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愁的心情,莫名有些沉重起来。
她想起了崖山外,索道下,河滩上,那静静立着的崖山千修坟冢……
释天造化阵如此厉害,布置在这书房之中的,其实只是一个缩小版,并且已经经过了改变,并没有对人的攻击之效,只有防守。
所以,在见愁之前去接触此阵的时候,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相应地,此阵的开解之法,也已经写在了书页上。
以此法开解阵法,将有半刻时间,取出下方所藏的“转生池水”,随后,阵法会自动重新恢复。
想必这阵法乃是书房主人布置,用以日常防护的。
他自己留的转生池水不少,每次取用,因而此阵可以恢复。
见愁对这阵法的种种布置细节,有些似懂非懂,毕竟境界不到,只是这暂时解开的办法却很简单。
她略略思索一番,凭着对阵法不俗的见解,倒也有了一点别样的领悟。
到了这里,她已经算是万事俱备,只差开启阵法了。
这一页在交代完了开阵之法后,也已经结束。
为防万一,见愁多翻了一页,生怕还有什么漏掉。
不过没想到,后面的确没什么与阵法有关的内容了,却独独记载了一则猜测,而且还是针对布置阵法的八位阎君的。
此人说,八位阎君的修为,至高者应当已经在第九境“通天”,最低者也有第七境“返虚”巅峰。
极域与十九洲在境界上,乃是殊途同归。
过了第六境界,后面的三层都是“返虚”“有界”“通天”。
八位阎君都是整个极域之中顶尖的存在,做出这样的判断倒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
眼下这书本上的字迹,乃是第一种字迹,粗粗判断也该是四百余年前留下,当时既然已经有了“通天”境的大能,按着道理,岂不是过不多时就可以飞升的人物?
见愁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自己以前都没关注过的问题:极域的鬼修,可以飞升吗?
她来极域的时间不长,却也算不上是很短。
若有飞升传闻,早该像是十九洲上古今古之交的三位大能飞升一样,世所传扬。
没道理,自己半点也听不到啊。
眉头不由得又皱得紧了一点。
见愁忽然相,回头再捡到陈廷砚等人,可以打听一下,不过现在么——
自然是转生池水重要。
到现在,见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她翻找过了这书房之中数不清的书籍,甚至废寝忘食地看了这许久,经过了一路的希望和失望,又得知了阴阳界在十八层地狱,可以说是一波三折。
虽则暂时完全想不到自己要怎样才能安然无恙地到达十八层地狱,可转生池水到底是个好东西,先拿到了,再想这些也不迟。
于是,见愁抛开了所有的杂念,将这本还没看完的书放在了书案上,便走到了之前那一座阵法前面。
阵法这种东西,看不懂的时候觉得困难无比,但一旦了解到其里外,再看时便会有一种通透之感。
见愁第二次俯身,伸出手指,如同第一次那样按在了地砖上。
温度没有任何的变化。
她虚实片刻,周身魂力,便凝聚成了一条细线,通过她指尖,探入了地面以下。
于是,那浅淡的竹青色光芒,再一次地冒出了地面。
这一次见愁早有准备,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惊诧,动也没动一下。
六片竹青色的半圆,泛着幽微的光芒,慢慢地铺在了地面之上。
一道又一道玄奥的符文,在光芒下闪烁。
见愁回忆着之前书上写的一字一句,目光在这些符文之间逡巡,最终落在了左手边那兑位的符文上。
阵法之中有八个符文,其颜色都比竹青色略深,带着一点墨迹。
便是传说之中的阵眼。
见愁看见的这一个,便是其中之一。
她手指靠近,连着指尖也被映成了一片苍青的颜色。
在距离那符文仅有三寸的时候,一股阻力,忽然凭空生出,见愁眼前一花,便见一座三尺大小的小型阵法出现在了面前。
此刻了解了阵法秘密的见愁,已经不慌不忙。
虽则心里依旧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顶级的阵法,可她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如同摘星攀月一样,在这小阵法之上连连点动,快得如掠风残影。
“咔咔咔……”
在她手指点向阵法的时候,竟有一声连着一声的脆响。
指法越是迅疾,声音也就越快。
到得最后,那脆响之声连成一片,到了不能更快的极致之时,便听得“啪”一声轻响,整座三尺大小的阵法,竟化作了一片青烟,瞬间消散!
见愁额头已经微有薄汗,待得看见那阵法果真消散,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以她此刻的修为,要记忆如此复杂的指法,并且完美地应用出来,将此阵破开,到底还是有些勉强了。
只是,更吓人的还在后面——
见愁的目光,移到了其余还没动过的七个墨绿的符文上面,心底顿时出现苦涩之感。
没错,刚刚那个,只是开始。
这阵法,要暂时解开半刻,需要经过足足八次类似的破阵。
而且,因为每次的符文不同,破阵的手法也完全不同。
见愁再一次地点开了下一个符文,开始忙碌……
书房内只有光影的变幻,时间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之前她翻看一个书架的内容,只怕便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不过好在也没人闯进来,见愁现在还算是安心。
“啪!”
最后的一声脆响,终于出现了。
见愁脸上一片的凝重,在等待着下一刻的变化。
那一枚墨绿的符文,在这一座小阵破碎之后,悠悠地一晃。
见愁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下一刻,符文如轻烟一样崩散,消失干净,整座阵法忽然之间碧光大放!
那是何等磅礴的感觉?
见愁人处于阵法之中,像是要被这一片碧光给吞噬,又仿佛就要融于这一片天地之间!
片刻后,碧光暗淡下去。
可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却深深地刻在了见愁的心底。
“咔嚓……”
地面之上,忽然传来声响。
见愁垂首看去,最中间那一块地砖,竟然猛地向下一陷,朝着下方坍缩而去。
随即,像是整片地面都塌陷了一样,周围的地面,包括见愁脚下的那一块,也随之下沉。
以最中间的那一块为中心,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盆地。
周围的地砖,塌陷的程度各不相同,从边缘开始,越往中心越低,竟然形成了一片向下的阶地!
这一幕,可算是出乎了见愁的意料。
她站的地方距离中心的地砖极近,此刻已经处于整个塌陷的中心,回首一看,那些书籍竟然已经远了,高高地立在她视线的尽头。
书房之中,竟然还暗藏了这样精巧的设计……
是原来就有,还是此人所设计呢?
见愁想不出来,也无暇再想。
阵法开启的时间只有半刻,还是抓紧时间取了转生池水为要。
最中间的那一块地砖,塌陷最深,也就在见愁的面前,形成了一个两尺长宽的小池。
此刻,地砖与地砖之中的缝隙里,竟然不断有浅浅的紫灰色液体流泻而出。
没一会儿,两尺高的凹槽就已经被填了九成满。
这时,流泻的紫灰色也渐渐地减少,最终完全消失。
那是一种奇异的颜色,很浅很淡,像是有流光在其中闪烁。
它并不粘稠,清澈得像是潭中的泉水,还带着几许冷冽。
只是这么看过去,便会有一种通透之感。
在世所历的一切一切,竟然都飞快地在脑海之中划过,有的痛苦,有的悲伤,有的欢笑,有的沉醉……
见愁望着,恍惚竟有一种一跃而入,投身于其中的欲望。
还好,这念头只是隐约闪过,一瞬便消失了。
不过,饶是如此,见愁反应过来之后,也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转生池水,若真是人投胎转世所必经,自然照见人一世经历。
投身其中,便是将自己重新变为一张白纸。
见愁有些后怕,也不敢再仔细地看。
她只将一只用来储水的玉瓶,从乾坤袋中取出,略一施展术法,瓶口朝下,下方转生池水,便受其吸引,自动朝着瓶口飞来。
“哗啦啦……”
水如瓶中,一片清脆悦耳的声响。
池中水眼看着便开始便浅,不一会儿就已经见了底,露出了黑色的地砖表面。
见池底已涸,见愁一个手诀打过去。
玉瓶立时倒转,一滴池水也没放过,全收入了瓶中封好。
这时再仔细一看,原本紫灰色的水,入了玉瓶之中,竟然发出隐约的萤光,从玉瓶之中透了出来,如梦似幻,霎是好看。
见愁看了,心道有些奇妙之处。
此刻事情已毕,纵使好奇也得上去研究,她一转身,便想要直接上去,没想到在收回目光之时,那池底却有几道深痕吸引了她的目光。
“梅瓶中水,需注七分满。”
在所有的转生池水都被见愁收入瓶中之后,那原本的池底,便彻底干燥。
被水迹隐藏的字迹,便悄无声息地出露。
见愁一看,便皱了眉。
“咔嚓。”
此刻脚下由地砖构成的台阶,忽然有了动静。
不必说,时间已到。
见愁顾不得多想,玉瓶一提,便直接纵身一跃。
她人在空中之时,脚下地面便迅速变化起来,原本塌陷下去的地砖一块一块地抬升。
等见愁开始下落,先前消失的阵法已经重新覆盖上来。
被她破去的八枚符文,也依次出现,像是一把又一把大锁,将阵法锁上。
顷刻间,地面已经恢复如初。
见愁自然下落,脚下已经是平平整整的一片地面,每一块地砖都拼接镶嵌整齐,找不到缝隙。
一切都跟原来一样,唯一的不同,或恐是此刻见愁手中多的那一只玉瓶。
回看那一块地砖一眼,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瓶注七分满?”
方才她下去的时候,已经很清楚地看见了。
所有的转生池水,也还没到两尺见方,数量本就不多。
可那梅瓶,却要注满七分?
这三枝梅,必定不是注满七分才能存活,否则这水没有七分满的时候,三枝梅岂不是会枯?
见愁向着窗边看去,那梅瓶约有尺高,却体态圆润,若是注满七分……
啧。
略略一算,当真叫人肉疼。
到底要不要依着那话,给老老实实地注满七分呢?
屋内的见愁,一时犯了嘀咕。
外面的天色,已经再次大亮。
不知多少个夜晚过去了。
枉死城内,渐渐恢复了热闹。
秦广王麾下大判官崔珏,再一次地在张汤陪伴之下,来到了这一座不怎么起眼的旧宅前面。
一向颇有涵养的他,面色已然不大好了。
简简单单的两扇门紧闭,半点看不出屋主人有出来的意思。
门檐台阶上,已经落了几片枯叶。
站在这门前,崔珏脚步便停下了,抬头这么看着,也不说话。
张汤两手交叠在前,倒是一派的镇定,略略落后一步,站在崔珏的斜后方,见崔珏停了,他不动声色,斜着这么一打量,心里不知怎地,生出几分奇妙之感。
虽然这位见愁到有是什么也不知道,可已经让堂堂崔大判官吃了好几回的闭门羹,算算真是……
有本事呢。
看崔珏面色不虞,张汤状似关切道:“崔大人,今日恐怕也不成,防护阵法还开着。”
“……”
崔珏哪里能看不到那宅院周围布置的阵法?
他拧了眉,甩了甩袖子:“看来,这位见愁姑娘,只怕正在修炼。距离鼎争已经仅有七十日……”
对见愁的存在,崔珏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八位阎君,没一位是省油的灯。
寻常修士再厉害,也脱不出他们掌心,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这一次,几位阎君找这女修,乃是为了她身上的“噱头”。
若她勤奋修炼,这噱头不见了,不就麻烦了吗?
张汤仿佛看出了他的担忧,在这时插了一句:“鼎争之事重大,况且她还有朋友也要参加鼎争,想必到时会出来看看。修炼之事,百日都不一定能有什么进展,不如再过一段时间来吧。”
“她还有朋友?”
崔珏一听,不由得挑了眉。
反正陈廷砚与张汤也不怎么对盘,所以张汤开口便想要说什么。
没想到,就在他张口的时候,一道有些意外和讽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当是谁,远远看着,就让人闻见了一地血腥味儿,没想到是张廷尉你啊。”
这声音,耳熟。
枉死城里能这么讽刺张汤的,也没几位。
张汤闭了嘴,回过头去,便瞧见了施施然走过来的陈廷砚。
这一位昔日大夏的纨绔公子,穿了一身颇好看的绸衫,摇着一把扇子,眼底带着几分嘲弄,扫了一眼张汤身边的崔珏,似乎不认得,所以也不很在意。
不用说,他也是来找见愁的。
这一条街道如此冷清,不是为了办事和找人,谁会来?
远远看见了张汤,陈廷砚心里就不舒服起来。
见愁竟然认识他,交情还不浅的样子,今日在这里看见了人,他就下意识地以为张汤肯定也是单独来找见愁的。
至于张汤身边站着的崔珏……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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