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德下意识为这气势一怔,不自觉往后靠了靠,抵上柔软的靠枕。
“请问,你是……?”
迟疑的话语断在突如其来的动作间,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逼近至脖颈的锋利薄刃险险将要划开肌肤。
并且匕首,只是轻薄的刀片一类。
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明明看上去放在哪里都会割伤身体。
对方慢慢逼近她,视线压迫感十足,几乎令人窒息。
“失忆了?真的是全部都忘记了吗?”
嗓音如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阴沉压抑,刻意放缓的语调如同某种冰冷森然的爬行动物。
原本以为这是误闯的人,可就算现在看起来再危险可怕,言下之意正是认识的人。
不过是来者不善。
“飞坦你这是干什么?”在琳德再次开口之前,一个金发娃娃脸的人快步走进来,一并出声制止,但也仅限于此,看样子即便是紧急的阻止也并不愿意与这个被称作“飞坦”的人动手,“不要伤到她。”
飞坦冷哼一声:“我只是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金发的青年笑了笑,说:“团长那样说应该就是真的了,飞坦你纯粹是来发泄不满的吧?”
飞坦移开阴郁沉冷的目光,却没有反驳:“本来就是麻烦,现在还失忆了。”
“别那么说嘛。”侠客态度轻松地圆场,同时朝琳德眨了眨眼,“说不定是好事呢?”
琳德:“……”
飞坦并未停留多久,看样子也确实只是来“看看她是否真的失忆”,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空气中的危险因子也跟着散去。
金发青年自顾熟稔地走到桌旁,打开塑料袋,一瞥之后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果然是快餐啊。”
他偏头看向不明状况的琳德,笑得爽朗阳光,“对了,我是侠客。”
“你好。”琳德也节奏良好地跟上,“我叫琳德。”
侠客看上去非常无害,身上没有任何可能让人感觉不适的存在。他抬手将装有食物的塑料袋递给琳德,动作姿态都相对随意:“被飞坦吓到了吧?放心,他不会真的伤害你的。”
“……嗯。”
琳德伸手接下他递过来的袋子。
是披萨。
“……”
想接着说的话顿时湮没。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打心底里抗拒这东西的感觉。
但她僵持的动作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多久,旁人看来只是迟疑了一瞬,然后便毫不犹豫地下手拿出一块。
然而在咬下去之前,琳德看向侠客,礼貌地询问道:“你吃过午餐了吗?”
侠客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扩大笑容:“你失忆之后比之前可爱多了啊。”
“诶?”琳德茫然地思考,“……那失忆之前是很不可爱吗?”
这反倒将侠客问住了。
“也不是那个意思啦。”侠客的娃娃脸上不见丝毫阴霾,此刻却显出几分苦恼的无奈为难,“之前确实有点难相处,不喜欢跟我们说话……这种的吧。”
“那还真是奇怪呢。”琳德轻声附和。
“什么?”
见侠客不大明白的样子,琳德索性彻底面向他,清亮的眼神直视入对方眼底:“侠客这么有趣的话,很难想象我之前不喜欢和你说话呢。”
“诶诶?”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太过无法想象的话,侠客非常明显直接地表现出了惊讶的情绪,双眸扑闪真的像猫科动物一般。先是为突发事件怔愣,而后果断转化为不明所以的深深笑意:“真意外呢,琳德你说出这种话,我都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了啊。”
末尾,还“哈哈”笑了两声。
琳德不受影响,诚恳地声明:“我可是十分认真地在夸奖,侠客先生。”
“噗——”
猝不及防的反应,侠客也像是立即感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止住了,但还是忍不住一般,话语中都是未尽的笑意:“抱歉抱歉,实在是你这种称呼太好玩了。”
好玩?
琳德捧着披萨,十分乐于各种形式良好的交流:“为什么?”
“怎么说呢?也不是没有其他人这么喊过,虽然还能够适应,但是由你喊出来就另类好玩很多了呢……”侠客弯着眸子,无比开怀地道,“果然是你现在这样比较特别吧。”
琳德:“……噢。”
她收回前言,侠客也有点奇怪。
琳德默默地咬着披萨,大概是饿极了,吃完了大半才停下来。
这期间侠客一直没有离开,也没有闲着,拿着一个类似探测器的东西在她的身边……测量?
琳德最初也对此投以不解的视线,两眼之后便开始从容自出,还能在吃完之后再度和侠客开启聊天:“侠客,你们说的团长,是库洛洛吗?”
“是啊。”侠客低头专注测量,大方回应。
“那你们是做什么的?”琳德不带任何他意,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寂静一般,“比如说,嗯,大型组织活动一类的?”
叫“团长”的话,应该手下人也不少?
地位好像很高的样子?
“组织不算多么大型吧。”侠客中肯地评价着,“不过活动一般都比较大型。”
琳德顿时露出了一副相当惊羡的表情,海蓝色的眸子都亮起来:“好厉害!”
侠客:“……”
没有察觉到侠客意味不明的诡异沉默,琳德径自分析道:“这么说的话,我应该是暂时被委托给你们的。”
“为什么不觉得你是我们的同伴呢?”侠客一瞬不瞬地注视她,仿佛失忆的并非琳德而是他一样,才会发出此等明知故问的疑问。
“我太弱了。”琳德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显得那么脆弱,却对此毫不感到丧气,语气平淡,仅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和你们的水平不是一个等级。”
即便她弱,也能看出除她之外的几人,飞坦也好玛奇也好,更不用提身处“首领”地位的库洛洛,都是身手不凡的人物。
就连眼前的侠客,也不例外。
“这个也不是……”
酷似探测仪的东西恰好移动到琳德右手臂附近,在猝然间无声却猛然闪出了耀目红光。
侠客惊喜地凑近,两秒后确认了什么:“团长说得没错,真在你这里啊。不过到底是什么时候……”
“什么?”
“有一个很特殊的东西现在正在你手臂里。虽然不清楚是怎么进去的,不过那都不重要。”侠客心情愉悦道,顺势接上了方才的话题,“你确实不是我们的伙伴,不过可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第三章
虽然被侠客说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但琳德也并没有实质地切身感觉到什么。
第二天出院时,库洛洛和玛奇已经不在,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处理,在昨天晚上便连夜离开,唯一留下的是之前琳德要求的书籍。
——看见库洛洛捧着书,琳德便也试探地做出了借书的请求。
没有什么犹豫,库洛洛直接拿出一堆让她挑选,琳德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眨眼间拿出那么多书的。
而在无意之间,琳德偶然看了一眼库洛洛手中所持之书的内容,正好看到一句“施虐者与承受者相依共存,界限可以轻易跨过”。
琳德:“……”
好……哲学的感觉?
她默默地去看书名——《无声的祷告者》。
嗯。
库洛洛原来是个哲学家啊。
真有思想。
库洛洛和玛奇不在的意思,也即是说,第二天的行程只剩下他们三人。
虽然和飞坦只有匆匆一面,但琳德的直觉警戒系统还是自动做出了“危险人士”的判断。
一早出现在病房里的只有侠客,他搭眼便看见琳德眼下明晃晃的黑眼圈。
“昨晚没睡好吗?”
“唔,看书呢。”琳德揉了揉眼,嗓音有些惫懒的含混,“……现在就走吗?”
“嗯,手续已经办好了。”侠客点头,环视一周,正好看见琳德手边放着的一摞书,“怎么多出这么多书?”
“向库洛洛要的。”琳德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他的书种类真多啊。”
“是啊,团长是个很喜欢看书的人呢。”
“我猜也是。”琳德笃定道,“哲学家嘛,总是很喜欢知识的海洋。”
侠客:“……什么家?”
“哲学家。”琳德对气氛毫无所觉,或者该说是难得的迟钝,又重复了一遍,还很是理所当然地反问,“难道不像吗?”
侠客:“……像。”
如果琳德说的是“难道不是吗”,侠客倒还能斩钉截铁地回复一句“不是”,但正因她也清楚库洛洛不是那种学术性的身份,用的是“像”这个字眼,侠客才完全无法反驳。
……因为他也实在觉得,库洛洛在某些时刻确实很像是一位哲学家。
琳德没什么特别的行李,基本上只用抱着那摞书。
侠客本来走在前面,突然回头,单手拿走那摞书:“别介意。”
在琳德反应过来之前,侠客用另一手将她抱了起来,视野天旋地转,与欺骗意味十足的娃娃脸完全不相符的力量,琳德甚至能感觉到隔着衣料下蕴而将发的鼓动肌肉。
“哇。”
她小小地惊叹了一声,比起真的意想不到更像是程式化的捧场。
侠客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自己昨天下的定义似乎是错误的——虽然之前的琳德浑身尖刺,但现在这样的,却也并不单纯无害到哪里去。
即便她确确实实是失忆了。
所谓的本性难移,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么?
但侠客也无法直接地证明,因此只能在心底感到那一丝令人无力的郁卒情绪。
回廊走至一半,侠客低声说了一句“抓紧”,而后踩着墙边的消防栓一跃至窗边,径直跳下。书页在风中翻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是不规则递进的乐谱,等到稳稳落地,琳德才睁开眼睛。
“还真是相当省时的方式呢。”琳德语气稍显不稳地道,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瞬才问道,“飞坦呢?”
“他去善后了。——说是发泄心情也可以。”侠客眼珠一转,不怀好意道,“琳德,你对飞坦也任何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嗯。”虽然不明白侠客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琳德还是乖乖地回答了。
“那你知道他这几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不知道。”
琳德很配合地摇头,没有遵从内心的无语保持沉默,使这场对话无法进行。
侠客闻言果然露出狐狸般的神色,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状似无意地随口说:“你掉下悬崖的时候是飞坦跳下去救你的。”
“……嗯?”
琳德措手不及,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根本无法将飞坦与库洛洛口中“垫背”一角联系起来,口气十分不确定地再度求证,“飞坦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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