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宝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水浓闭着眼睛,面朝着她,似乎在等待她说些什么,从树叶缝隙洒下的光映在他脸上的胎记上,像是掺了水银的朱砂从雪色绸缎上滚落。
贾宝宝低声问:“我想问王爷一事,关于王爷马车内的先生。”
“我见那位先生有几分眼熟,不知道那位先生姓什么名什么?”
水浓默不作声。
他虽然闭着眼睛,贾宝宝却有一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那位先生姓萧,至于名字……先生是山野隐士,不想让外人得知自己的名字,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贾宝宝有些失望,仍旧道:“我也只是有几分好奇而已,抱歉。”
水浓轻声道:“若是你还没有别的疑问,我就要离开了。”
“恭送王爷。”
他却不忙着走了。
“你真的再没有别的问题了?”
水浓脚尖一转,从她身侧擦过,淡淡道:“可惜了,有个人好伤心了。”
贾宝宝骤然回头,却见水浓走的潇潇洒洒。
她执着地望着那辆马车,藏在马车里的那位先生却从始至终没有露面。
她看着马车驶离,感觉到一道微冷的气息正在接近。
“不要再看了,你都快要变成望夫石了。”
贾宝宝眉心一跳,撇头瞪向妙玉。
“大师若是能修修口舌,恐怕早就能修成正果了。”
妙玉冷淡道:“贫僧有自知之明,贫僧这辈子也别想修成正果了。”
贾宝宝更为惊讶了,没想到一向骄傲的妙玉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师……你该不会又病了吧?”
妙玉垂下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复杂地凝视着她。
贾宝宝被他看得毛毛的。
现在大师不毒舌,改为盯人了吗?
真是可怕。
妙玉侧过头,一脸冷淡:“施主真是毫无半点自知之明,贫僧怎么就跟你绑在一处了?”
贾宝宝乐了,笑呵呵道:“我知道大师心里苦,可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大师就稍微忍耐忍耐,话说,那个谶语到底是什么?谶语中所提及的命运又是什么?”
妙玉冷哼:“你问贫僧?当初你不是解得很痛快吗?”
贾宝宝咳嗽一声,“我那是胡说。”
妙玉:“贫僧却当真了。”
他的语气有几分动了真格的样子,反倒让贾宝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记得当初林黛玉跟妙玉谈条件的时候,对解开谶语胸有成熟,要不她问问林哥哥吧,也好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林哥哥。
贾宝宝转回头走到尤二郎和尤三郎身前。
她摆出严肃的神情,抱着胳膊问:“你们两个究竟瞒了我什么?”
两人一惊。
“说吧,虽然已经有人告诉我了,但是,我还是想要听你们两个说。”
尤三郎仍旧笑问:“宝二爷说的是什么?我可不知情。”
尤二郎却伸手拦住了自家弟弟,他认真看着贾宝宝,“宝二爷,我们若是真有事瞒着您,也是为了您。”
贾宝宝冷淡追问:“每日只出不进,怎么可能只赔这么少钱?钱从哪里来的?”
尤二郎和尤三郎同时一惊。
尤三郎还要辩解,却被尤二郎捂住了嘴,拉扯了回来。
尤二郎垂着头,神情温顺道:“看来二爷都知道了,没错,是有人资助了我们,但是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尤三郎小心翼翼打量自己哥哥和贾宝宝,最后只得叹气道:“那日,我和哥哥早上来粥铺的时候,却发现门口有好几麻袋米,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尤二郎:“后来我们在米袋上找到一封信,信上说欣赏宝二爷的善举,这才奉上米,但希望我们不要在宝二爷面前提起此事。”
贾宝宝挑眉:“所以你们就真不提了?”
尤三郎:“那些米数量不多。”
贾宝宝闭上眼睛,无奈道:“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你们说吧,最近还有什么古怪事儿?”
尤三郎:“古怪事儿?”
他玩笑般说了一句:“我出门总是能捡到钱算不算?”
贾宝宝猛地睁开眼。
尤三郎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难道捡钱也不行?”
尤二郎此时已经明白了,“难道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难怪最近米铺总是能收购到急着返乡商人降价出售的米,还有药材铺也总是有山人拿着自己采的草药便宜卖给我们……”
他越想越不对劲儿,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这难道都是有人故意针对您做的?”
尤三郎此刻也听明白了,他急躁道:“那这样做的人究竟图什么啊?”
贾宝宝恍惚间觉得这个手段跟某个人很相似。
她喃喃道:“就图……欠他的人情。”
“所以,这才是我就算是这么败家也败不多少的缘由?”
这可真是……
她捂着额头,轻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却把尤二郎和尤三郎吓住了。
“是我的错。”尤三郎垂下头。
尤二郎:“不,是我们的错,二爷,您罚我们吧。”
贾宝宝摇头。
妙玉冷冰冰道:“好个主动领怎么罚!明知道她信任你们,你们却如此玩忽职守,现在还用这个来威胁她了?”
尤三郎看着这个和尚格外生气,“我没有!”
妙玉:“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呢?也许你们是看准了她心善,不忍罚你们,才以退为进,以罚求恩。”
他的话语简直像是刀子一般,逼得尤三郎脸颊到脖颈通红一片。
他道:“我可以指天发誓,我尤三郎若是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就让我不得好死!”
妙玉叹了口气:“心中有佛,才能受佛祖约束,你心中若是无法无天,就算是指天发誓又能如何呢?”
贾宝宝简直被他的毒舌逗笑了。
他若是对着自己毒舌,她会气得要死,可若是这条毒舌对着别人喷洒毒汁,尤其是为了护着她而毒舌,她反倒觉得这条毒舌也变得可亲可爱起来了。
“成了,我罚你们,你们不记在心里又有什么用?”
贾宝宝幽幽凝视着尤二郎和尤三郎,“我再给你们两人一次机会,可别让我再失望了。”
两人被她这么看着,心中又热又凉。
尤三郎咬牙:“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查到是谁在背后搞鬼!”
尤二郎也绷紧声音,“下次那些人再来,我会拦住他们,给二爷报信。”
贾宝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回去的路上,妙玉问她:“你已经猜到那个人是谁了吗?”
贾宝宝本想回到已经有了猜测,但是看到一贯清高孤傲的妙玉如此关心此事,不由得有些好笑。
她歪着头问:“大师不是会算吗?不如给我算算如何?”
妙玉盯着她:“你信我的卜算了?”
贾宝宝:“我要看结果才决定信不信。”
妙玉无语,催马上前,“走,离贫僧远些。”
贾宝宝捂着心口,笑吟吟问:“你说真的?你不心疼?”
妙玉抿紧唇。
贾宝宝夹紧马腹,轻声道:“大师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妙玉硬邦邦道:“什么不一样了?”
“大师温柔了,对我也好了。”
贾宝宝挠了挠头,“难道我做了什么让大师你高兴的事吗?”
妙玉冷哼一声,把她甩到身后,好让她看不见他发热的脸颊。
贾宝宝只好慢吞吞跟在他后面。
……
贾宝宝原以为贾芹门口被贴小纸条的事情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反正人在锦衣卫手里,想要了解什么都会让他吐出来,贾芹不过是小虾米,真正重要的是他身后的那些人。她都托王爷把奏折递给陛下了,陛下还没有论罪的意思,从其他方面下手也是白搭。
然而,这天下午,贾宝宝正在读书,门口突然闯进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厮。
那小厮哭喊着:“二爷,二爷,快救救大老爷和琏二爷吧!”
贾宝宝从房中走出,见晴雯将那小厮拎了起来。
晴雯见宝二爷出来了,立刻松了手,故作柔弱无力的样子道:“啊,我拖不动啊。”
小厮“嘭”的一声又摔回到地上。
贾宝宝:“……”
她强忍着笑,对晴雯道:“快扶他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哭哭啼啼的?”
晴雯见她没有别的异状,立刻上前,小厮拽了起来。
他没好气道:“我们二爷问你话呢,快说!”
小厮抬起头来,他脸上都是刚才扑在地上沾的泥土,神情惊恐又慌张,一遇到宝二爷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包在眼中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只把脸上的泥土冲出两条白印儿。
贾宝宝温声道:“你别哭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晴雯踢了踢小厮的小腿。
小厮一颤,看向晴雯的目光透着一丝惊恐,不愧是宝二爷,连院子里的婢女都这么刚猛有力。
小厮抹了一把脸,带着哭腔道:“宝二爷,求求您救救大老爷和琏二爷吧!”
贾宝宝一脸莫名其妙,“他们怎么了?你怎么求到我头上了?”
小厮急忙道:“院子里突然来了一帮士兵,把大老爷和琏二爷架走了,琏二爷临走时让小的来找您,让您去找哪位王爷说说情。”
贾宝宝蹙眉。
晴雯啐了一口:“他倒不要脸,还敢来求您?”
贾宝宝没有应声。
小厮急了,“两位爷这会儿已经被带走了,邢夫人当时就晕了,现在二老爷不在家,就只有宝二爷您能主持大局了。”
贾宝宝一愣。
她还真没料到,荣国府居然有被她这个不肖子主持的一天,贾政若是知道得气死吧?
……也对,现在荣国府中能干事的爷们儿好像就只剩她一个了。
贾宝宝低头问:“你说清楚,到底是哪位大人绑了你们家老爷?”
小厮摇头:“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二爷!”一道声音在她院外传来。
鸳鸯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团剧烈运动后的红晕,额头还有些细汗。
贾宝宝递给她一方帕子,温声问:“鸳鸯姐姐怎么了?你为何如此匆忙?”
鸳鸯道:“宝二爷,老太太急着找你,你快跟我来。”
贾宝宝:“为了何事?”
鸳鸯瞧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小厮,忙道:“是为了大老爷和琏二爷的事情。”
“行。”她拢了拢衣衫,笑道:“我随姐姐去。”
小厮慌张道:“宝二爷还是先去找王唔……”
晴雯捂住了他的嘴,不耐道:“你闭嘴吧,府里有老太太主持事宜,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小厮忙给鸳鸯使眼色。
鸳鸯却假装看不到。
贾宝宝随着鸳鸯朝老太太的住处走去。
鸳鸯的步子却慢了下来。
贾宝宝看了她一眼,她低声道:“宝二爷,老太太正等着呢,我们要快一些。”
然而,她的脚步却更慢了。
贾宝宝想起之前自己听过的一桩事——贾赦想要纳鸳鸯当妾,被老太太不留情地撅了回去。
恐怕鸳鸯也在心里暗暗恨着这位大老爷吧?却只能用这种方式,争取让贾赦被人带走后,多受一点罪。
贾宝宝想到此处,故意大声喘息,还举起袖子擦了擦汗,挣扎道:“走的太快了,我快要跟不上了,好鸳鸯慢一些吧。”
鸳鸯回眸一笑,口中却道:“好的,宝二爷您的身子也不好,可千万要保重啊。”
于是两人走的更慢了。
等两人磨磨蹭蹭来到老太太的院中,贾宝宝故作体力不支摇晃了两下,鸳鸯忙扶着她进去。
屋内,贾母正高坐上座,邢夫人跪倒在贾母脚旁,用帕子捂着脸哭,王夫人垂手站在一旁,一副敛眉肃穆的模样。
贾宝宝却知道王夫人此刻心里一定美飞了。
贾母神色不佳,半倚着迎枕,闭着眼睛。
鸳鸯小声道:“宝二爷来了。”
贾母立刻睁开了眼,王夫人也望了过来。
两人都看到被鸳鸯搀扶进来的贾宝宝。
王夫人立刻上前:“我的儿,这是怎么了?你身体一贯不好,是不是听到这个噩耗吓病了。”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贾宝宝的鬓角。
贾宝宝在心里对系统道:“要不你电我一下,把我电成打颤的样子。”
系统:“求你别搞这些骚操作了!”
贾母也心疼贾宝宝,忙道:“宝玉快过来坐,家里现在就你一个男人,你可千万要好好的。”
系统:“很抱歉,连你也不是男的呢。”
贾宝宝被众人搀扶着缓缓坐到贾母身侧。
贾母拍了拍她的后背,慈祥道:“宝玉,没事吧?”
贾宝宝捂着心口,轻声道:“没、没事,只是琏二哥的小厮突然跑了进来告诉我大老爷和琏二哥出事了,我还没有问清楚,就听您急急招我来,我跑的太急了,心脏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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