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候，萧韦努力地抱起了自家表妹就去了罗妃的宫中。
罗妃此刻刚起来，坐在宫殿外头的一处小亭子里正发呆，听见了杂乱的声音，之后萧韦抱着一个浑身是土的胖团子冲进来叫道，“娘娘，娘娘快给阿菀看看！”
他的声音这样大，罗妃给唬了一跳，霍然站起来就匆匆到了阿菀的面前，见阿菀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伤势，不过是受惊了一样缩在了萧韦的怀里，罗妃哪里还有素日里的半分虚弱无力，急忙握住了阿菀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
“郑家老三今天欺负阿菀了。”萧韦对罗妃说道，“仿佛是阿菀与郑家有了龃龉。”
这么一说，罗妃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她的美眸潋滟，只恨得咬牙，却没说什么，只叫急忙赶来的太医来看望阿菀。
太医们给阿菀又是诊脉又是望闻问切的，最后犹豫了一下，觉得这韩国公府的五姑娘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中气不足，有些体弱体虚，这都是娘胎里的毛病，与今日的事儿没什么关系。
然而迎着胖团子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太医们沉吟了片刻就对罗妃缓缓地说道，“受惊过度。娘娘容秉，五姑娘年纪小，未见过这样的事，因此突然受了惊吓，恐怕对身上十分不好，也恐心里……”留个阴影什么的。
太医没说，罗妃却已经都懂了。
她一滴眼泪落下来，叫太医们去给阿菀开方子。
“姨母，我没事儿，也没吓着。”阿菀其实胆子不小，不过是素日在家里人面前装成一朵娇花儿，这年头儿，外表白莲花儿的内心其实都十分坚强，不然怎么角色扮演呢？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趴在罗妃的手臂上仰头说道，“就是，就是屁股疼。”那王八蛋的郑家老三，一把把她推倒，叫她屁股跟石子儿路来了个亲密接触，真的有点儿疼。不过除此之外，阿菀觉得自己没有叫罗妃担心的地方。
“真的？”罗妃眼眶红红地问道。
“不骗姑母，一点儿都没……”
胖团子才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儿保证到这儿，就见罗妃已经软软地靠在一旁，咳嗽了起来。
胖团子目瞪口呆。
她姨母这转换角色有点儿厉害啊。
“太医，太医，我家娘娘晕过去了！”宫女们已经哭着又出去把太医给请回来，苦逼的太医忙忙碌碌地赶回来的时候，罗妃娘娘已经十分顺利地被挪到了软塌上去人事不省。
这太医就更紧张了，急忙又给罗妃把脉，许久之后，干巴巴地对闻讯而来的皇帝与皇后说道，“回陛下与娘娘的话，罗妃娘娘这是伤心过度，又受惊过度，身体虚弱……”他念了一长串儿素日里诊断罗妃早就背下来了的情况，这才说道，“不宜动气。”
“这是怎么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罗妃与阿菀都服侍不好？”皇帝才下朝就听说后宫闹起来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见罗妃已经晕过去了，阿菀呆呆地被放在床上，小小一只可怜无助，此刻一双眼睛看见了皇帝，还抽噎了两声把眼睛里大大的眼泪珠儿给憋回去，拱爪子来给皇帝请安。
皇帝简直气死了，上前坐在阿菀的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却见胖团子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
“怎么了？”见团子捂着屁股往自己的手臂上躲，皇帝急忙问道。
“疼。”阿菀抽噎了一声。
“太医！”
“不给太医看。过几天自己就好了。”阿菀虽然年纪小，竟然还知道害臊，这屁股哪里是随便给人看的呢？她抱住了皇帝的脖子，小小声地说道，“怕。”
她没有大声哭闹，也没有看见了皇帝就大声告状，可是怯生生地依偎在皇帝的怀里小声说着害怕的时候，皇帝的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抱住了这颗小身子都有点僵硬，显然沉浸在惊恐之中的团子，柔和了脸色温声说道，“别怕，还有朕在。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朕都给你做主。”
“不认识。”阿菀可怜巴巴地说道。
她真不认识郑家老三，虽然已经被人科普了，可是在皇帝面前，她就是不认识。
“不认识？”
“是淑妃娘娘娘家的三爷……”
“放屁！在宫里他算个什么爷！”萧韦已经在一旁憋了一肚子的火儿，顿时就在一旁大声对皇帝说道，“皇伯父，皇子们还都不过是在宫里叫声几皇子呢，他倒成了爷了！郑家这要上天啊？！还是他觉得他自己比皇子，比皇家子弟都尊贵，在我们的面前都能当爷？他要当谁的爷？”
第107章
萧韦素日里虽然有京都小霸王的诨号，可是其实对人都笑嘻嘻的。
人缘也不错。
这突然暴跳如雷，顿时把皇帝给吓了一跳。
这可不像萧韦平日里的为人啊。
这小子素日没心没肺，最爽朗缺心眼儿的那种。
“你说的是那小子。”的确，叫三爷什么的在皇帝的心里也有点不乐意，只是皇帝如今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诧异地问道，“怎么你和郑家的人有了龃龉？”
他侧头看着抱着自己脖子蹭着自己的脸，小身子吓得瑟瑟发抖，却懂事得不肯叫他担心的胖团子，一只手……尴尬地没有去扣住这团子的小屁股什么的，只抱着她的小身子对萧韦开口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
“我也不知道。不过也八成就是昨日阿菀嫌弃了郑家丫头的熏香，郑家就因此来人报仇。皇伯父，他那么大的人，和阿菀这么小的孩子斤斤计较，竟然还一把把阿菀推在地上。”
萧韦咬着牙说道，“我是没有打死他！不然，非扒了他的皮不可！”那么大岁数的人，竟然欺负一个小团子，怎么不上天呢？还不是觉得阿菀年纪小好欺负，不然换了萧韦试试，姓郑的怎么没有一把把萧韦给推倒在地呢？
“不过是欺软怕硬，令人厌恶。这种小人如今就这样无耻，长大了还了得？必然是个奸臣！”
萧韦就对嘴角微微一抽的皇帝继续说道，“皇伯父，就算您宠爱淑妃，可是郑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宫中撒野？这宫里哪一个不比他有身份，有地位？就算是阿菀，阿菀总是罗妃娘娘的外甥女，怎么他竟然敢欺负到阿菀的头上？莫不是淑妃娘娘觉得这宫中已经没有敌手，要称霸后宫，连着我们这些皇子皇孙也要在姓郑的面前低头，俯首称臣不成？”
“你这话说的，淑妃定然不知情的。”皇帝急忙说道。
“淑妃不知情？难道她还不知道规劝自己的娘家？我看郑家这么猖狂都是她纵容出来的。先是侄女儿在罗妃娘娘面前无礼，如今就是侄儿在宫中欺凌阿菀，皇伯父，这也有点太过分了。”
萧韦今日的怒气简直要爆炸了，见皇帝脸色微微发沉，显然也很恼火，便扬声说道，“我不做颠倒是非黑白的小人。皇伯父只管叫姓郑的来我面前对质！若是有一言半语我诬陷了他，我把脑袋摘了给他赔罪！”
“胡说！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就算打了他，也就打了。”皇帝皱眉说道。
萧韦可是他嫡亲的侄儿，郑家老三虽然得他的宠爱，可是怎么可能越过萧韦去。
“皇伯父不必顾及我。如今只阿菀可怜。她从小儿养尊处优地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哭都不敢哭，简直吓死了。”
萧韦心疼得不得了，见萧秀也站在皇帝的身边仰头看着阿菀，抿了抿嘴角对皇帝认真地说道，“她小小的年纪，就遇到这样的事。皇伯父，若是阿菀日后变得怕了人，都是因这王八蛋而来！”
他骂了个痛快，皇帝也觉得十分恼火，一边叫人去把郑家老三给拖过来，一边去看罗妃。
此刻罗妃正闭目躺在软塌上，皇后小心地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
虽然罗妃娘娘昏迷不醒，可是在梦中也在流泪，可见悲痛。
见罗妃脸色苍白，一段垂落的手腕儿消瘦无力，皇帝顿了顿，露出几分愧疚。
“罗妃如何了？”见罗妃尚且昏迷，眼角还有泪痕，皇帝到底心疼，抱着阿菀走了过去。他走到皇后的身边坐下，却见皇后也在默默地流泪。
见皇后这样心疼罗妃，皇帝诧异了一下，继而目光柔和地拍着皇后的手温声说道，“你不必担心。朕这一次不会偏袒郑家。”他目光温柔，皇后却只是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来说道，“臣妾并不担心陛下会不会秉公，毕竟，陛下您一向公正，从未有过偏袒。可是臣妾只心疼罗妃。”
皇后一向温柔端庄，此刻落泪，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
皇帝对发妻一向尊重善待，见她落泪，急忙一只手抱着阿菀，一只手去安慰皇后。
“你放心，太医们都在，罗妃处朕叫人多看顾些。”
“罗妃难道只是为了这人多人少，陛下的隆恩才会痊愈么？陛下……”皇后顿了顿，见阿菀怯生生地从皇帝的怀里爬出来，依偎在罗妃的身边，红着眼睛对皇帝说道，“臣妾只心疼罗妃如今在宫中过得辛苦。早前宫中那些风言风语，说罗妃娇气任性的话，都传到宫外去了，臣妾也不多说什么，因罗妃并未在意。她是个懂事又善良的人，也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就闹得阖宫不安宁。可是陛下，懂事的，知道心疼陛下不愿意给陛下找麻烦的，难道就活该受到这样的欺负不成？”
皇帝缄默不语，许久之后，探身拂过罗妃苍白冰冷的脸。
“朕知道这些年罗妃受了委屈。”
“陛下宠爱淑妃，将淑妃高高地提拔起来，这些臣妾都无话可说，毕竟能叫陛下觉得心里高兴，日子欢喜，臣妾与罗妃都觉得高兴。可是陛下，罗妃进宫也有许多年，想当初，也是您亲手将她迎入宫中，您也是对忠诚侯府保证会好好儿照顾罗妃，可是如今罗妃却落得这样的田地。人善被人欺，她素日里不是个生事任性的性子，就越发有人作践到她的头上。不把她当一回事儿也就算了，如今，外人的爪子都敢碰到阿菀的头上！”
皇帝仿佛第一次听到皇后这样抱怨，却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安静地听着，没有露出什么恼怒的样子。
皇后见皇帝这样安静，便哽咽了起来。
“臣妾只问陛下，同样是宫外的女孩儿，淑妃的娘家人怎么就没人敢欺负，阿菀却偏偏叫人给欺负了？还不是见罗妃好欺，见陛下对罗妃疏远冷淡。”
“朕没有冷淡罗妃。”若罗妃还叫冷淡，那这后宫的嫔妃就都别活了。
罗妃在宫中样样儿无论吃穿用度都是顶尖儿的，有的时候皇后都未必能比得上，怎么反倒成了皇帝冷淡了？
“不过是一些金银用度，绫罗绸缎，哪里比得上陛下的真心？陛下，臣妾只问您，罗妃服侍您多年，一向温柔娴静，从不行事踏错。她也没有叫陛下为难的时候，家世……她出身忠诚侯府，也不算简薄。可是为何这么多年，她进宫的时候是罗妃，如今依旧只是罗妃？您连个封号都不肯给，谁会相信她是您心尖儿上的人，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这后宫的位份，是一个女子安身立命的本钱，罗妃虽然在宫中娇养，可是叫皇后为罗妃不满的就是，这么多年，罗妃依旧是罗妃。
可是当初的郑妃，如今都已经是淑妃了。
“朕只是没有想到……”皇帝艰难地说道，“而且罗妃一直都没有子嗣。”
想当初淑妃进位，也是因生了七皇子的缘故，母凭子贵，有功当赏。
只是皇帝当时欣喜，如今想来，见了皇后对自己的哭诉，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做男子的自然都不会十分用心，他没有想到一个封号，竟然对罗妃来说这样重要。
“罗妃自然也从不在意这些。她只希望陛下安好，能有知心人陪伴陛下身边。可是陛下，臣妾为罗妃难受。若陛下对罗妃当真用心，罗妃哪里会在宫中七灾八难的？您也想想，郑家的人怎么不敢来欺负我这个皇后，怎么偏偏是罗妃？那日郑家的阿嫣对罗妃置之不理，已经带了几分鄙夷，这还是淑妃的娘家人……”
皇后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摆手伏在罗妃的身边轻声说道，“只叫罗妃自生自灭也算了。阿菀日后万万不要进宫，郑家的人左一个右一个，我都心疼阿菀受了这样的委屈。”
胖团子和皇后抱头痛哭。
……皇后没有痛哭，可是阿菀已经怯生生地抽噎了起来。
皇帝看着这流泪的妻妾还有阿菀，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都是朕的错，是朕没有想到这些，委屈了罗妃。”他对罗妃一直都很温柔体贴，罗妃也的确从不在他的面前讨要什么，不过是皇帝愿意给她就收着，皇帝不给的，也懒得要。
皇帝只觉得自己对罗妃千好万好，把她养得娇花儿一样的人儿，可是如今看着罗妃虚弱无助，看着阿菀不时怯生生地偷看自己，眼底还带着刚刚被欺负过后的惊恐，又想到皇后刚刚说破了的话，心里自然十分愧疚。
他的确……当初压了罗妃的封号与位份，是因恐罗妃压在淑妃的头上。
淑妃虽然是他的心头好，可是家世不行，远远不及罗妃家世显赫，若是同是高位嫔妃，哪怕膝下已有了七皇子，淑妃其实也是不及罗妃尊贵的。
可是如今他没有想到，当日对淑妃的一点偏心，却叫郑家养大了心，叫罗妃吃了这么多的委屈。
郑家敢对阿菀动手，不就是没有把罗妃放在眼里么？
谁给他们的胆子！
“是朕疏忽了。罗妃这么多年服侍在朕的身边，本也应该进位。不如就封为贤妃……”
“什么贤妃……陛下何必这样吝啬。既然要封，为何不封为贵妃？”
第108章
皇帝语塞了。
贵妃……
这是后宫仅在皇后之下的位份，他私心里是……
“这位份对罗妃是不是有些高了？”他轻声问道。
因皇后此刻心情十分伤感，因此皇帝对皇后说话不由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唯恐叫皇后伤心。
皇后安静地看了皇帝一会儿，就在皇帝有些心虚的目光里缓缓地说道，“若是只封贤妃，眼明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郑家给了罗妃委屈，因此陛下这是补偿她。一个妃子的外家，欺负了宫中高位嫔妃却叫陛下来为她补偿，这叫罗妃的尊严何在？淑妃给一巴掌，陛下给个甜枣，所以就叫罗妃当傻瓜，叫京都众人取笑她不过如此？陛下，臣妾知道您偏爱淑妃，臣妾也觉得陛下若心里有淑妃，多宠爱些也是理所当然。可是淑妃得宠，不是叫罗妃受郑家这等奇耻大辱的理由。陛下，您何其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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