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润玉轻咳一声,瞥了一眼门边没敢进来的彦佑,低头对鲤儿道:“鲤儿不好胡乱称呼……”
“哪里胡乱称呼了?”辰星挑眉打断润玉的话,凑过去平视鲤儿:“鲤儿说的对,我就是你嫂嫂,是你大哥哥未来的妻子。我也是鲤儿的亲人,鲤儿今后若是有事,随时可以来找嫂嫂,嫂嫂帮你做主,可好?”
润玉看着辰星,眼光柔和了许多,嘴角也隐隐牵出了一丝的笑意来。
“谢谢嫂嫂!”鲤儿乖乖地仰头叫唤,惹得辰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那嫂嫂,大哥哥身体已经好了么?”
“好了大半了,但还是要吃药休养。”辰星说到这里看了润玉一眼,而后再看向鲤儿:“眼下嫂嫂要去给你大哥哥再弄点儿药来,吃了才好得快。那鲤儿,在这儿替嫂嫂,陪陪你大哥哥,可好?”
“嗯!”
见鲤儿乖乖点头应下后,凑到了润玉身边坐好,而润玉的眼里也带了两分笑意,比先前她见到的那副样子好了许多,她总算松了一口气,抬步出了殿门,经过门边的彦佑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他一眼,彦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离开玉衡殿往丹房而去,她的心绪却有些复杂。
天帝来这一趟,不管不顾虽治好了润玉大半的伤势,却也不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引得他心神大动。她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阿玉不一样了。
曾经的阿玉如同冰积沉封的潭水,澄澈明镜,波澜不兴。如今,冰面之下骤起狂风,掀起几乎滔天的浪涌。
她知道,那薄薄的冰层,困不住他多久的。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暗沉下来的天色,眯了眯眼。
璇玑宫的丹房,是当初搬来与他同住的时候,润玉特地为她辟出来的。自从南天门遇到穷奇之后,她竟是再没有踏入过这里,如今走进来,却发现这里还与那时候一模一样,甚至丹房之中还按照她曾布的阵法摆放着散落的星石。她修炼星辰之力并以此控火炼丹,这一点润玉一直清楚。当初开辟丹房,他便准备了许多颗星石,虽不如第一颗被她嵌在发簪上那一枚,助她炼丹和调息却是足以的。星石之上的星辰之力来自陨落的星辰,力量不断外泄消散,一颗用不上多久,他便时常在值夜的时候准备好了,为她更换。这间丹房,早布了他的结界和她的阵法,除了他们两个,谁都进不得。如今,她分明离开这样久,丹房之中的星石上的力量却还算得上浓郁,想来,换上没有多久……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她离开璇玑宫的时候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这样多的事情……
叹了口气,她从星辰珠中取出丹炉和火种,准备炼丹。
如今她真身的禁锢已经解开,能够修炼和使用灵力,可惜她真身属水,控火却是万万不能,因而以火炼丹,还是要凭星辰之力。
今日打算多费些精神和力量,制些高级的灵丹,她谨慎地备好灵药起炉炼药,一道道法决打在火焰和丹炉药鼎之上。药鼎在半空中沉浮旋转,她的星辰之力源源不断涌出,很快心口再次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却并不是一闪而逝,反倒越发清晰剧烈起来。辰星脸色开始泛白,额头上渗出冷汗,此时却正是凝丹的关键时候,分心不得。一阵阵如冲撞撕裂的疼痛越来越重,她的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药鼎上缭绕起淡淡的蓝光,辰星强撑着打过去最后一道法决,便猛地跪倒在地,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料,大口大口喘息着。
沉重的药鼎骤然失去支撑,“咣”地一声砸在地上,地面龟裂开,整间丹房都抖了一下,沉闷的响声震得她耳中甚至有些发麻。
此刻跪倒在地无力起身的辰星额头上渗下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她强撑起些许力气,清醒了一下精神,向自己的真身探去——
洁白的水莲花瓣与中心的幽蓝色的星辰珠泾渭分明,此时花瓣上灵气缭绕的华光似乎比那花蕊部位的星辰珠上的星辰幽光亮了那么一两分,花瓣之上的灵力不断地向花蕊部分的星辰珠冲撞过去,像是要将星辰珠彻底压制甚至驱赶。而星辰珠上星辰之力不断运转抵挡着不断地冲击,两股力量的角逐之下,花瓣根部与花蕊连成一体的部位不堪重负,原本就有的断裂痕迹更清晰了一分,那裂痕之处开始泛着淡淡的血色,好像下一刻便要滴下鲜血。
辰星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眼光无比复杂,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凡间凡身身死之时她的真身便已经不对劲了,只是那时她心中念着赶回天界,没有注意,后来……诸多事情下来,竟是到了如今才自己有了察觉。
方才,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两股力量相冲相撞,竟然让她的真身呈出碎裂溃散的境况!水莲花瓣的真身是她与此间的所有关联,而星辰珠却又早已与她灵魂相融不可分割,这二者少了任何一个她怕都会即刻魂飞魄散。可是,可是。凡间的那一支灭灵箭,虽然成了打破她真身禁锢的契机,却也因为这骤然而非循序渐进的解封,让灵力与星辰之力互为掎角之势,不能相互融合。两股力量平衡尚好,如今她任何一种多用上一些,此消彼长,便会激起另一股力量的反扑,竟无法控制!它们的冲突越是激烈,她真身碎裂的速度便越快!
想明白这些,辰星一刻不敢耽搁运起星辰诀,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息下来。
辰星脸色和缓下来,看了看丹房地上耗尽力量化成粉屑消散于无形的数颗星石,叹了口气。若不是丹房之中的这些颗星石,她怕没有办法这么快将方才炼丹用去的星辰之力调息恢复过来……
她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了看身前不远砸在地上的药鼎,攥紧了拳头。
两种力量需要平衡之态才不会加速她真身的溃散,不再动用任何一种力量方是最保险的,可是……如今这种情形,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况且,就算她当真什么都不做,真身花瓣和花蕊之间的裂痕也已经存在,总有一日会崩碎,不过时间早晚……
辰星咬紧自己的嘴唇,觉得全身从里到外冷得发抖。
她说不清心里是恐惧多些,还是焦躁多些,交织混杂绕在心头,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清道不明。
“……一定……还有办法……有办法……”
她轻声的自言自语在寂静的丹房之中响起,不知是在说服谁。
将药鼎中的丹药取出收好,将丹房收拾过,好生将自己打理了一番,确认看不出什么异状,才从丹房之中踏出,就瞧见丹房门外不远处站着的润玉。
他的伤势好了许多,已经不似前些日子那般虚弱,这会儿穿戴整齐,又是她曾经最熟悉的那一番模样。只是,到底有什么,还是不一样了。
“阿玉?”她走了过去,很自然地扶住他的手臂:“怎么在这儿?”
他眼里的暗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散裂开,从那破碎的封层之下沁出暖融的春水。唇角勾了一勾,将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掌攥进自己掌心,轻轻却又紧紧地握着:“出来走走。”
辰星感觉他的掌心有些微凉,手指不由得动了一动,又想起另一只手上握着的药瓶,抬起手递到他面前:“我新炼制了些调理内息的丹药,每日睡前一颗,你收好。”
他看了一眼那青瓷的丹瓶,却没有接:“星儿收着便是了。”
辰星顿了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地自己收了起来:“也是,左右我在这儿,亲自看着你用药,也放心些。”
她才收好丹药,身边的人就伸出了手,揽着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他微微低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在她的耳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辰星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腰背。
他闭着眼睛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和香气,心中的纠结的痛意和折磨渐渐被抚平,只剩下此时此刻的温暖,静静回味。
而她,轻轻地回抱着他,眼里却满是焦虑和担忧。
真身的事情,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时候的润玉,虽然像是打破了尘封的利刃,蛰伏之间带着那么几分一往无前的锋锐,看似刚强如铁,她却能感觉到,他的心却像是一块已经布满裂痕的琉璃,仿佛只消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灰。这段日子他经历的痛苦和不平太多,他体会的失去和绝望太多,她不敢……
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回想到之前那股从魂灵之中透出的撕心裂肺的疼痛,险些克制不住地发抖。
会有办法的,一定。
邝露身边跟着魇兽踏进院子,抬眼便瞧见了回廊这一边正在月下相拥的两人。
邝露顿住脚步,想到自己袖中收着的东西,摸了摸身边的魇兽,轻声地自言自语:“那……等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哪位亲评论说只要不虐大龙,女主交给我随便虐来着?
然而我毕竟是亲妈,下手不会太狠的!大家放心!(顶锅盖逃走ing)
第65章棋
润玉坐在七政殿正中新被安置的宽敞座椅上抄录经文,椅子是用有清心净神奇效的凌霄木制成,椅子上的软垫用的是东海海底的藻丝填充,外面罩的是南海的鲛绡的套子……
只这新添的一把椅子而已,便用了不知多少花界水族的好东西。
他放下手中的笔,偏头去看另一边正拧眉翻阅书册的辰星,不由得抿了抿唇。
这几日,她一直陪他呆在七政殿,将璇玑宫所有收藏的有关灵力修炼的藏书看了个遍,甚至还从洛湘府搬回来不少,一本不漏地全都瞧过一遍。他敏锐地感觉到她这几日一直深藏着的一股焦躁和忧虑,在她查阅典籍之时,眉头总会不自觉得蹙起。
等她再次将手中的看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将书册放下,抬眼便瞧见了不知何时站到她面前的润玉。她愣了一下很自然地扬起笑意来:“阿玉?给娘亲的经文抄好了?”
润玉朝她伸出手,指尖滑过她见到他之后松开的眉心:“星儿以前,对这些灵力修炼之法并无兴趣的。如今……”
辰星笑道:“以前那时候,那是我修炼不了灵力,这些东西于我无用,便无甚兴致研究。如今……凡间走过一遭回来虽然灵药补养,受人灵力还是不行,但自己修炼却是无碍了。所以……便想着瞧一瞧罢了。”
润玉微微拧眉:“星儿解封的是水灵之身,若想修习水系,润玉虽比不得岳……水神仙上,却也有些心得,可随时为星儿解惑。”
辰星看灵力相关书籍自然不是真的为了修炼,而是想要找到能解决她真身两种力量冲撞造成溃散的方法。然而此间自来只修行灵力,星辰之力记载甚少,也从未有过人修习,自然也不可能有如何令星辰之力与灵力相融的记载。辰星越是查阅越是心焦,想来是不注意间泄露了那么几分被润玉发觉了。
“那倒不用的。”辰星仍旧挂着笑解释:“几千年了我修炼的一直是星辰之力,用着也顺手。况且若真修水灵,于我日后炼丹制药却是无用的。与其费这个力气两者兼修,倒不如依旧专修星辰诀。所以,我如今对这灵力之事,不过是好奇罢了,不必太过当真的。”
润玉细看着她的神色,眉头仍未舒展:“当真?”
“自然。我的星辰之力,可比灵力有用多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问这件事,却转而问起:“星儿这几日似有些心神不宁。”
他说得很是肯定,并没有犹疑,但是好在,她却也能将话题圆过来。
辰星默了一默:“我只是在忧心……你弟弟和锦觅的事。”
左右,这也确实是她近日来的一块难得的心病。
这会儿那陨丹应该已经被水神取出来了,上次她与水神爹爹说过那些之后,大约也会多关注一些。而火神那边如今还在禁足,倒也没有跑上门去找过锦觅。前日洛湘府那边水神送过信给她,说是他和风神打算带锦觅避回花界去,念着如今夜神伤势已经无碍,想要让她一道回去。辰星知道水神他们定是不放心放自己一人留在天界,但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璇玑宫,离开润玉身边,便是拒绝了,只道锦觅的事要紧让他们先回去,水神没有强求,却也没有如言离开,而是留在了洛湘府闭门不出,倒是将锦觅看得更紧了几分。
辰星叹息一声。过两日,她也该去会会那火神了。听说前日他还曾传过信约见锦觅,被及时发现的水神给拦住了……
“旭凤?”润玉一挑眉,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水神仙上与星儿都不愿旭凤接近锦觅,除了天后……可还有旁的因由?”他略顿了一顿,眼光一深:“可与岳……与先花神之死有关?”
辰星惊讶地抬眼看向润玉:“你……又是猜到的?”
“并不难猜。”润玉上前一步,轻轻揽过辰星在怀里。
辰星顺从地靠在他怀里,感觉自己心里的慌张和恐惧渐渐平息下来。
“旭凤并不知道,那锦觅……”
“爹爹并不打算告诉锦觅。”辰星靠在他怀中微闭着眼睛叹息:“这些仇怨,我们记得就是了,不必让锦觅也背负在身上。不知情也好,她也能过得轻松快意些。”
润玉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说什么。
她自己呢?
沉默片刻,润玉沉声道:“旭凤不会死心的。”
辰星又叹了口气:“是啊,你那个弟弟,可没有你这样聪明,能猜得到这些。”
润玉没有出声。他觉得,便是知道了先花神的死因,旭凤放弃的可能……怕也不大。
两人在七政殿里靠在一处,辰星闭着眼睛倚在他怀里平复许久,睁开眼瞧了瞧殿门外此刻颇为明媚的天光,拉着他的手:“去院中坐坐?”
“……好。”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辰星看着他不曾真正舒展的眉心和眼底自从那一日起从未散过的隐隐暗潮,心中叹了口气。
“阿玉,想下棋么?”
听她突然这样问,他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辰星虽问了,却其实并未等他的答复,挥手取了棋盘棋子出来,却将两只棋篓都摆在了润玉面前。
“星儿?”
辰星从他面前拿出一颗棋子,在指尖把玩起来,朝他看过去,脸上带笑,眼神却极为郑重:“向来都说,棋盘如沙场,落子成局,运筹帷幄。我也觉着,用这两色棋子的厮杀阵势,推演万千局势变幻,甚是有用。烦乱多思之时博弈一番,兴许……能清明许多,妥帖许多。”
42/103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