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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人类，这是我说的。”他非常认真。
“？”安娜泪眼婆娑。
“讨口彩不是你说的吗？语言是有力量的，本少爷的语言力量很强——你是人类！”迹部景吾从来都是坚定的一个人，在安娜身上已经用完了他的所有犹豫徘徊。但是这一次，他不能更加确信了！
第192章 水面镜（6）
从北京到东京, 从东八区到东九区，似乎是跨国旅行，实际上并不长。安娜靠着迹部景吾的肩膀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迹部景吾已经在收拾电脑了——显然之前他一直在工作。
“已经回来了啊……”安娜有一些惆怅。
回国的旅程对于她来说是想清楚内心纠结的过程，也算是逃避日本这边一切的过程。现在重新回到这片土地, 说实在的她似乎依旧没有想清楚很多事情，只是凭借满腔冲动, 然后就回来了。
安娜顺着目光望过去, 已经有了成年人样子的青年下颌线凌厉，绷紧了之后似乎过于有攻击性了。不过最有攻击性的果然还是那双眼睛……锋利地过分, 好像一切秘密在其中都不是秘密。
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她当时就是因为迹部景吾的一句话, 脑子一热就决定回来了。
“你是人类，这是我说的。”
其实她并没有真的接受自己身上神明的部分，也没有想清楚自己还剩下多少‘人类’的部分，更不用说处理这些身份之间的关系了。她有的只是信任——那一刻她是真的信任这个青年的。
没有理由, 九死不悔。
现在一瞬间的热血消退了，说实在的……她还是相信的, 只是没有理清楚她的问题也是事实。
迹部景吾侧头看到安娜的神情, 手放在她的头顶, 灵活的收拾顺着发际线捋过发丝, 然后顺到她的耳后。低声在她耳边：“嗯？”
安娜知道他是想问她怎么了, 所以拼命地摇头：“没什么, 就是还是有一些想不通的事情。但是……算了！”
安娜对这些并不算耿耿于怀, 因为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了很大变化。车到山前必有路，很多事情眼下不用去管，说不定等着时间过去就会明白，一切的烦恼只是自寻烦恼。
这样看起来，这一趟回国之旅并没有走错，她那种说不上是好的心态又回来了。
下了飞机之后手机开机，安娜低着头回各种短信。几年的时间她拥有了许多朋友、熟人，以及‘社会关联人士’，出国后就关掉的手机积攒了不少未接来电和未阅读短信。
她一直低着头，迹部景吾去拿行李也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先不要发短信，等到上车之后再发……”
安娜忍不住抱怨：“迹部前辈你好烦啊！”
迹部忍不住多看了安娜一眼，却没有多少不爽的心情。即使好心被她还了一句抱怨，还是觉得特别可爱。
没救了！
迹部景吾简直懒得管自己这种古怪的心理活动，只是握住安娜手腕的手没有松开，拿了行李这才算完。
安娜低头阅读未阅读短信，手指动的飞快，给对方回信。此时脚尖前面是一道阴影，安娜下意识地抬头，发了一下呆。
“是你啊……惠比寿。”
惠比寿身为神明，在高天原很容易知道现在对于高天原来说举足轻重的安娜有没有在国内。所以知道她回国之后，立刻就来到了这里。
“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和你说。”惠比寿很认真地看着安娜。
安娜皱了皱眉头：“不能回本丸之后说吗？现在的话……很不方便呢。”
惠比寿摇了摇头。
安娜也就是这个时候觉得惠比寿可能和她说的并不是那些波澜不惊的小事，而现在的她对各种各样的大事显然非常敏感。
刚刚才平复高天原事件的一部分影响，她已经身心俱疲了，实在是想躲着一点那些事。但是惠比寿和她的交情，又实在没办法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我不听！’。
踌躇地咬着嘴唇，就在安娜犹豫的时候，肩膀上有一个力量轻推了她一下。
迹部景吾认识惠比寿，在和安娜交往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对于她身边的一些人，有一些是知道底细的，而且印象深刻，惠比寿就是其中之一。
商业之神什么的……
惠比寿来找安娜的时候，迹部景吾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同。迹部景吾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而在一些关于安娜的事情上，他更是具有一些超人的感觉。
惠比寿喜欢安娜，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知道这件事并不困难，恋爱中的人对同样喜欢自己女朋友的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虽然对方是商业之神，但是迹部景吾没怎么将这些神明妖怪之类放在心上。因为以安娜在这种事情上的被动，已经‘爱情’上的淡薄，当他拿到先手之后，这些人几乎就没有希望了。
即使这些并不是人类，他们有着强大的力量……毕竟这些一点也不能让他们在‘安娜’这件事上有所帮助。
但是今天惠比寿的到来却让迹部景吾久违地升起了一种危机感，与其说他是担心惠比寿对安娜具有强大的影响力，能够抢走他的女朋友。还不如说他隐隐地感觉到了安娜其实离她更远，离惠比寿更近了。
总的来说，这是身份的原因，惠比寿本身神明的一面就比他离安娜更近。
所以惠比寿不能和他争安娜，但是‘神明’这个身份，或者说‘高天原’这个更加具体的存在或许是可以的——所以才说迹部景吾真的非常敏锐！
但是迹部景吾做出选择很快，这个人生信条为‘高贵不存在血脉，存在于内心’的青年，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的确是非常强大的，大部分时候超过神明和妖怪！
他松开握着安娜手腕的手，轻轻推了推安娜的肩膀：“去和惠比寿先生说清楚吧……大概是重要的事情。中午吃饭去哪一家，吉田屋还是霜月料理亭？”
都是素食很出名的那一类。
看着安娜和惠比寿离开，迹部景吾停留在原地等待。
迹部景吾将安娜交给惠比寿的一瞬间，他能感受到有一种血脉倒流的紧张。看着微微有些发颤的手，迹部景吾嗤笑了一声。
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这算是赌上性命那一级别的豪赌了，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他平常那种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游刃有余，只不过是少年天才的骄傲。然而真的等到重视的人和事，得失之间，没有人能够平常心。
但是迹部景吾依旧将安娜交给了惠比寿，然后自己留在原地等待——说不定会就此失去安娜也说不定，脑子里胡思乱想。
做出这个选择并不是愚蠢，只不过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必须要让安娜自己做出决定。
虽然这么说很让人丧气：在很多事情里，迹部景吾其实没有占据主导权，当他主导自己向安娜表明心意之后，一切的事情都不由他来决定了。
安娜和惠比寿站在机场人来人往的一道走廊上，一面是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起起落落的飞机。安娜扑在玻璃墙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头：“有什么事这么急呢？”
来之前惠比寿一直在和七福神的其他朋友在一起，在他们看来惠比寿实在是太犹豫了，应该早一点和安娜说清楚自己的心意的。而在高天原事件之后，安娜的心境会变得非常不稳定，反而不是好时候。
但是惠比寿似乎总有避开好时机的倾向——之前没有开口，而高天原事件之后，当她成为‘飞鸟命’之后，他一定要找到她！
“惠比寿酱，你真的决定这样吗？不是我泼你凉水，现在最好不要对安娜酱说这些哦，她现在说不定正在排斥这些呢！”贫乏神小福和安娜因为一歧日和的原因算得上是朋友关系，多少有一点了解安娜的性格。
但是这是惠比寿已经做出决定了的事情……有的事情就是这样，即使知道没有什么希望，也会去做，因为这是自身强烈的意志！
“有一件事必须要和你说。”
“嗯嗯。”安娜飞快地点头。
“你对高天原怎么看？”
“诶？”安娜愣了愣，回过神来开始思索这个问题，过了很久：“没有什么想法吧……虽然因为上一次的事情似乎是熟悉了一点，甚至和高天原密不可分了。但是实际上在这件事上我只不过是个新手而已，对高天原了解很少，喜欢或者讨厌都算不上。”
剥离开因为自己的人生被打乱带来的种种愤怒，用客观的态度去看到高天原本身，其实安娜的确是不喜欢也不讨厌的。
“是、是这样啊。”惠比寿和安娜一起站在了玻璃墙边，看到飞机的气流在天空中划破云彩。
惠比寿听到自己问她：“那位迹部先生，如果是和他成为伴侣的话，会非常辛苦的。”
“唔？”
“人类的生命只有几十年……你应该明白的，你迟早会回归高天原。”
是的，高天原即使不管安娜，安娜迟早也会脱离人类社会，去到彼岸世界，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当安娜在人世间的亲人朋友，等等羁绊生老病死，留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怎么样？刻意结交新的朋友，制造新的羁绊？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神明本来就足够单薄的感情无法支撑她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终究无法在面对着这种迟早要失去的现实留在现世，这是可以预见的。天照命知道，惠比寿知道，安娜自己也知道。
安娜看着被飞机划破的云彩开始恢复正常的样子，不久之后飞机留下的痕迹就再也没有了，之后的人不会知道有一片云彩被飞机划破过。然而这件事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客观事实如何能够否定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次安娜并没有以‘没有想那么长远’作为结尾，而是非常认真地看着惠比寿，然后露出了一个最近很长时间没有的，真正轻松的笑容：“我生来是一个‘人类’，这是无法摆脱，也不会去摆脱的。不管怎么样，我想以‘人的部分’和迹部前辈在一起。”
惠比寿神情怅然：“这样啊……”
露出微笑的脸轻轻抱住了安娜，他终于能够说了。
“我仰慕您很久了，安娜殿。”
松开手，看着安娜睁大的眼睛，惠比寿点点头。当安娜说着‘不管怎么样，我想以‘人的部分’和迹部前辈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彻底没机会了，但是有些话必须要说。
“这是我的话……安娜殿你不用困扰，我只是必须说出来而已。”
“现在的话，去过你选择的生活吧，关于‘人的部分’。”
惠比寿站在机场的玻璃墙边，看到安娜的身影消失在机场来来去去的人群中。那个方向是迹部景吾原地等待的方向，这就是她最终的决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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