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伤着谁都是不愿见的。
县令夫人拍了拍商枝的后背,感受到她情绪渐渐的平静下来,看着商枝通红的眼睛,拿着帕子给她擦着眼泪,“枝枝,你虽然不是从我肚皮里托生,但是娘就觉得你是我的女儿。你和星辰谁伤着,娘心里都很难受,又怎么忍心责怪你呢?”
商枝用力的点头,满肚子歉疚的话,在县令夫人的一句话里,商枝有些难以面对她。
她内心的不安定,何尝不是在质疑着他们一腔真挚的感情?
“我让常乐伺候你去梳洗,再好好休息一下,不许胡思乱想。”县令夫人放沉了语气。
“好。”商枝去客房里洗漱。
县令夫人站在门口,望着她纤细的背影,重重地叹息一声。
龚县令问道:“怎么了?”
县令夫人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龚县令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商枝洗漱后,换上一身干净的长裙,常乐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水煮的鸡蛋,见她出来,连忙将商枝带到竹榻边,让她躺下剥掉蛋壳给商枝滚眼睛,将外面的情况说给她听,“外面来了一个大人物,说是姓秦,和苏少爷认识,他们在等您。”
商枝一愣,心里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常乐担忧的问道:“小姐,您认识吗?”
商枝低声道:“认识。”
常乐心里这才松一口气,秦景凌身上的气场太强大,身边带着两个冷冰冰的属下,看着就腿肚子打颤。
鸡蛋凉了,常乐放一边,帕子放在温水里打湿,拧干,给她敷一下眼睛,然后将头发绞干,梳成简单的发髻。
商枝站在镜子前,看着铜镜里的凤目,琼鼻,樱唇,粉面,仔细一看,似乎与苏易是有那么几分相似。
苏易态度突然之间改变,让商枝确定他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可能是他妹妹的身世。而是之后,或许是苏锦瑟哪儿露出马脚,才会让苏易起疑。
如今去而复返的秦景凌又回来找她,不得不让人猜想他此行的目的,或许是秦景凌向他透露底细,查明她的身世,才会过来找她。
商枝对苏家并无好感,而出了今日之事,更是生出反感。
可是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商枝收整好情绪,去后面接待秦景凌的厢房。
商枝推开门,屋子里四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商枝镇定自若,随意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她看着小几上搁着一杯没有喝的茶,端起来喝了几口,不看他们,也没有开口。
秦景凌看着安静淡然地商枝,一时间满腹的话语被卡在咽喉间。
他到底是来迟一步,苏越对她所作所为,确实不可原谅。
纵使苏越不知情,可不问缘由的伤人,下手毫不留情,行事太冲动莽撞!
秦景凌面对如今的处境,心里忽而升起一种无力感。他向来十分欣赏商枝,能干而出色,可如今这位女子摇身一变,成为他的外甥女,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毫无疑问,他是喜悦的,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血脉牵系。
他抗倭,身受重伤,昏厥在杏花村,被商枝所救。正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她的身份浮出水面。
如此说来,她注定就是秦家不该失去的孩子。
“商丫头,你心里已经知道我来此的目的。”秦景凌迈步到商枝身侧,在她身旁坐下,那张冷峻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稀罕的浮现笑意,“我们也不打哑谜,你是我们家错失的孩子,说再多的亏欠,也无法弥补这十五年来的空缺。不管你认不认,都是秦家的孩子,秦家的门一直为你打开。”
商枝垂着眼帘,敏锐的捕捉到秦景凌话中那句‘秦家的孩子’,他这是将苏家给撇了开来。
商枝不由得转头看向秦景凌,他眼底的坚冰褪却,宛如一个和蔼的长辈,正在等待着她的回答。似乎无论她给出怎样的答案,他都会尊重她。
商枝端着茶杯的手指缓缓收紧,她深思熟虑道:“我觉得如今的生活很好,并不想去改变,同样也不想被打扰。”
商枝的语气坚定,没有一丝的迟疑。秦景凌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我说的话算数。尽管你不认,也改变不了你的身份,你所遭受的一切不公,我都会替你讨回公道,给你一个说法。”
商枝勾着嘴唇笑道:“你们只管将当初为何弄丢我的原因告诉我就行了。”
原主一定想要知道原因的吧?
商枝对苏家没有任何的血缘亲情的渴盼,更不会为了这么一点血脉而去相认。苏锦瑟与苏越对她做的事情,她不会原谅,这一笔账,迟早得讨回来!
她一无所有,回到陌生的苏家,那是苏锦瑟与苏越的大本营,自己过去只会是送死。
也并不想与这些人培养亲情,到时候她不敢想自己会不会顾虑所谓的父母能否下得了手,报这一剑之仇!
苏锦瑟与苏越身后站着庞然大物,仅凭着她如今的能力,只怕无法全身而退。
这一刻,她迫切的想要成长起来!
她不会因为身上流淌着苏家的血液,理所当然的认为苏家的人就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就连苏锦瑟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为此赶来清河镇对付她,而她的亲生父母却没有任何的动静,说明自己在他们的心中并不是多么的重要。
所以从苏锦瑟口中得知身份的时候,她对苏家没有任何的期盼。
秦景凌一怔,似乎未料到商枝会是想要弄清楚这个原因。
“我如今只是确认你的身世,具体的原因与证据,裘天成还在京城盘查。”秦景凌不但要确切的消息,还需要实打实的证据,手里捏握着证据,就不担心苏元靖编造层出不穷的理由。
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必中。
这是秦景凌一贯行事风格。
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商枝点了点头,她站起身,“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去忙。”
苏易倏然起身,他瞪秦景凌一眼,这哪里是打算让商枝认祖归宗啊?他这放纵的态度,只怕这辈子也甭想商枝回归苏家!
“妹妹……”
商枝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苏易,他不知道真相,希望她入京给外祖母治病,处处小心周到,忙前忙后。知道真相之后,更是无微不至,难怪她与薛慎之定亲,他反应那么的激烈。
“你叫我商枝吧,听你喊妹妹,我心里怪别扭的。”商枝对苏易无怨无恨,却也没法将他当做亲人。
苏易眸光暗淡,看着商枝离开,一拳砸在桌子上。
秦景凌冷哼一声道:“鲁莽!”
苏易没好气的说道:“早知道你是这种态度,我就不该告诉你!”亏他还以为找着一个帮手!
“以退为进不知道?苏越那臭小子干的事情,枝枝还在气头上呢,你能说服她认祖归宗?只怕你越是违背她的意愿,她连带着你也抗拒。我们是一家人,自己心中有数就行,没事可以来找她培养感情。天长日久,只要心不是石头做的,总会给焐热。”秦景凌心里也是无奈,如今只能缓兵之计。
苏易愕然,仔细想想,似乎也很有道理。
“我去找苏越算账!”苏易丢下这句话,匆匆去找苏越。
秦景凌看着苏易离开的背影,想起京城里乌七八糟的事情,眼底闪过冷酷之色,只等着将眼下的公务处安排好,接到裘天成的音信,再回京清算!
——
苏越带着苏锦瑟在清河县,找一家医馆给她治伤。
这家医馆正是同济堂。
佟掌柜看着苏锦瑟十分眼熟,她脸上的伤太瘆人,只看一眼,连忙吩咐郎中给她看诊。
苏越脸色阴沉,满目阴鸷,看着郎中又是号脉,又是看伤口,怒得一脚踹着桌子,“没看见她快痛晕了,赶快给她包扎!”
郎中被吓一跳,看着哭得眼睛肿成核桃的苏锦瑟,让她将受伤的手放在桌子上。
苏锦瑟的断指处用锦帕捂着,如今鲜血已经干涸,郎中将锦帕撕开,苏锦瑟“啊”地痛叫一声,看着鲜血又开始流淌,她面容扭曲道:“庸医!你到底会不会治!”
郎中不想给她治,可是看着苏越手里的剑,他忍气吞声,将拿出来的代痛散放回去,“断指在吗?我给你接回去,看能不能成功。”
苏锦瑟一愣,“断指?”
“是,断掉的两根手指在吗?”郎中看向苏越。
苏越也是一脸懵,“断指没有捡回来。”
苏锦瑟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还能接?”她看见郎中点头,心凉半截,看着自己的右手,哭求着苏越,“哥哥,你去帮我捡回来。如果手缺两根手指,你叫我怎么见人?”
苏越劝道:“别哭,我这就去。”
郎中摇头道:“天气热,你的断指没有收藏好,随意弃在地上,就算找回来,也接不回去的。”这句话,彻底将苏锦瑟燃起来的希望压垮!
苏锦瑟想问能将别人的手指接在自己的手上,可看着身侧的苏越,她只得将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断指既然丢了,郎中只好给苏锦瑟清理伤口包扎。
郎中看着苏锦瑟脸上的伤口,伤口深又长,他顿时想起在商枝那边学的缝合术,“姑娘,你脸上的伤口太深太长,我给你用针线缝合,如此好得快一点,再用上咱们店里的美肤膏,伤疤会淡很多,抹上脂粉基本看不出来。”
苏锦瑟一听脸上的伤能治好,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绝望中又看见了希望,立即答应缝合。
郎中给苏锦瑟敷一点代痛散,用沸水煮过的针线给她缝合。
脸上的痛觉敏锐,代痛散未起到作用,苏锦瑟痛得死去活来,唇瓣给咬破,苏越心疼,拿着绢布塞她嘴里让她咬着。
“没有止痛散?”苏越拧紧眉头。
郎中看着苏锦瑟肌肉颤抖的脸,根本不好缝合伤口,又拿出代痛散加重剂量给苏锦瑟敷上。
苏锦瑟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满头的冷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再次敷上代痛散,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许多,不再那般的煎熬。
等缝完针,苏锦瑟迫不及待从袖子里掏出巴掌大的洋镜,看着脸上针脚并不平整的针法,像一条狰狞的蜈蚣,尖叫一声,将手里的洋镜扔出去,不敢再看第二眼!
她的脸怎么会变得这么难看?
不不不,不会的!郎中说还能治好!
可她看着地上洋镜碎片里倒映出的模样,苏锦瑟压下恐慌,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郎中手法并不纯熟,看着自己缝的针,不如商枝的平整,心里有点数,不敢说出来,但是实际上,这样缝合起来确实有助于她的伤口恢复,只是会相对的会影响容貌。
郎中给苏锦瑟上好药,告诉她,“你过几日来拆线。”
苏锦瑟害怕秦景凌会调查真相有所行动,她必须尽快回京,这三天时间自然耽误不得,“其他郎中会拆线吗?”
“自然会。”
“你将伤药与美肤膏给我,我自己上药,再找其他郎中给拆线。”苏锦瑟心里做了决定,明天一早赶路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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