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赛儿吸了吸气:“……煜哥就是煜哥!”
景照煜平静自若:“没什么,只是简单分享两句。”
景照煜不愧比这里的人都大两岁,不管想法还是说话方式,江眠感受到他和她的差距更像一条鸿沟了,她甚至在心底有些自卑,怕景照煜觉得她幼稚,不成熟。
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都会像她这样,总觉得自己有些自愧不如。
人都会自卑吗?尤其处于敏感又三观还不健全的青春期?如果景照煜知道江眠存着这样的想法,可能会很温柔地揉她的头,然后将她搂进怀里。
然而,谁也不知道谁的想法,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不想让人知晓的角落,那里是一个连自己都不想触碰的地方,里面暗影摇曳。
景照煜知道自己回龙海复读,很多人都对他充满怀疑,不过他并不想解释什么。他这人其实很懒,对自己懒,对朋友懒,对泛泛之交更是懒得应付,这世上能令他用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礼貌周到,更多时候只是出于一种社交习惯。
可是,一个人习惯了应付一切,就很难拿出自己的真心了。
但是,这世上值得让他用真心对待的人又有几个呢?他妈和他爸离婚过不下去之后,他还在龙海生活了几年,那几年里宗兴来到了这个世上。
对那个跟自己有着血脉相连的弟弟,景照煜没有太大感觉;后来他去了G市,偶尔暑假回到亲爸这里,他的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他叫他哥哥,很亲近他。
……
他和宗兴亲吗?老实说真的不太亲,可是心底里,他还是把宗兴当做了自己弟弟,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弟弟。所以有时候,他会给宗兴寄点东西。
他妈又再嫁了一次,嫁给一个老头,门第高到吓人,这段婚姻令她完全过上了想要的生活,甚至借助了对方实现了自己更大的野心。
他的生活也不一样了,但是宗兴就像他的小时候,呆在龙海,学习不咋样,乱七八糟的朋友一大堆,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和想法,却每天开心快乐得像是傻小子。
他爸也过得很幸福,他找了一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他们除了没有太多钱,好像也找不出其他不好的地方了。
有时候暑假过来,他甚至有些嫉妒宗兴。
有一天,宗兴在网上跟他说:“哥,我谈女朋友了。”
他觉得宗兴很无聊,不好好学习改变命运,还一天到晚搞一些乱七八糟的。可是,他也不会管他。毕竟,两人并没有亲如真正的兄弟。
关系还不如他和程明朗好。
可是宗兴非常兴奋地跟他说:“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会拉小提琴的女孩,觉得以后找女朋友就要找那种的,结果真给我找到了。”
可惜,年少的感情不仅不坚固,甚至幼稚又危险,因为女朋友的事,宗兴被退学了。
再然后,宗兴眼睛在张大贺那次群架出事了。
后面,宗兴跟着爸妈去乡下生活,一个人的时候,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完全被毁掉的人生。
然后,他退学了。
不过,在他妈那里,他退学理由跟宗兴没有一点关系,而是他妈要给他介绍一位师长的女儿认识交往。
决定退学那天,他和他妈进行了一次激烈到双方都爆发的争吵。他口不择言地说:“什么叫做认识一下,什么叫交往一下?不要把你做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你自己靠男人上位,但别想着牺牲我!”
他妈不怒反笑:“景照煜,你姓景啊,跟着我姓景啊!你不要忘了,你现在过的好日子是谁带给你的,不是你那个窝囊平庸的电焊工父亲,是我!而你骨子里是跟我一样的人,我告诉你,你真的一点也不像你的爸爸,你不像!”
你也是自私的,但你还不如我;你除了自私,你还狂妄!
狂妄!
好啊。
那就狂妄!
结束原来的一切,重新做选择,宁愿逆流而退,倒退而行。
如果只是为了调查宗兴出事的真相,他的确没必要退学回来复读,暂时休学一阵都可以。他退学的另一个原因,只是为了自己,就像他前面说的那句话:要清楚自己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
这世上,有些人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被家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一路成长一路铺垫;而有些人呢,从来只是命运洪流里的沙砾,莫名其妙被席卷上岸,却不知道下一波洪流什么时候上来。
有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就过完了一生……还有像宗兴这样,人生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江眠的生日聚会结束了,江眠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只有景照煜倚靠在长廊墙面等着她。
“他们呢?”她问。
“赛儿叫走了大贺,郑泽阳跟了上去。其他都回去了。”
“喔。”江眠点头,走在了景照煜旁边。
她双手插袋,低了低头,沉默,不安,紧张……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景照煜拿了出来,直对着景照煜;他自顾摊开她的手,然后从衣服里面拿出一份包装好的礼物,送到了她手里。
“生日礼物。”
江眠低下头,瞧着景照煜送到她掌心的礼物,像是一张CD碟。
“谢谢。”
“江眠同学——”景照煜突然开口,抿了抿唇之后,像是鼓起勇气问她,“我可以拥抱一下今晚的寿星吗?”
江眠:……
然后,不等她答应或拒绝,景照煜已经伸出双手,轻轻地抱住了她。一个礼貌的拥抱,像是幼儿园男孩子抱女孩子那样,江眠莫名有些想哭,她问出猜测:“景照煜,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没有,我很高兴。”景照煜挂上十分高兴的表情,“更高兴能够认识你。”
“我也是。”江眠笑了。
“也是什么。”景照煜松开她,又问她;垂着眸子,眼里笑意闪动。
“很高兴认识你啊。”江眠抬着脸。
外面,张大贺用三句话解决了王赛儿再次折回来,看到就是江眠和景照煜面朝着面,眼神纠缠的画面。一时之间,他像是中午吃多蛋糕梗住了胸口。
“喂,你们搞什么,还不下来!”张大贺不悦喊道,不客气地打断了前方两人。
不管是张大贺,还是江之大贺,对江眠和景照煜在一起的态度是一致的……
明天,又要上课了。
明天,江之河也要正式回到龙腾中学就职,再此之前,他深夜造访了龙腾中学教师宿舍,找一个人谈话。
这个人是阮秋咏,阮南溪的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爆发的一章。
小剧场——
N年后张大贺当上了警察,还当上了队长,没想到雷厉风行火力十足的队长不仅有偷偷喂养流浪狗的爱心,还有懂狗语的“超能力”。
“贺队长,没想到您跟狗狗那么有缘。”
拍错马屁的下场是——
“小子,过来,你再给我说一遍。”
咳咳,想知道以后小景会做什么行业,下个剧场见。
第45章
闹哄哄的龙腾中学晨读时间,张大贺坐在江眠后面, 景照煜旁边, 底下翘着个二郎腿, 双手却颇规矩地拿起英文书, 别扭地发音念起英语句子:“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
这发音,这够散装的!景照煜忍不住抚了抚额头, 要么他心里的猜测得到论证,要么张大贺就是一个精分。
“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n.”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结果往往出人意料。
景照煜开口出声,替贺同学读完了整句话, 顺便帮忙纠正贺同学的发音。
不好意思,张大贺并不想领情,瞪了景照煜一眼:……就你能!
景照煜扯唇一笑,不再好心惹人厌,继续放任某人念他的散装腔, 唯独耳朵有点受影响,只要张大贺发一次音,就像是一把机关枪突突突地朝他耳朵发射。
这威力,真够强的。
张大贺也知道自己英语糟糕,词汇量没几个,发音更不标准,可是他现在糟糕不代表他以后不行啊。张大贺作为一个优秀的混混,从小就有股劲儿, 那就是老子永不认输!
学习这件事,偶尔的装模作样毫无用处,长久的装模作样或许能欺骗自己,真要学有所成,一定源于内心的清醒,有计划有动力地朝着目标前进。
天气逐渐转冷,靠窗的王赛儿伸手擦了擦玻璃窗上的白雾,结果对上外面江之河和田长胜一块弯腰投进来的窥探目光,不由地嘿嘿一笑,继续扭回头看书。
视线正对面,黑板正上方已经挂上了高三冲刺的励志标语,是最近网上很红的一句话:“你的奋斗终将伟大!”
可是,未来的方向仍有多种选择,伟大的方式也有不同类型。
江之河和田长胜在外面说话,立在长廊望着操场;两人站在一块,对比田长胜一米七不到的精瘦身材,江之河要高大许多,也恢复回了威严的校长身份。
大清早湿冷的空气冻坏了鼻子,田长胜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听到田长胜的喷嚏声,江之河幽幽转过头,关心道:“田老师,天气冷了就多穿点,别感冒了。”
面对校长的关心,田长胜十分激动:……难得校长尊敬地叫自己田老师,之前都是老田老田的。
“谢谢校长关心,最近是有些感冒。”田长胜如实道,如果以往,江校长可能又要发表高论了,什么老师的健康状况关系到学生的学习状态。
作为高三组老师,连生病都是不允许的。
没想到,再次回到学校工作的江之河,不仅对自己客气了不少,气势也不像以前那样严厉逼人。田长胜摸摸鼻子,难道真如传闻那样,校长要同前妻复婚了?
……喜气冲淡了戾气?
“咳!咳……”江之河也咳嗽了两声,继续跟田长胜聊事情;视线再次往里看了眼坐在眠儿后面的张大贺,他对田长胜说,“对了,我跟你说一下张大贺的情况。”
江之河找田长胜主要是圆一圆张大贺前后表现差异,为什么成绩起伏较大,作业质量跟原先不一样,包括字迹不一样,对此江之河只有一句笼统的解释:“大贺这孩子这里有些多变……但本性还是好的。”
多变?一下子变正经,一下子变嘻哈吗?张大贺是自己学生,田长胜自然能感受到张大贺的变化。不过对老师来说,青春期的孩子都是多变的,但像张大贺每次变化得这样彻底颠覆,还是很少见的。
“江校长,你老实跟我说,张大贺这里——”田长胜指了指自己脑子,“是不是有些精分?”
“精分……?”江之河反应了一下,觉得这个理解极好,连忙点头,“对,他就是精分,精神分裂。”
阿嚏——
里面,张大贺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通过教室窗户看向外面的田长胜和江之河,这两老男人是不是又念叨他啊!
“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人格稳定了。”江之河对田长胜保证说。
然而,田长胜却感到十分遗憾,皱眉说:“就算张大贺身体里有两副人格,怎么最后保留下来是现在这个呢,之前当班长的样子多好……”
田长胜是真的很遗憾,说完还叹了一口气。作为一枚老教师,其实他非常喜欢会办事学习上进偶尔还能扯屁几句的学生。
可惜啊,没了。
江之河哈哈一笑,他还以为自己之前在田长胜这里不及格呢,伸手拍了两下田长胜的肩膀,交心地说:“老田啊,大贺现在也不一样了。作为学生,只要本性不坏,自己也想变好,我们就不能放弃啊。多给他一些时间,多给他一点耐心,说不定他会给你惊喜。”
顿了顿,江之河继续单方唠嗑:
“前阵子我见了不少社会小青年,你说那些孩子都是从哪儿出去的呢?”
“学校啊,每一个都是从学校出来的。”
“他们是自我放弃没错,但他们也是被学校放弃的差生。”
……
良久,田长胜没有说话,想了想:“校长,前阵子你不是在医院吗?”
“对啊,后面就出院了,然后我在轮椅上,安莉推我去的,有问题吗?”
“没没没……”田长胜摇头,只是感觉不说点什么对不起江之河这番话,“校长……我要跟你学习。”
人在轮椅都不忘“微服私访”考察一番,这份教育精神真的值得令人钦佩啊。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没做好。”江之河忽得感慨出声。
“那就尽力而为,我教了那么多年的书,一批又一批学生,良莠不齐,每个人家庭环境心智骨子里的道德都不一样,作为老师只能是尽力而为。”田长胜也扯出一大段话。
没错,话是这样说,可是像宗兴那样的情况呢。如果当时他多了解一些情况,对自己的学生多一份信任。给宗兴最后一份信任,是不是就没有了后面的意外。
这样,今天的朗读声里,是不是也有宗兴的一份……
课间操之后,江之河身穿笔挺的西装站在国旗之下,发表了重回学校工作的第一次校长讲话,讲话主题名为——不负信任。
作为学生,如何不负家长的信任;作为老师,如何不负学生的信任;作为校长,如何不负社会的信任……
江之河讲得掷地有声,情深意切。
底下,听得心情最为复杂的不是景照煜,是阮南溪,昨晚她呆在房间里写作业,隔音不太好的教师宿舍,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声响。她爸在客厅里客客气气接待了江校长,直到两人聊到了宗兴的事。
“宗兴当时的退学原因是玷污女朋友,你给了我确定的证据,说宗兴已经自己承认了。宗兴是你班上的学生,我相信你,但是阮老师,您再确定地告诉我一遍,宗兴真的是自己承认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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