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陈春花声音低低:“三牛就是不说,我也没办法啊!”
“真是没用,你自己的崽都搞不定!”李阿珍白了她一眼,气哼哼的往唐建党的房间走了过去。
只可惜唐建党已经横下一条心,生死都不能出卖了姐姐,他意志坚强,不管李阿珍如何威逼利诱,都没有撬开他的口。
“这小兔崽子,我算是白疼了他!”
李阿珍气得呼呼儿的喘气,冲着唐振林直摇头:“哎哟哟,这可怎么得了,还有三天人家就送彩礼过来了!”
唐振林靠着竹躺椅,下边垫了一块破布,最近他身体越发不好了,整个人没啥精神,坐直了身子都觉得腰有些累,只能躺着。竹躺椅他嫌凉,下头还得垫些东西。
“三牛说啥?说美丽有个对象了?是哪里的人?去那对象家里找找看。”
唐振林说话有气没力,蜡黄的脸色让他看上去有些瘆人。
“嗐,三牛就是不愿意说!”李阿珍有些沮丧:“这小兔崽子怎么就是想不通哩,我都说了,这八百块材料给他五百块,他竟然说一分钱都不要,让我们不要收那八百块,让他姐嫁给她喜欢的人!你说说,这都是啥话哩,这婚事还轮得上他们自己来做主?”
唐振林闭着眼睛想了想:“美丽啥时候处上的对象哩?”
“听她娘说是去年元宵节,到公社那边看花灯遇上的,姓钟,三牛喊他钟大哥。”
“知道这两条也就差不多了。”唐振林轻轻咳嗽了一声,他伸手捂住了胸口,显得有些难受:“去公社看花灯,应该就是大塘公社的人,姓钟……这个姓在咱们这一块不多,到附近的大队打听打听,有没有姓钟的人家,家里有要结婚的男娃儿,问上一两天,总能问出来。”
乡下比城里人热情,也比城里人更有闲工夫磕牙花子,平常有个啥事,不出一两天,这九塘十八坝的人都知道了。要是想打听个啥事,问一个人就能管到十七八里外,好像就是这地方的片警一样,啥都晓得。
“还能有啥法子呢?只能挨个大队去问问了。”
李阿珍垂头丧气,两个儿子这时候都去城里找事情做了,唐振林身子骨不好只能在家里躺着,能到外边去打听的,就她和两个儿媳妇,老二媳妇肯定不会乐意到处跑,只能她这个老婆子和陈春花出去打听了。
“老大媳妇,咱们出去走走。”
陈春花走了出来,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李阿珍:“娘,等会的午饭呢?”
“让彩云做吧。”
李阿珍冲着唐二根屋子那边喊了一句:“老二媳妇,我和你嫂子这阵子要出去,今天中午你弄饭菜啊!”
踢里踏拉的声音响起,李彩云出现在门口,一脸的不高兴:“咋的啦,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有要紧事情!”
李阿珍不愿意多说,扯了一把陈春花:“还不快些走!”
陈春花“哦哦哦”的应了一句,跟着李阿珍朝外边走,李彩云瞅着她们的背影,有些疑惑:“干嘛去?找唐美丽去了?”
今天一清早,她就听到她婆婆在外边扯着嗓子喊唐美丽,也不知道这个蠢侄女跑到哪里去了。
唉,唐美丽跑了,倒要她来弄饭菜了,简直是池鱼之灾。
☆、第 87 章
第二百零三章
日头挂在天空, 白花花的,仰头一看,有些刺眼。
好在现在已经是将近十月,天气凉快了,这日头虽然大,可远远不及夏天里的日头毒辣,晒在身上还挺暖和,只是对于一上午走了几十里路的李阿珍和陈春花婆媳俩来说, 好像这太阳也挺毒, 晒得身上的汗一层层的钻了出来, 把衣裳都紧紧的贴在后背上。
她们又累又饿,可却又不能停下脚步,只能迈开腿赶着朝前边走。朝前边赶路也就算了,主要是毫无目的,路上逮到一个人就问,看看附近有没有姓钟的人家, 家里有没有适婚的男娃儿。
可是哪里会有这么巧就能问到呢?乡下人平常不怎么喜欢出门, 走好远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好不容易瞅见一个,奔上去问, 人家只是摇头说不认识。
走了快两三个小时,两人一无所获。
“娘,咱们回去吧。”陈春花擦了擦额头,声音有些低沉无奈。
跟没头苍蝇一样的找, 要到啥时候才能找到哩?看着这日头升起快到中天,也该有十一点了,她早饭都没有吃就出来寻唐美丽了,这阵子已经是饥肠辘辘。
“着急什么?”李阿珍瞥了她一眼:“你想要八百块钱化水啊!”
听到“八百块”这三个字,陈春花又打起了一点精神,里头可有四百块钱是三牛的媳妇本哩。
婆媳两人又朝前边走了十来分钟,看到机耕道的那边有条小路拐进去,绿树丛里,有黑色的瓦片露了出来,应该是一个生产队的聚居地。
李阿珍站着喘了口气:“走,那边问问去。”
这回运气好,终于听到有人指路,这村子里住着几户姓钟的人家。
“好几家都有要找对象的娃儿哩,男娃儿女娃儿都有。”
李阿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真的吗?有正当年的?”
搭话的那人看了一眼她:“怎么,大婶是过来说媒的?你们那边有合适的姑娘?”
“嗯……”李阿珍犹豫着嗯了一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朝下边编:“我一个亲戚有个闺女,十八岁年纪,想寻个合适的结婚哩。”
“那怎么非得找姓钟的,别的姓不行?我家孙子今年十九了,正想聘个合适的媳妇呐,来来来,咱们扯扯看,看他们合适不合适?”
李阿珍有些发慌,咋还扯出别的事情来了?她摇了摇手:“我那亲戚跟我提的哩,她闺女想找一个姓钟的结婚,我也不知道为啥,也就是帮她顺口一问了。”
那老婆子脸上露出失望表情,伸手指了指小路那边:“你们朝里头走,到那片竹林,旁边那两幢屋子住着的都姓钟。”
李阿珍道了一声谢,朝前头走了过去,陈春花跟在后边走,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婆婆对自家真的也就这样了,她竟然连美丽的年纪都记错了,美丽今年分明已经满十九了哩,她还说是十八岁,说明婆婆根本没有把自己女儿当一回事。她的心思全是老二家的两个娃儿身上,现在着急着给他们攒媳妇本,就打算赶紧找户出得起钱的人家把美丽给嫁了。
要不是婆婆说拿四百块钱给三牛,陈春花是绝不会同意的。
毕竟那个男人有三十六了,比美丽大了不少。
可是有钱就是硬道理,能拿出八百块的,家境肯定不错,美丽嫁过去也是享福哩。
婆媳俩走到竹林那边问了一家,只说没见着最近有陌生姑娘来他们大队。
“真没有哇?”李阿珍有些纳闷,难道三牛在撒谎?
“没有哩,老婶子你们这是在找人?”答话的人脸上露出一副狡猾的笑容:“是不是家里有闺女和别人相好,偷偷跑了?”
陈春花听着那人这样说,脸都红了一大块,低头站在李阿珍身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阿珍老着脸皮点了点头:“不是我家闺女,是队上的人家,托着我们这些邻居帮忙寻呐,听说她那相好姓钟,所以特地过来问问。咱们公社还有哪些队上住着姓钟的?你们是本家应该晓得哇。”
“晓得晓得!”那人连连点头:“大塘姓钟的特别少,我们都知道的。”
李阿珍和陈春花听了大喜过望,千恩万谢的请那人把地方告知,两个人又饿着肚子朝别的生产队寻了过去。
寻了足足一天,大塘公社都快被她们找了一个遍,姓钟的人家也寻了个七七八八,可依旧没有找到唐美丽的下落。两个人实在饿得撑不住,两条腿发软,只能蹲在路边喘着气,看到有几根芦苇长在小河港子那边,陈春花颤颤巍巍伸出手把那几根芦苇拔了下来,在水里漂了漂,递了一根给李阿珍:“娘,凑合着嚼一点吧。”
芦苇根上还有一些泥沙,可是李阿珍这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已经顾不上干不干净了,她伸手把芦苇根擦了擦,又拿起衣襟搓了一下,折了芦苇根在嘴里咬了两下,一种淡淡的甜味和泥土的气息顺着喉咙朝下流了过去。
“咳咳咳……”李阿珍用力的咳嗽了两声。
她意识到泥沙没有弄干净,可是因为刚刚吃得有些很,再咳也没法子把刚刚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只能闭着眼睛吞了下口水,把那一团东西冲了下去。
以前大ji荒的时候,什么东西没吃过,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就不能吃苦了?李阿珍揪着那根芦苇杆咬了两口,跟咬烂棉絮一样,她忍住那种不适的感觉,用力嚼了两口,好像肚子又饱了一点,全身有了力气。
“走,再问一个大队,没有咱们也就回去了。”
李阿珍拖着疲惫的步子朝前走,几乎都快要走不动,但是当她想到八百块钱的时候,她又全身有了力气。
只不过老天爷没有怜惜她,再转了一个来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婆媳两人有气没力的靠在路边的树上喘着气,看到一辆拖拉机过来,两人都感激得要流出眼泪来,用劲儿挥了挥手,好心的拖拉机手看着两个女人怪可怜的样子,把她们送到了旺兴村的口子上,这才往自己大队那边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快要沉了下去。
“怎么样,找到没有?”
唐振林依旧躺在竹躺椅里,见着婆娘和儿媳妇过来,抓住扶手坐了起来,眼中流露出一种盼望的神色。
李阿珍摇了摇头,心事沉沉的坐了下来:“咋办哩?人家还两天就要过来了,找不到人怎么才能定婚?”
一想到八百块从自己眼前飞着走了,两个人都是好一阵心痛。
“明天再找。”
唐振林咬了咬牙:“就冲她那胆小样子,还能跑到哪里去?明天咱们拜托几个邻居帮着去四周寻一寻,怎么样也得把她弄回家。”
“唉,也只能这样了。”李阿珍叹息一声,两只脚无意识的扒拉着门口的黄泥:“怎么这要紧的关头就给跑了哩?这臭丫头,平常看着她没声没响的,没想到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东西!”
骂了两句,肚子里“咕噜咕噜”的一阵响,李阿珍没精打采的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看看找点东西吃,实在是饿了。”
第二天李阿珍拜托了村里几个人出去找唐美丽,因为唐家一直捂着这事儿,所以大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听着李阿珍说人不见了,也为她担心,没说多话,各自分头去找。
然而这么多人找了一天,都找到了隔壁公社,都没见着唐美丽的影子。
大伙儿陆陆续续的回来,聚集在唐家的地坪里,闹闹穰穰的提着建议。
“老唐哇,没见着你家美丽啊,九塘八坝的都打听过了,人家说根本没见着有年轻姑娘去他们村,没有!”
“别说是姓钟的了,就是姓王姓李这种人家,也没有去年轻姑娘!”
有人怀疑的望向唐振林:“老唐,美丽怎么就跑了?是不是你们家对她太过分了?老唐啊,不是我说你们家,就算美丽以后是要嫁人的,可她怎么说也是你唐家的血脉,干嘛要那样对她?你瞧瞧她穿的吃的,每天都在给家里干活还没得一点休息,你婆娘还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弄得美丽受不了跑掉了,你们又要去找,何必呢!”
唐振林坐在躺椅上,一声不吭。
他无言以对,说些什么才好呢?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这件事情。
而且,也不好开口说,毕竟要高价彩礼把孙女逼走了,这事说出去太不光彩。
夕阳把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李阿珍一脸疲惫的走了回来,地坪里的人都围拢过去:“怎么样,找到美丽了吗?”
李阿珍摇了摇头,眼睛闪过一丝绝望。
后天,后天那个人就会拿着八百块钱过来订婚了,人都没有在,怎么订呢?
还有一天,能不能找到唐美丽?
“我说呀,李家婶子,你们就放过美丽吧。”
高亢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飘了过来,李阿珍一抬头,就看到旁边那块地坪里,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裳的媳妇子端着一个饭碗站在那里,嘴巴里正在嚷嚷。
这不是邱福林的小儿媳吗,听她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唐家亏待了美丽?大家伙的耳朵不由自主都竖了起来,仔仔细细听她嚷嚷。
“现在不是提倡自由恋爱吗,你们咋还想着包办美丽的婚事哩?包办也就算了,为了几百块钱,就要她嫁一个三十六岁的老光棍,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黄月红的声音很高,地坪里的人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老唐,这是真的?”
人们狐疑的望向唐振林,却只见他闭了眼睛,躺在竹躺椅上头,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心虚了吧?
有人气愤愤的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老唐,你们这事儿做得不地道!这是要把美丽给卖了哩!三十六岁,都能给美丽当爹了,你们今日要把美丽嫁给他,为了钱,就啥事都能干得出来?”
唐振林没有吭声,李阿珍听了有些烦躁,找了两天都没找到唐美丽,还得听这些人叽叽歪歪的胡扯。
“各位乡亲,大家帮着我家找美丽,我真的很感谢,不过哩,这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个男娃儿勤劳着哩,只不过家里情况不咋样,所以这婚事才拖了下来,我亲自去打听过的,人不错,真的不错,要不是我家咋会想着把美丽嫁他哩。”
一双双眼睛斜着望向李阿珍。
她说的话,大家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李阿珍平常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太差了,小气会算计,重男轻女得厉害,平常对待唐美丽太糟糕,唐美丽在唐家,简直就是一个丫鬟,完全不像是唐家的孙女。
唐美丽应该有十八岁了吧,把她卖个高彩礼,这或许是她最后的价值。
大家谁都不说话,只是那么冷眼看着李阿珍,这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她咳嗽了两声,很尴尬的看了看周围的人:“多谢各位帮忙了,大家伙都累了一天,赶紧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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