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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明，他们是那么的爱她，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两人发呆发愣的时候，曹孟怜并没有停止她的指控。
她像是积蓄已久的一汪洪水，平日里只是平平静静的储备着能量。然而看似温和的表面下，却深藏着波涛巨浪，一旦开闸，一定要制造一种山崩地裂般的震动。
而现在，触发闸门的时刻已经来了。
曹孟怜抹干眼泪，像是不相干的人一样，脸色平静地述说着自己的遭遇。
“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你们就总带我去各种各样的聚会，不论对面的人是同事还是家里人，总要把我推销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你们多会教育女儿，让他们知道你们的女儿有多优秀。”
“一开始，我真的很开心，因为在家里，你们从来没有这样夸过我，从来没有这样肯定过我。”
“我做的好了，你们觉得理所当然，优秀的女儿本来就该这样嘛。我退步了，你们就要一遍遍用罚跪的方式，用那样羞辱的方法逼我就范。”
“我要是一直不懂事就好了，我要是一直没长大就好了。”
“那样，我就不会知道，你们爱的只是一个成功的女儿，你们的夸赞，只是因为成功的女儿能让你们有脸面。换一个人过来，如果她能达到你们的要求，能对你们言听计从，心甘情愿接受你们的摆布，那她一样是你们的乖女儿。我就不会觉得伤心了。”
“那样，对着没见过几面的人，他们的评头品足就不会让我觉得羞耻了。或许我还能开开心心的接受你们的控制，变成你们想要的模样，讨你们的欢心。”
“……我时不时就会想，我真该把琴摔在你们面前，我一定要把你们不让做的事都做一遍。我什么都不要学，我一点也不想猴子一样被人围观。”
“可我不敢。”
“你们知道什么是尊重吗？每次跪在房檐下面，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声音真的好响，都像是踩在我的脸上。我每次跪在哪里，其实都在数有多少声，去记住有多少人看到我丢脸的模样。我好想死了算了，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我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
“我好想死，可我又不舍得死。因为我一定要让你们后悔，我要变成你们最不希望成为的样子，我要毁了我自己，毁了你们成功的女儿。你们不是想让我做人生赢家吗？哈哈哈……我听着的时候就在想，我以后真该去捡垃圾。”
……
“阿怜！”
曹父曹母听着女儿的痛苦、女儿的埋怨，心里一阵阵的疼痛，一阵阵的后悔。
他们从来没想过，原来他们的管教让女儿这样抵触，原来他们的行为对她伤害那么大，原来女儿心里是这样怨恨他们。
原来……他们亲手把女儿给毁了。
“可是……我们都是为你好啊！”
曹母哭的眼睛肿成核桃，看着完全变了样的女儿，忍不住说道。
“又是这句话，你们知不知道，听你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好像吐。”
曹孟怜早已经泪流满面。此刻偏偏还要挂上一副冷笑，以显示自己的决心。
她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突然笑着说：“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做福利姬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这个问题，曹父曹母其实一直想知道。
他们不能接受精心教育的女儿变成一个不知羞耻的人。
可昨天问了好多遍，曹孟怜都不回答。现在她想回答了，曹父曹母心里狂跳，慌到不行，一点也不敢听了。
曹孟怜偏偏要一字一顿地说给他们听。
“还记得初二那年吗，有个男生到家里找了我两次，被妈妈撞到了。我拼命跟你们解释，那只是一起完成小组作业的成员，根本不是早恋。可是妈妈，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是怎么教训我的？”
曹母不知是没想起来，还是此刻羞于说出口，流着眼泪一直摇头。
“那我替你说。”
“你说，小小年纪你怎么这么贱，你知不知羞。我真不该生出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我和你爸八辈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更多恶毒的话，不用我继续讲了吧？”
“你们从来不相信我，从来没尊重过我，非要把我往坏了想。好，那我就犯贱好了。”
说完，原本一动不动的曹孟怜，突然笑嘻嘻的挽住身旁男人的胳膊，把脸贴在他的手臂上，然后挑眉看着对面的爸爸妈妈。
“只顾着吵架了，还没跟你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他叫阿华，是我在群里认识的。他对我真的很好，从来不会罚我骂我，一直把我当心肝宝贝，比爸爸对我强一百倍。我真的好喜欢他。”
曹父气的眼睛冒火：“曹梦怜！”
被挽住的阿华也惊呆了，不是说好的只是演戏吗？
然而看着屋子里剑拔弩张的几个人，他却吓得一动不敢动，更不要说否认了。
曹孟怜自顾自继续说：“忘了跟你们说，阿华一个月工资有三千多，少是少了点，还不够一个月钢琴课的价格。可是加上我的钱，也足够养活我们俩了，而且，他会拿出百分百的关怀对我，所以我决定，以后就跟着他一起生活了。你们回去吧，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以后我就跟阿华一起住。”
曹父惊的整个人都站起来，手指点着曹孟怜，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憋出一句话来，道：“你要气死我！你是要气死我！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坚决不同意，你要是真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一旁，曹母还在抽噎，整个人怔怔的，已经顾不上去指责女儿了。
“我信你，不过，你要是阻拦我的话，我就把那些照片都发出去，不打码的。爸爸，你不是最怕丢脸吗？我还要群发给你的同事、你的领导，让他们看看你女儿有多能耐。”
曹孟怜面色平静的说出这些话，看起来好像只是开玩笑，然而在场人都知道，她已经失去了理智，曹父如果真的管她，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曹父也想到这个可能，手指一下子放下了，颓然地坐回到座位上。
“你们别想再控制我，我以后再也不要做你们的女儿了。”
看着恶虎一样的爸爸妈妈，此刻对自己却没有丝毫办法，曹孟怜心里十分痛快。尤其是曹母脸上的悔恨，更是让她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等一等。”
就在这个时候，围观整场冲突的何甜甜突然出声。
曹孟怜立刻转头看向她。
“老师，你又要做‘好人好事’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就是你告诉爸妈的。你要再次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来阻止我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高尚啊。也对，把学生从泥潭拖出来了，你真是一个好老师。”
何甜甜听出来她的讥讽，却根本没有反驳的立场。
她一开始是想着保护曹孟怜的隐私，不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察觉福利姬的事，以免让她难堪，所以才告诉曹父曹母，放手让他们去处理这件事。却忘了跟学生相处，最重要的就是“沟通”二字。
仗着有系统，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飘飘然了。视频里的东西，让她自以为掌握到了全部的真相，于是就自信的不再去查证，所以才导致了今天的后果。
想想，之前那么多次的“算命，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也幸亏曹孟怜只是离家出走，如果她想不开自杀，那何甜甜就算后悔一辈子，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是什么好老师，这件事，我确实做错了。我跟你的父母，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想明白后，何甜甜平心静气地答道，反倒把曹孟怜吓了一跳。
大人不是最虚伪的吗？即便有错，也是孩子的错，从来不会反思自己，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反正自己爸妈就是这样。
这个念头闪过，曹孟怜对何甜甜的敌视和戾气，一下子少了很多。
何甜甜这才道：“原本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做福利姬，现在我也明白了。虽然我不赞同你的方式，毁了自己来报复爸爸妈妈，其实受伤最大的还是你自己，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有一点，你今天如果坚持跟着阿华走，以后肯定过不了安生日子，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不仅你爸妈会经常打扰你，闹得人尽皆知，就连阿华，我不相信你是真的放心他。这应该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曹孟怜听到她的话，不禁陷入沉思。尤其是最后一句，让她的眼睛很明显的一闪。
“所以，你如果相信我的话，可以先住到老师家里。在你没解决问题之前，老师绝对不会赶你出去，当然，我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如果想走的话，随时可以搬走。而且，你和父母暂时分开，双方也都能冷静一下。”
何甜甜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了，毫无疑问，曹孟怜心动了。
她跟阿华其实根本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他是自己唯一能求助的最老实的人，所以最开始才选择了他。
但要让曹孟怜跟他住在一块，曹孟怜是不敢的。像是昨晚，她几乎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生怕遭遇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求助其他人？
曹孟怜相信，爸爸妈妈一定不会放过她，会把收留她的人家里闹得天翻地覆，闹到她自己主动回去。而她是绝对不能再就范的。
曹孟怜还在犹豫的时候，一旁的曹父曹母倒是精神一振。
何甜甜刚开口就倒戈，从他们的支持者变成拆台的人，曹父曹母其实很不高兴，多次冲她瞪眼。
可当何甜甜把提议说出来的时候，立刻变成了两人眼中的救世主。
这个提议实在太妙了！
眼看着女儿住到这个男人的出租屋里，两人是死也不会同意的，可又不敢跟女儿硬犟，生怕她真的把照片发出去。住在何甜甜家里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两口子连连点头，激动道：“好好好！我们同意！我们绝不会去打扰你……”
曹孟怜此时根本不想理会父母，可他们的态度也让她稍稍放了心，于是缓缓点了头。
事情于是就这样定下来了。
感谢了一番帮忙的警察，几个人一同出了警察局。
何甜甜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正准备上去，曹父曹母又支支吾吾地拦住了曹孟怜。
“阿怜，爸爸妈妈真的是为你好，真的是爱你的……”
“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赶紧回家来，我们以后真的，真的不那样对你了……”
两人心里都是后悔不已，女儿仇视他们的态度，对两人打击太大了。
尤其是曹母，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近乎祈求的对女儿说道。
曹孟怜已经不打算再回那个家了，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就想好了以后的出路。
此时也不想提前声张，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说：“再说吧。”
就跟着何甜甜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见曹孟怜脸上一会儿愤恨，一会儿难过，何甜甜明白她今天说出那些话，自己心里是最不好受的。
只是简单的安慰太过苍白，因此何甜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陪着她沉默了一路。
等车子在城中村路口停下，曹孟怜情绪已经稳定的差不多了。
何甜甜不想继续勾起她的伤心，因此也不提警局的事，只是一路给她介绍自己生活过的环境。
曹孟怜脸上渐渐有了笑影，等回到小卖部的时候，除了眼睛微微红肿，她已经恢复正常了。
“甜甜，你这是？”
看到女儿突然回来，何父吓了一跳，女儿这时候不是应该在上班吗？
“上午没我的课。而且，我的学生跟家里人闹了一些矛盾，我让她来家里先住上一段时间，就先回来了一趟。”
见何父何母面带疑惑，何甜甜忙给他们解释。
曹孟怜叫了人，然后紧张地看着他们，生怕自己的突然到来会不受欢迎。
“原来是这样，快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何父闻言立刻笑了，招手让两人进去，然后对曹孟怜道：“咱家院子小，你就跟你何老师住一个屋。你还是第一个上门来的学生，以后别不自在，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何母也在旁笑着附和。
除此之外，两人并没有问曹孟怜是因为什么出来的。
这曹孟怜松一口气，同时鼻子一酸，又赶紧忍住，点头真诚道：“知道了，谢谢爷爷奶奶。”
何家院子很小，前后各三间屋子排成一排。后面三间住人。前面三间一间做客厅，另外两间打通做小卖部。靠围墙又盖了间厨房。格局很像四合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何甜甜的屋子在东面一间，房间不大，床却足够睡下两个人。不过何父何母怕挤到两人，几个人一块把客厅里的沙发床抬到了何甜甜屋子里。
说实话，这里真的简陋。
可看着老师的爸爸妈妈，看着他们的日常相处，曹孟怜却十分的羡慕。如果能换的话，她宁肯不要那些优越的生活条件。
中午，因为来了客人，何母特意让何父去割了肉买了鸡。
午饭做的菜里就有红烧肉和黄焖鸡。
何母手艺了得，红烧肉烧的软糯红亮，黄焖鸡鲜美嫩滑。曹孟怜第一次觉得肉和鸡这么好吃，她大口大口的扒饭，然后想到以前的种种，吃着吃着就哭了，脸埋在碗里，抬都不敢抬。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口味啊？”
何母一见她掉眼泪，吓了一跳，下意识问了一句。
问完才想起来，这孩子跟家里闹着矛盾呢。这会儿哭，肯定是心里不好受，于是又赶紧闭上了嘴巴。
何甜甜没有多说什么，给她递上纸巾。曹孟怜擦了擦，然后摇摇头，破涕笑道：“没有，是菜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菜。”
何父何母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来她没说实话。
当然这个时候，两人也不打算拆穿。孩子长大了，都是要面子的，有自己的心事很正常，真要去问就不好了。
不过何父还是道：“好吃就多吃一点。人是铁饭是钢，这人哪，一辈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些事情，你现在看起来觉得比天还大，眼看着就能压死人。可一旦迈过去了，再回头去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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