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发被冷风吹得有几分散乱,颇为狼狈可怜。眼里却像是落入了水中的星星,又亮又软还伤人。
他丢了车头,捏住她下巴,眸中有盛怒的情绪在翻滚。
“这么讨厌我?”碰一下都不愿意?
她松开发白的手指,拍掉他的手,垂眸不说话。
他僵硬了许久:“操,我错了好不好。手给我看看,弄疼了吗?”
江忍见孟听没反应,他有点儿慌了:“别哭成不成,我混账,不该欺负你,你害怕是不是,我骑慢一点,比走路还慢成不成。”
她终于抬起眼睛,还是让他心都颤动的的目光。她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娇娇哭腔:“骑慢一点,别骗我了。”
委屈是委屈,还在坚持着那破原则,也依然不太喜欢他。然而却并不计较他的坏。这是个不记仇又好哄的姑娘。
他失笑,心里又酸又软:“好。”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她座位上,怕她手疼,把外套系在车座上,这样她可以拉着衣服。
冬天的黄昏,自行车因为老旧嘎吱响。他这辈子都没有骑过这么慢的车,身后她安安静静的,他心里却沉甸甸的。
他差点让她哭了。
他真不是个玩意儿。
他原本只想让她抱抱他,想到心都涩疼。那像是种抑制不住的感情,更像是一种植入骨髓的病。于是不折手段,费尽心机。
他挡着冷风,在孟听的指点下,把自行车停下了离小区还有一段路的地方。
这边虽然没有建起来,绿化却做得不错。
她下了车,把衣服还给他,轻轻说了谢谢,尾音都带着甜,然后推着车往家门口走。
如果是夏天,她一个背影都会美得惊人。
然而冬天却多了一份温柔和娇憨。
他心口滚烫。又甜又涩。
江忍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其实不懂该怎么喜欢她。可是她一个回眸就能让他忍不住愉悦,却也能让他从血液里密密泛出疼。
“孟听。”
她回头,目光疑惑:“嗯?”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最后停下,笑道:“没事,回家吧。”
她点点头,渐渐走远了。
~
孟听回家,却发现家里出事了。
舒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舒志刚边打她边气呼呼道:“我就恨不得没你这个女儿!”
舒兰尖叫一声:“你以为我想要你这种爸爸啊!”又穷又蠢,为了养别人的种,把自己弄得这幅境地。
舒杨站在一边,也被打了几棍子,然而他默不吭声,忍痛受了。
孟听赶紧进门:“爸爸?”
舒志桐气得胸口起伏,半晌才丢了棍子,谁都没理,回屋去了。
晚上是孟听做的饭,舒兰跑出去了。舒杨吃了半碗,最后放下筷子。舒爸爸说不吃,他气都气饱了。
餐桌上只有孟听和舒杨两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
舒杨皱眉,却没说话。孟听见他不说话,从房间里拿了红药水给他:“自己擦擦吧。”她点点他后背的位置,担忧道,“这里有血。”
舒杨说:“不是我的。”
他抬起眼睛,总算把事情告诉了她:“是别人的,我把他打了。他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现在在医院,刚刚爸去赔礼道歉了。”
孟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舒杨性格沉稳,一点都不像是打架的人。
舒杨别开眼睛,声音艰涩:“我放学去接舒兰的时候,……那个男生在亲她。”
他却有部分没说,那个男生的手伸到舒兰衣服里去了。
他虽然性格淡漠,可是究竟是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哥哥。他当场拉开舒兰,一拳打了过去。
他们俩做偷偷摸摸的事,挑的是楼道,那男生没站稳,从楼道上滚了下去。
当场就进了医院。
这事闹得有点大,那家人也非让赔钱。还骂舒兰没家教,小小年纪和男生厮混。也怪不得舒志桐气成这样。
孟听听他讲完,把药打开,语气柔和:“好了,把药擦了,饭吃饱。”
舒杨握紧了拳:“你不怪我?”
孟听摇头,她笑了:“你很少发脾气。”每次冲动,总是因为遇见了连理智都不能控制的事。比如那年她被毁容……
舒杨冲进了火海。
只不过……他没能找到自己。
孟听说:“保护姊妹很好,但是下次不能这么冲动了。万一人真的出事,你后悔都来不及。”她顿了顿,“爸爸赔了多少钱?”
舒杨脸色灰败,半晌道:“那家人要两万五,爸先给了六千。”他打人的时候不后悔,然而后来却也开始反省自己的鲁莽。
家里没那么多钱,舒志刚在研究所挣的都还在还债。
舒杨眸中黯淡,几乎没有一点儿神采。
孟听看了他一眼,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出来了,把奖状给他看。
那张奖状上写着——全国中学生奥数比赛第一名,孟听,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舒杨不懂她的意思。
孟听把奖状放到他手上:“这个有八千块奖金。
舒杨愣住。
然后他听见少女平静而坚定的声音:“你很厉害舒杨,去参加比赛赚钱。”
少年黑眸里,隐隐燃起光亮。
~
舒兰跑出去那天晚上,舒爸爸依然去把她找了回来。
舒爸爸是个父亲。
哪怕子女再浑,父母也没办法割舍。
孟听这两天也知道了更多,那个和舒兰亲吻的男生,是张依依的男朋友。叫陈烁。
舒爸爸周末想拎着水果去看他。
这事再怎么说,也是他儿子把人家打在了病床上。然而对方狮子大开口,舒志桐却是不认的。他说要医疗费单子。那家人却始终不给,还说要闹到七中去。
陈烁早就能出院了,然而因为舒爸爸没有陪够钱,他赖在了医院。
舒志桐出门的时候临时接到电话,研究所那边紧急找他。他看离学校近,于是把水果给了孟听,让孟听放学后给陈烁带去医院。肯定不可能叫舒兰,毕竟舒兰和那男生的事让舒志桐很生气。
孟听点点头。
她本来想叫上舒杨,可是担心事情更加恶化,于是没叫他。舒杨这几天在准备物理竞赛,他物理很好,比孟听都高几分。
赵暖橙看她拎了这么多水果:“听听,你给谁带的呀?”
“医院一个男生,我爸让我带过去。”
“噢噢。”
去医院和回家并不是一条路。
她告别赵暖橙,穿梭过放学的学生,往医院骑。
赵暖橙给她挥挥手,转头就看见了江忍。
黑发少年坐在摩托车上,目光落在孟听背影上。贺俊明倒是笑嘻嘻给赵暖橙打招呼:“你叫赵……赵什么来着?”
赵暖橙怕他们,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道:“赵暖橙。”
江忍垂眸:“她去哪里?”
赵暖橙最怕的就是他,结结巴巴交代了。他们这群人凶神恶煞的,周围都没有学生敢靠过来,然而回头率倒是百分百,江忍戴上头盔,谁也看不清他什么眼神。
孟听去到医院302的时候,病房里只有陈烁一个人。他翘着腿躺床上,拿着遥控器在换频道。
孟听敲敲门走进去,把水果放在他床头。
她并不喜欢这个人。“这是舒杨的赔礼。”
见他看过来,她点点头就想走。
床上的男生睁大眼,呆呆看着她的脸,等孟听要伸手关门的时候,他急切道:“等一下同学!”
孟听看过去。
她长睫轻抬,杏眼有几分勾人的明丽,陈烁心跳飞快。
太他妈漂亮了!陈烁风流惯了,仗着自己长得端正,没少到处勾搭,然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生。
“你是谁?”
“舒杨的姐姐。”
那一瞬陈烁已经有了主意:“等等你别走,你叫什么?”
孟听皱眉。
陈烁咽了咽口水:“你家不是还欠我医药费吗?你爸不打算给了是不是,还欠一万九呢。但我确实受伤了。要不这样吧,你……”他惊艳地看着少女,舔舔唇,“你做我女朋友,陪我玩玩,我不追究了。”
孟听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几步走过来一个人。
江忍一脚把门踹开。
他眉眼狠戾,一拳打在了陈烁脸上。然后把陈烁从床上拖下来,按着他脑袋往地上砸。
江忍拿起柜子上的花瓶,砸了下去。
血迹顺着陈烁的脑袋流了下来,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江忍发了疯一样地打他。
孟听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半晌她颤抖着拉住江忍。
少年肌肉紧绷,又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人:“现在欠你医药费的是我,老子再陪你玩玩,放心,丧葬费都准备好了。”
第25章 初吻
在利才念书的人, 就没人不认识江忍。
陈烁抱着脑袋, 求饶都做不到。
这么大的动静,花瓶碎裂的声音,很快就引起了医生和护士的注意,他们齐齐想把江忍拉住。
然而他像是被触怒的狮子,满眼的冷和野,要将陈烁撕裂。他们好几个人都差点没能拦住他。
陈烁已经没声了。
孟听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她张开双臂, 挡在陈烁面前,嗓音颤抖“够了!”
江忍抬起眼睛看她。
他眼眸黑漆漆的, 里面没有一点亮光。胸口却急剧起伏。
孟听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够了!”
他突然甩开这些拉住他的人的手,也没看她一眼, 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的人一阵忙碌, 给陈烁做检查止血。
孟听回头看了眼, 陈烁毫无知觉,已经昏迷了过去。她再看外面的时候,已经没有江忍的身影了。她拉了拉书包袋子, 往医务室走。
医务室的医生们谈及刚刚的打人事件, 心有余悸“那个打人的男生一看就精神不太正常, 这么多人拉他都拉不住。”
“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现在想想都毛骨悚然。”
“有病就治呗,把人打成那个样子, 你们是没看到……”
孟听垂下眼睫, 敲了敲门,打断他们说话“您好, 我来拿药。”
里面谈论声戛然而止。
等她跑出医院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凉丝丝的,扑在她脸颊,她却没法,硬着头皮沿街走。
因为这场雨,傍晚的天幕下行人很少,纷纷急着避雨和回家。
她在一棵大树下,看见了江忍。
他靠在树旁,黑色的皮夹克外套上全是水珠。他的车也就在旁边,没有一点防护措施。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她。
他眼神冷得像冰,没有一点温度,眼里凶而疏离,活脱脱一个刺头。哪有先前笑着耍流氓的模样。
孟听心下微怯,他打人是真的狠。以至于这个打人的肇事者离开医院,没有一个人敢拦他。她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酒精和绷带放在他车后座,然后戴上连衣帽的帽子打算离开。
江忍偏头看了眼那绷带,他手指微动,几步追了上去。
少年双手有力,握住她肩膀,将她一同带到店铺的屋檐下。他凶狠得要命,推她背抵着街边的墙面。
里面是个便利店,店主在清点东西,里面的收音机在放王菲的一首九三年的老歌。
她记得叫《执迷不悔》。
女声轻轻地唱——
“这一次我执著面对任性地沉醉
我并不在乎这是错还是对”
少年的手指抵在她肩上,温度灼热。他低眸看着她,里面的东西冷冷沉沉。
“就算是深陷我不顾一切
就算是执迷我也执迷不悔”
江忍的呼吸也灼热,街上行人匆匆,偶尔会有人回头看他们一眼。店主跟着哼,没有注意到店外的少年少女,对自己店外发生了什么一无所觉。
“别说我应该放弃应该睁开眼
你并不是我又怎能了解”
大雨滂沱,转眼路面湿了个通透。他低下头,很突然地,恶狠狠地吻在她唇角。孟听还没从肩膀上的疼痛反应过来,一下子被这狠戾又轻柔的触碰吓懵了。
热度从他身上传过来,一路让她脸上的红晕蔓延到耳尖。
她偏头,推开身上的少年,羞耻到不行捂住唇“你做什么!”
“你呢,你想做什么?”他手指用力,“我都走了,你追出来做什么。”
他掌心的鲜血落在她肩头。
孟听脸颊红得也快滴血,她眸中水盈盈的,咬唇道“你先放开,好好说话。”
他沉默不语,看了她许久,突然轻嘲地笑了声。然后放开了她。
这是他第二次发病。
然而这次并没有控制住,甚至比过去都猛烈。他差点把陈烁打死,他打人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陈烁色欲满满的“陪我玩玩”。
他甚至忘了,她还在他身后看。
直到她拦在陈烁面前,眼中同样是惊惧畏怯。他才觉得全身沸腾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下来,冻得人牙齿发颤,生疼。
江忍走出医院的时候,那些人谈论他的他都听到了。
什么有病、疯狗、好吓人。
雨水落在他脸上,他抹了把脸。想抽烟,手伸进兜里,只有几片薄荷味的口香糖。他才想起,早几天就在戒烟了。
可她偏偏追了出来。
给了他一瓶消毒的酒精和绷带。
江忍没有告诉过她自己有病,他从幼儿园开始就看心理医生,别的小朋友也不敢和他玩,悄悄在背后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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