还可以将东羯的地形图与部落内部的情形献给公主。”
  轻城的脚步顿住:这倒是意外收获。
  *
  回到荣王府已误了午膳时间。轻城下车,看到负责马厩的小厮正在帮一匹浑身乌黑,毛色鲜亮的骏马刷毛,赫然是赵玺心爱的坐骑“乌云”。
  她不由又惊又喜,赵玺不是半个月前才回来吗?以往每次回来都要间隔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怎么这次这么快又回来了?
  她提起裙角往内院走去,越走越快,走到正房门口,刚一掀帘,恰与从里面走出的赵玺撞了个正着。
  轻城“唉呀”一声,想要后退。赵玺一把搂住她,双臂收紧,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四周服侍的人全低下了头。轻城红了脸,可一想到他这么久才回来一趟,便再也不忍心阻止。
  她抬头看向他。
  她的少年与半年前相比,又变化了不少。他的容貌已彻底褪去少年的稚气,轮廓完美,五官分明,俊逸逼人,气势也越发迫人。这半年,他执掌西北军帅印,杀伐决断,与东羯交锋无数,整个人都带上了铮铮铁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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