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燕来接,她拥抱了女儿,转过身,抱住晴兰,柔声说:“我的孩子,你也回来了。”
“……我回来了。”晴兰叫不出口,眼角发涩。
万俟燕抱起狐球,笑了笑,等挥走其他人,才开口道:“想家吗?”
晴兰使劲点了点头,问道:“莲华呢?”
“晴兰。”万俟燕道,“我有事要对你说。”
听到她凝重的语气,晴兰和皎皎齐齐愣住。
“娘……”皎皎叫道,“怎么回事?我哥呢?”
“不急,先听我说。”万俟燕皱起眉,说道,“当初之所以让你们离开北境,是因为北境要打场大仗……打仗并非只是死人,死伤过多会有瘟疫疾病蔓延,所以……”
“什么意思?”晴兰的泪滑落,声音却异常冷静。
“今年夏,龟罗爆发战事,是莲华去平定的,可这之后,将士们却一个个发了高热,不久就病倒了,昏迷不醒……医士认为这可能是疫病。莲华烧了龟罗,处理了他们的牛羊,还处理了水源,好歹是止住了疫病的蔓延……可回来不久后,他自己也高热不断,昏睡不醒,到今天已是第三天……”
晴兰的耳边阵阵嗡鸣声,她内心嘶叫着,站不稳,晃动了几下。
“医士怎么说?”
“不是普通风寒,医士正在试药。”万俟燕脸色发青,顿了好久,继续说道,“有可能是疫病……我们已将蕙芷院封起来,谨慎起见,今晚公主和廷耀就在将军府暂歇,等待明日的消息。”
“若是明日不退烧呢?”
“……”万俟燕沉默了许久,道,“若是还不退烧,那就……只能听天意了。”
晴兰把狐球推给万俟燕,转过身,推开身后的人,晃晃悠悠往公主府方向走:“不,我要去见他,绝不是疫病,绝对不是!只是北境太冷,他着凉了……一定是的。”
万俟燕道:“殿下!今晚,请在这里等消息!”
几个人上前拉晴兰,晴兰被拉扯得站都站不稳,却在恍惚后,一声怒吼道:“都滚!”
她脸上挂着一道晶莹的泪痕,语气且异常坚定,圆瞪着眼吼道:“不许拦我!都让开!!你让我在这里等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在皇都等了整整四年!我与他朝夕相处才多久?我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要去见他,我看谁要拦我!”
她神情肃然又悲伤,抚摸着胸口说道:“你是想让我与他一墙之隔却不得相见,熬到明日吗?若是他离我而去,你让我如何?回皇都,和他永远分离吗?不,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既然回来了,我就要去见他,哪怕他真的染了疫病,那我就陪他一起死,一起葬在这里。”
“你们都听清楚了!”晴兰指着周围的人,“步溪客要是死,我萧晴兰也不独活!他丢下我四年,就休想丢下我一辈子!他既许下诺言,上碧落下黄泉,我也要追着他,让他陪我一世!”
将军府前,一片寂静。
皎皎吸了吸鼻涕,泪眼朦胧,狠狠抬袖擦了泪。
尽管震惊,但回过神,万俟燕依然下了令:“看好了,不许公主进去!”
皎皎也不是四年前不学无术的皮猴精了,她明白什么是疫病,想想哥哥可能染了疫病,她悲从心来,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安慰自己,安慰晴兰:“老大命硬,一定会好起来的!”
晴兰愣了好久,忽然发疯似的奔跑起来,她强闯进公主府,在闯进蕙芷院前,被士兵们死死拉了回来。
晴兰大哭起来:“步溪客!步溪客你个混蛋!!我回来了啊!是我回来了啊!”
蕙芷院静悄悄的,门内一盏昏黄的灯火微微晃动着。
晴兰哭昏了过去。
到了半夜,天空飘落起了雪花。
公主府后墙外,皎皎咬着嘴唇,使劲把晴兰推上了墙。
晴兰爬上围墙,坐在墙头,转过头,深吸口气对皎皎说:“皎皎,如果我和步溪客再没醒来,你一定要和狐球好好相处。”
“你们不会……有事的!”皎皎不敢大声哭,怕引来巡逻的士兵,她重复着,“一定不会有事的。”
“皎皎,公主姐姐喜欢你。”晴兰笑着说,“就像你哥哥喜欢你那样,能嫁到燕川,和你们做家人,我很高兴,这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事。”
晴兰说完,跳下高墙。
皎皎听到她摔倒的声音,紧张地问:“姐姐有事吗?伤到了吗?!”
好久之后,晴兰的声音从墙内传来:“我没事。”
晴兰慢慢爬起,一瘸一拐走向后窗。
就像七年前被拒之门外的步溪客抑制不住想见她的心,从后窗翻入一样。晴兰狠狠擦了泪,她念着狐神,一边祈祷着他平安无事,一边骂着他,艰难从后窗翻进去,推开了隔断门。
她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步溪客。
她站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床上的步溪客。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一生病气,青丝铺满床,紧锁着眉,呼吸微弱。
晴兰哭了。
她爬上床,抱住了步溪客,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任眼泪打湿他的衣襟。
“求你……不要食言。”晴兰哽咽道,“步溪客,求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陪我一生一世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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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你这是相思病晚期。
但别担心,你的药已经到了。
【大家别担心!晴兰一来,步溪客就满血复活了!!】
第53章 小别胜新婚 ...
栖山上飘起鹅毛大雪, 晴兰抬起手,绯色的袖子在风雪中飘荡着, 遮住了她的视野。
天地之间, 只有飞雪, 晴兰一步一步攀登着, 满山白雪中, 她的红衣异常醒目。
白雪压在她的睫毛上,让她睁不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中送来一道威严空旷的声音, 在整座栖山上回荡着:“你是何人?”
风如飞刀, 刮着晴兰的脸颊, 她在风中大声说道:“我是大梁的和婉公主,是燕川北境骠骑将军步溪客的结发妻子, 我是萧晴兰!”
问话的声音似从九霄云外传来, 声声振耳:“你到飞来峰做什么?”
“求药!”晴兰呼喊着, “我为我夫君求药!”
步溪客曾说过,栖山之上, 隐居着贺族的狐神,若是爱人病了, 贺族人就会冒着风雪, 到栖山来求医问药,那时,狐神就会问求药人:“你是一心一意为爱的人求药吗?你可有做过亏心事?”
若来人答实话, 则能拿到灵药,若来人答的是假话,狐神就会令雪狐用大尾巴把求药人扫下山去,不准他再上来。
耳旁只剩下风雪声,晴兰大喊着:“我为步溪客求药,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此生无病无忧,长命百岁……”
狐神道:“你可有做过亏心事?”
晴兰摇头:“我没有!”
狐神吃吃笑了起来:“活在世间,怎会没做过亏心事?”
“何为亏心?”
“辜负所爱,即为亏心。”
“我不曾辜负!”晴兰的发上结了冰霜,她说,“我不曾辜负过!”
“不珍惜自己,即为辜负爱人。”狐神的声音回荡在山里,“小公主,你不惜染病,也要和他在一起,可知这就是辜负他的心意?他只愿你能好好活下去,你呢?”
晴兰哭了起来:“可我不会后悔!”
软软的风雪扫面而来,就像雪狐的尾巴,晴兰被推了下去,她失了重,坠落着,大叫着:“我不走!我要为他求药!”
世界陷入一片混沌中,晴兰睁开眼睛,四周是鲜艳明媚的春景。
她站在高高的山上,眼前是雄伟壮阔,陌生又熟悉的京城。
起风了,一方蓝色的衣角扬进她的视线。
她侧过头,看到斜前方的山崖前,一个颀长的背影站在那里,他身上的斗篷随风飘着。
“冷吗?”她听到自己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莲华,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是轮回。”那人开口说话,风吹拂着他的发,他轻轻地咳着,又道,“我太自私,用心机施手段,让你选择了我……可我却不能兑现你一生。所以,我在想,如果有轮回,有来世,步莲华就赔萧兰卿一个,如同寻常人家那样,美满长久的下一世。”
她笑道:“君想得美,可下一世,我不会再上当。”
那个人转过头来,眉梢眼角满是自信的笑,如这雪山上的春风一般。
步莲华。
她贪婪地看着这张脸,想把他记在心中。
“陛下,那可不一定。”他笑着说,“你喜欢我,天地你我都知道,所以,不管此后还有多少世,你依然会选择我。”
她也笑:“你可不要太自信。”
“我知道的。”他说,“所以,如果我死了,我就在轮回池旁等你,到时候,陛下到了轮回池,可别忘了看一看,旁边有没有一座石像,名叫步莲华望妻石。”
“既然你如此期盼,我就答应你。”她说,“不过说来说去,这可是你欠我的,这辈子若无法陪我走到底,那就要赔上你的下辈子,到我满意为止。”
“没问题。”他道,“下辈子,我就做个身强体健的镇国大将军,陪你一直到百岁。”
她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他笑着点了头。
“殿下!殿下!”
“晴兰——”
晴兰猛地睁开眼,光线微暗,她浑身已被汗湿透。
“晴兰。”身旁的人缓缓坐起身,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微弱的光线下,他半张脸藏在灰色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晴兰抬起手,怔怔捧着他的脸。
“是……做梦吗?”一行泪从晴兰脸颊滑落,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步溪客,是你吗?”
“是,你做梦呢。”步溪客声音沙哑,眉间带着病气,笑着说道,“其实啊,公主殿下还未出阁,还在皇都,等着我步溪客骑着白马,带着聘礼去娶你回来呢。”
晴兰大哭起来,她捶打着步溪客,委屈又心安,她扑到步溪客怀中,紧紧抱住他,泪流满面。
“那……将军记着,我……我不要月犴狼的脑袋……当聘礼。”
“是,月犴狼长得丑,做聘礼的确有碍观瞻,公主不喜欢。”步溪客摸着她的发顶,把她搂在怀中,轻声道,“那,我怎么办呢?我用什么做聘礼,来娶这世上最好最美的公主殿下呢?”
晴兰说:“你自己!”
步溪客轻轻笑了起来:“好,公主不嫌弃的话,步某就把自己当聘礼,送给殿下。”
晴兰道:“我有条件!”
“殿下只管开口,步某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公主办到。”
“我不许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再也不会生病,一直活到一百岁。”
步溪客无力一笑,摸着晴兰的头发,眼中闪烁着柔软的光芒,轻声应道:“一百岁怎么够呢,步某为了公主,可以活到一千岁,一万岁,活成池塘里的那个大乌龟。”
晴兰破涕为笑,抱着步溪客的肩膀,啃咬般吻着他。
步溪客侧过头,看到窗外飞着雪花,天地之间混混茫茫,万籁俱寂。
他轻轻捏着晴兰的脸颊,说道:“小姑娘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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