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离见萧落来了,很快又递上一副碗筷,萧落便坐下和北采一起用起晚膳来。北采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吃着饭,两人相顾无言,但是气氛却不显得尴尬,反而带着让人安心的宁静。
宁静到让萧落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是归来的丈夫,妻子在家里等着他一起用膳一样。
昨晚的事,他不说,她也不说,两个人都当没发生过。
可是北采却很清楚,一切都是表面的祥和,昨晚的戏确实有了成效,但是也只限于此,他对她仍是病态的占有,甚至还在怀疑她的意图,如果她有一丁点要逃走的苗头,她的下场,绝对比之前还要惨。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扮演一个温柔的、在他身后守候的女人,假以时日,慢慢地感化他,让他信任她。
吃过饭后,两人坐在桌旁歇息。忽地,萧落抬头看向她,目光灼灼地,他低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北采明显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面露惊讶之色,反应过来之后,眸中却流露出惊喜,她知道他这么问是不想让她知道他昨晚是装睡,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有些羞涩道:“林桐若。”
萧落看她的强自压着欢喜的模样,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唇边也绽开一抹笑意,他淡笑着问:“哪个林桐若?”
“树林的林,梧桐的桐,假若的若。”回答的时候,她的眸光温柔如水。
连用词也没换,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话。
萧落看着她,眸子竟是难得的温和:“好,我记住了。”
“……啊?”北采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茫然神色。
萧落唇边笑意更深,他说:“我记住了,阿若。”
他说得是阿若,不是阿清。人不能总活在过去,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哪怕长相相似,可她们的的确确不是一个人,他没必要自欺欺人。如果她是真心的,他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但如果她是假意……
萧落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一抹阴冷之色,他不会手下留情,欺骗他,就要付出代价,这代价能不能承受得起,他就不管了。
北采装作没注意到他刚刚眸子里的神色,此刻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叫她……阿若,刚刚他问她她的名字,她以为他只是偶然兴起,却不想,他会这样亲昵地叫她。
终于不是阿清了,是她的名字,是阿若。
北采的粉唇甚至都有点发抖,她的眼中渐渐升起雾气,她像是没听清一样,有些恍惚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萧落看她这个样子,一直以来冷硬无比的心忽然就有些不忍,不忍,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情绪,可他的心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此刻,确实是这个感受。
她这样的反应,那他之前温柔也好,冷漠也罢,甚至是暴戾的时候,叫的都是阿清,她又是如何强颜欢笑、生生咽下心中的苦涩?
想到这里,他不由温和又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你,阿若。”
似是终于相信了这个现实,她眼中忽地涌上了泪花,但她明显不想让他看到她这个样子,别开目光,有些匆忙又慌乱地走到屋子里的盆栽那边,望着其中一盆花,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的海棠花好像开了。”
这话题转得要多生硬有多生硬,但是萧落并没有揭穿她,他也随意地走近那些盆栽,说:“我看一看。”
确实,那堆盆栽中,一朵海棠尤其显眼。花瓣红似火,花蕊黄如金,在纤细花茎、碧绿叶子的映衬下,显得妖娆又艳丽。
可是比花朵更娇嫩的,是她。看着北采的宁静侧脸,他突然出声问:“你每日在屋子里,很无趣吧?”
无趣,确实无趣。北采在内心下意识地回答,但是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萧落似笑非笑的神色,知道她若是流露出一点想出去的意思,恐怕他立刻就不是这副表情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淡笑道:“还好,看看盆栽,和陌离聊聊天,也不会太闷。只是,如果能够再为你做些女红,就更好了。”
女红是林桐若这样温柔贤惠的女人必备技能,好吧……北采还记得她给魏央绣得歪歪扭扭的“央”字……简直丑出天际。
但是在屋子里实在是百无聊赖,她要话本子和吃食又和林桐若的人设不符,做饭的话,先不说她能不能做出来,做的也要去后厨,算是变相的出院子了,他肯定又会敏.感地怀疑。造孽哦,所以……她最后还是说了女红。
女红啊,竟是女红……她是真的不想逃了吗?萧落目光考究地在她脸上扫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所以,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果然,第二日,就有人送来了针线、帕子、丝绸等。是一个叫夜燃的男人送来的,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对陌离和北采都很友好,他总是笑眯眯的,一副无害的样子。
甚至在他走之前,还对北采笑着说:“你可要好好绣,阁主很期待。”
萧落自然不可能说出这种话,这话一看就是他自己加的。
当时北采只是淡笑着点头,她接受了这些后,便开始尽心尽力地做女红。因为她做女红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所以陌离表示……很惊讶。毕竟北采长了一副很擅长做女红的样子。
于是,整日里,北采都和陌离研究刺绣方面的事,北采决定给萧落做一个荷包,就是会保佑人平安的那种。毕竟萧落做得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意,随时可能失了性命,所以送他这个寓意的荷包,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自从那日一起用过晚膳后,之后的每晚,萧落都会回来和她一起用晚膳,风雨无阻。
一般来说,萧落都是沐浴了再过来,因为他的身上血腥味很重,怕北采不喜,所以他都会简单清洗一下,去去味道。
直到有一天,萧落外出办事回来得有些晚,他沐浴了再过来后天色已经很黑了,他以为北采已经睡了。却没想到,院子里昏黄的灯笼亮着,却是她拎着灯笼正在院子里等他。
他出现的时候,她的眼瞬间亮了,似乎看到他,她的心才放下。她微笑着说:“以后,无论你回来得多晚,我都会等你。长路有灯火,看着这盏灯,你就知道,有人在等你。”
萧落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长路有灯火,有人在等你,这是曾经……他多么遥不可及的奢望。
但是他面上仍没什么波动,只是淡笑着进屋,压下了心底异样的感觉。
进屋后,他才发现,她还没用晚膳。此刻,晚膳都已经凉透了。他不由微微皱着眉问她:“你怎么不先吃?”
那时,她笑得有些羞涩:“你不回来,我吃不下。”
她说那一句话的那一刻,萧落承认,他心里,再一次泛起了阵阵涟漪。他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要把她看透一样。
于是后来,萧落哪怕不沐浴,也会赶着时间过来,就是不想让她等,也不想让她担心。
北采确实给了他家一样的感觉,哪怕他杀人的时候满手血腥,哪怕阁中总有人忍受不了被他控制的日子,而后崩溃地想暗杀他……可是,他在外面的时候,无论多冷漠多嗜血,心底都知道,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他甚至把很大一部分暗卫调过来保护她,之前这院子周围就在暗处有很多暗卫,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只把陌离和她放到这里的原因,暗处自然有人盯着他们。观风阁就是这样一个杀手组织,有负责杀人的杀手,有负责保护的暗卫,也有负责收集情报的细作,和负责管钱的算盘手,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神秘却又武功高强。
上次他逃进这里,是因为埋伏在这里的暗卫之前被背叛他的人偷偷调走了,那次,他当真是失策,没想到背叛他的那个手下,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当然,萧落对北采也越来越好。虽然北采明知道他还怀疑着她,但是她就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仍旧默默地在他身后守护着。
北采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怪不得当年绿幽会把他强自收作男.宠,还是最受宠的那个,萧落不杀人不暴戾的时候,微微笑着,往那一站,声音如清泉般好听,眉眼间带着温柔,真是一等一的宠溺谦和,简直想让人溺死其中。
甚至都让人怀疑现在的他和之前的那个他都是不是同一个人了。他会贴心地将院子里带血迹的地方都清理一遍,让她不再不敢到院子里来,还会送她能掩盖住他血腥味的香炉放到屋子里,知道她喜欢花草,还会带回来很多珍稀品种花草的种子,和她一起种下,用膳的时候还会动作轻柔地将她唇边的饭粒擦去,甚至帮她绾发画眉,做这些事情时,他眼底都是化不开的情意。
连陌离都沉溺在他的温柔中,整日里对北采夸他多好,多体贴。
北采只是笑着应和,如果他不曾遭遇那样的事,他本该就应该这样,一介书生,入朝为官也好,当个私塾师父也罢,和他的青梅竹马白清两人,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不胜恩爱。
而不是现在这样,满手鲜血,杀人如麻,阴晴不定,想回头,却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了。
就算现在的萧落再怎么温柔体贴,他也不是曾经的他了。
他眸子里偶尔闪过的阴鸷,有时白日里遇到不好处理的事情,他回来时难以掩盖的阴冷脸色,还有他不经意间对北采的试探,甚至……他身上无论是香炉还是沐浴都掩盖不了的浓重血腥味,都在证明,他是萧落,是杀手组织观风阁的阁主,而不是一个翩翩如玉的温润公子。
现在他对北采是很好,也可能经过那一晚和近日里她的温柔守候,对她的确有了情意,但是这情意,在他病态的占有欲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早晚有一天,他会因为他变.态的的占有欲,毫不留情地毁了她。
所以,攻略他,仍旧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想到这里,北采不由得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昂,这次作者有话说不知道说点什么了,那就求个营养液吧……
我看他们的营养液都好多,好羡慕【才没有!
☆、第 49 章
这日, 像往常一样, 北采和陌离一起绣着荷包, 为了证明自己也是有做女红方面的天赋的,北采这次绣得格外认真, 稍微绣得粗糙了一点便重新绣, 力求绣出一个精致的荷包。
陌离也在她旁边绣, 可是陌离绣得又快又好,她平均两天一个荷包, 而且每个都绣得极其精细, 无论绣什么图案都栩栩如生, 让北采好生羡慕。
绣着绣着, 陌离不经意地瞥过北采的衣袖,突然饶有兴致地问:“小姐, 你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很好看啊。”
北采笑笑:“恩, 昨晚萧落来的时候带来的,他说觉得我戴, 定很适合。”
的确,碧绿莹莹的镯子映着她白皙纤细的手腕,更显得北采冰肌玉骨,十分有气质。
陌离不由得有些羡慕道:“阁主对你真好, 整日里不是送你簪子就是送你耳坠的, 现在又送了镯子,还给你画眉,他画眉画得比我都好呢。”
北采淡笑不语, 萧落的眼光确实好,他选的东西都十分衬她,简直像专门为她量身定作一样,为她画眉绾发时,他也出其的细致耐心,一双用惯了剑和暗器的手,做这些事竟也能做得这样出色。如果他们只是一对普通夫妻,这样的生活简直再好不过了。
不过……如果是现在的萧落的话,好不好就不一定了。他对她这样好,一旦他觉得她不值得他这样用心,那他的残酷冷血,可就难以想象了。
北采看着一脸艳羡的陌离,不由失笑,这丫头,其实没什么心眼,之前讨厌自己就明着摆脸色给她看,其实若是北采真得想整治她了,逃走不就得了,那样陌离的下场和之前的侍女又有什么区别,可她非但不讨好北采,还句句讽刺。
大概后来陌离发现北采不是个软柿子,而且还很有主见,反倒欣赏起北采来,和她相处得倒也不错。而现在,见惯了萧落的温柔,陌离竟把之前萧落杀光侍女、给北采下药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反而对萧落满心的崇拜和向往。
罢了,这些事到底不是陌离亲身经历的,她的感触肯定不会有北采那样深,北采时刻不敢忘记,哪怕萧落待她再好,她也会时常想起那天的场景,这提醒着她,她要攻略的,是冷血恶魔,而不是……温润书生。
就这样,日子在她们每日勤勤恳恳地绣荷包中飞快地过去,终于,北采绣好了她的那个荷包。
可是……还是丑,还是和陌离绣得没法比,看来做女红这件事,真的需要天赋的。
用晚膳前,陌离还笑着打趣她:“阁主昨晚还心疼你呢,说你最近总做女红,让你多歇息,别累到身子——”她还故意拉长了声音,这让北采不由羞得面红耳赤,只好状似娇嗔道:“别胡说!”
等到萧落来了之后,陌离反倒安分守己,一本正经地站在门边,十足一个尽职尽守的侍女。北采心里笑她能装,却也没戳穿她。
用过晚膳后,北采便拉着萧落来到床边,一打开帷帐,便看到床上堆得满满的、各式各样的荷包,萧落面露惊讶之色,只听北采笑着问萧落:“这么多荷包中,你最喜欢哪个?”
就连门外的陌离也屏住呼吸,不时地偷偷拿眼睛往这边瞧,满脸的期待。
听到北采的话,萧落便俯身,挑挑拣拣了一阵,他仔细地看了每个荷包上面的针脚、花样,等得陌离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选出了一个,他拿着这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似乎爱不释手一般:“就要这个了。”
陌离正紧张地想那个荷包是不是她绣的,却只听北采惊呼一声,奇道:“这么多好看的荷包,你为什么选这么丑的?”
丑……陌离的心渐渐凉了下去。
果然,萧落笑着回道:“因为。是你绣的。”
北采立刻有些尴尬:“是因为它丑……所以你才知道是我绣的?”
萧落听到这话笑意更浓:“不,是因为它特别。”
这样啊……算你会说话。北采低头暗暗地想,沉默片刻,她又笑道:“你可以多选几个荷包的,这些都是陌离做的,做得很好看。”
陌离刚刚沉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可是,萧落却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
“荷包贵精不贵多,我只要你做的,一个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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