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色微红,低头道:“是我不好,才累着书儿吃了这么大的一个苦头。”
司岚笙暗暗在心头下定了决心,要将内宅好好整治一番。远的她管不了那么多,至少这明玉院、翠微院两处,不能再和往日一样。
夜已很深了,方府里除了看门的婆子、守夜巡逻的护院,俱都进入了梦乡。
翠微院里,一道纤细苗条的黑影一闪,进了方锦书所在的厢房。
她的眼神明亮如星,伸手轻轻一拂,值夜的云霞就又重新进入梦乡。她伸出手,悄无声息的揭起纱帐一角,端详着方锦书熟睡着的小脸。
就是这个孩子吗?可怜见的,竟然被自己的堂叔给拐卖了,只为那区区五十两银子。
这理由,简直可笑!
因着方孰玉的请托,她出手整治了方孰才。原本应该飘然离去,心头却对那个差点被拐卖的孩子产生了好奇,才特意过来看看。
一见之下,对方锦书生出了些许怜惜之意。
她想了想,既然她都特意来了这一趟,说明跟这孩子有缘分。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轻轻放到方锦书的枕头边,悄然离开。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方锦书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其实,在那神秘女子进房门的一瞬间,她就已经醒了!
在前世从皇后到太后的岁月里,她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时刻保持着警惕。只要有陌生人踏入她的床榻两丈以内,她就会有所感应。
神秘女子的动作很轻,但这样陌生的气息入侵,方锦书想不醒来也难。
不知对方来意,她只好继续装睡,静观其变。却借着翻身的机会,将藏在枕头下的一根尖利金簪紧紧的握在手中,以防对方心怀不轨。
幸好,对方只是看了她半晌便退去,临走前还留下了一盒东西。
是友,不是敌。
方锦书摸过那个小盒子,触手冰凉。借着室内昏暗的光线,勉强能分辨出来是一个刻着海棠缠枝纹的银盒子。
打开一闻,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端。凉凉的,又透着一种草木的芬芳。
这个味道她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这是宫中才有的药膏,专治各种跌打损伤,效果比怀仁堂的要好上不知多少倍!除了用料珍贵导致数量稀少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就算在宫里,也只有嫔妃以上才有资格使用,还有就是皇上御赐给有需要的重臣,以示恩宠。白日里方锦艺提到,乔彤萱所说的那个御赐药膏,就是此物。
握住这个银盒子,方锦书心头的疑惑却越来越深了。
这个神秘女子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会对她产生关心,而且还知道她有脚伤?她又是什么身份,能随身带这样御赐的药膏。
线索实在是太少,方锦书也推断不出她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判断出她是女子,还是因为她脚步轻巧的缘故。
此刻方锦书已经后悔,方才应该偷偷的睁开眼睛看上一眼。来人既然没有恶意,想来也不会怪罪她偷看。
既然想不出所以然,方锦书干脆不再想。
她不是纠缠一个未知问题不放的性子,有这么好的药膏,不用才是暴残天物。索性半坐起来,用手指挖了大拇指这么一块,在手心处化开,轻轻是揉着脚踝处的肿包。
从伤处传来清凉的感觉,跟前世她用过的药膏一模一样。
合上盖子,将银盒子塞到枕头下面,方锦书这才重新入睡。
……
翌日,天还没亮,方锦书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昨夜被那神秘女子一扰,方锦书没有睡够,这会迷糊的很。
云霞披了衣裳,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道:“姑娘先歇着,婢子瞧瞧去。”
方锦书合上眼睛休息,但哪里还睡得着?不知道外面又出了什么事,这般吵闹。
云霞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将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圆髻就出了门。刚踏出房门,就见到方锦晖的贴身丫鬟巧琴轻掩了房门,也走了出来。
片刻功夫,翠微院的下人们都被惊动了。
“这是怎么了?还不到卯时,就闹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闹
抬头望了眼天边才刚刚泛起的蒙蒙晨光,两人说着话,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明玉院中,庞氏面色阴郁的坐在司岚笙的正房门口,堵着房门一言不发。在她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婆子,正在鼓噪不休。
红霞从里面出来,走到庞氏跟前屈膝见了礼,道:“二老太太,大太太请你进去说话哩。已经过了中秋,晨间露重,要是二老太太着了凉,就是我们的罪过。”
庞氏连眼风也不给她一个,一双眼只死死的盯着房门,道:“请你们大太太出来见我。她好大的架子,我这个做长辈的都到了门口,她也不出来拜见。”
“要把我儿偷偷送回魏州,我就要当面锣对面鼓的问清楚,她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二老太太,有什么话,还是请您老人家进房细说。”红霞再次相请。
“什么事,要藏着掖着?”庞氏刻意拉长了声调,尖利的声音传得老远,道:“我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清楚。”
红霞一脸为难,庞氏一向蛮横,无礼都要闹上三分。何况,这是要将方孰才送回魏州的大事。
只是,她一个做丫鬟的,哪里知道主子们的事情?请不动庞氏,大太太的吩咐就完不成。
场面正僵持不下,门边的小丫鬟打了帘子,方孰玉沉着脸走了出来。哪怕是他,天还没亮就被人堵住门,也没有好脸色。
他先是规矩的见了礼,冷声道:“二婶,堂弟这件事,您老人家最好弄清楚了因由,再来质问。”
方孰玉心头恼极了方柘,昨天那么大的事,他直接甩手走了不说,竟然都没跟庞氏交代一声。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只有方柘这独一份了。
他合计着,左右自己不敢动方孰才半个手指头是吧?
庞氏心头一惊,这话说得,难道自己儿子真的做出了什么事,而自己不知道的?方孰玉一向温文尔雅,极少露出这样冷淡的神情。
她心头打着鼓,面上却丝毫不露怯。
“怎么,我人都到你这门口了,就不能直接把话说清楚?”庞氏咄咄逼人道。
方孰玉不想跟她纠缠,问道:“二叔呢?”
“没见着。”庞氏恨声道,心头暗暗腹诽:那个老东西,这会不知道在哪个姨娘肚皮上趴着!连儿子要被送去魏州这么大的事,都不出来露面。
若不是自己见方孰才两夜没回房,特意着人去寻了,还不知道长房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要将他送回去魏州!
“侄儿恳求二婶,好生问下二叔堂弟他做下什么事情。”方孰玉扫了一眼院中暗地看着热闹的下人,摇了摇头,喝道:“看什么,都散了!”
转过头来对庞氏道:“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羞于启齿。”
说罢,将庞氏扔在原地,径自回了房。
庞氏一向仗着方柘曾经救过方穆的恩情,在方府里不说横着走,也从来没有敢对她甩脸子。这会,她是真的被惊到了。
“你们去前院看着才哥儿,万不能让他出这个门!”庞氏吩咐那几个跟着她的婆子,自己则匆匆回房,去找方柘算账。
她在心头拿定了主意,不管方孰才闯下怎样的祸事,她也不能让他离开京城。
方孰才要是去了魏州,她的只剩下方孰仁一个病歪歪的儿子。她还指望着抱孙子呢!虽然她不喜尤氏,连生两个都是女儿,但也许下一个就是儿子了呢?
没了方孰才,让尤氏一个人怎么生儿子。
庞氏匆匆离开,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散了。云霞和巧琴两人也都回转翠微院,分别向各自的主子禀报。
明玉院的正房里,司岚笙靠着迎枕,半坐在床上,揉着额头的太阳穴。
管着这么大一家子的吃穿,本就是件耗费心神的事情。她的睡眠一向不是很好,今儿一大早被庞氏惊醒,这会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痛。
方孰玉回了房,见她蹙着眉头神情痛苦,忙坐到床边上,伸出两手用拇指给她按着太阳穴。
司岚笙这是老毛病了,为此方孰玉还特意找太医学了几招推拿之术,为妻子缓解头痛。
他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先是按了太阳穴,接着又按了头顶、耳后的几个穴位,一炷香功夫后司岚笙的头痛缓解了许多。
“要不,我想办法请胡太医来一趟。”方孰玉温言道:“你吃了这么些药,这老毛病也时不时发作,不见好转。”
方穆只是四品官,还不到直接拿着帖子去太医院,就能请太医来为家眷看病的地步。
司岚笙虚弱的笑了笑,道:“不用了,你都说是老毛病,休息好了就没事。怀仁堂的方子我吃着还不错的。”
说起这个,方孰玉皱了皱眉,道:“二叔也太没担当。”
他在心头已是怒极,否则这种对长辈不敬的话,就算对妻子他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昨日半夜的事,今儿还不到卯时,怎地就被二婶知道了?”司岚笙关心的是,庞氏的消息耳目怎地这般灵通。
“看来,不仅是要买一批丫鬟,这府里的下人也该清洗一遍。”方孰玉将内宅交给妻子后,为了尊重妻子,就没有再过问。
若不是因为方锦书被拐卖一事,还看不出后宅里有这么多问题存在。
他看了一眼司岚笙,又不忍心责备她。
她管下人虽然有些不得法,但方府的人走出去,在场面上从来都是体体面面,不输旁人。
这些疏漏,不能抹杀了她的辛苦。
方孰玉想了想,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司岚笙是当家主母,由她出面清洗府中下人,只怕会落得一个严苛的名声。
而且,方孰玉也担心她心软。那些下人哪个不是人精,到时看准她心软的弱点,一阵哭求,令她为难。
而他就不一样了,相信没有谁敢到他的面前求情。他学的是治国之术,翰林院也没什么实务,家中这几十号下人,先拿来练练手也不错。
他就不信,治不了这些刁滑的家奴。
“都是我没用,才会劳烦老爷。”司岚笙自责不已。
“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说这些做什么。”方孰玉扶着她躺下,道:“时辰还早,你再歇一会。外面的事交给我。”
☆、第三十九章 头疾
司岚笙看着他,心头泛起丝丝甜意。
自己当真没有嫁错人,有他陪着,方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方孰玉出了房,吩咐几个粗使婆子将院门守好,冷冷的看着她们几个,道:“若是再放进来什么不相干的人,全家都逐出府去。”
几个婆子一颤,忙不迭的答应了。
“哪个是守门的婆子?”方孰玉问道。
几个婆子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婆子道:“昨夜是鲁婆子值夜,这会却没见着人。”
“把她找来,擅离职守责打二十大板,逐出府去!”
就在此时,鲁婆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下子扑到方孰玉的脚下,哀求道:“老爷,老爷!老奴方才去了一趟茅厕,不是故意的啊!”
方孰玉目光犀利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去茅厕吃糕点?”
几个婆子忍俊不禁,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鲁婆子一愣,忙举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处的糕点碎屑,急急磕头求饶。她靠着院门睡了一夜,方才觉得肚饿,便开了门去厨房喝茶吃了两块点心。
往日也都如此,哪里料到今儿这么倒霉,就被庞氏堵上门来,惹老爷动怒。
方孰玉看向那几个幸灾乐祸的婆子,问道:“看什么,没听清我刚才的吩咐,需要我重说一次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淡淡的威慑力。
几人连忙将鲁婆子从地上架了起来,又听见方孰玉道:“去前院打,别扰了太太清净。”
鲁婆子正要哭爹喊娘,被一个婆子眼明手快的拿了一块破布过来,堵住了嘴。这么一来,只能呼哧呼哧的鼓着眼睛,被拖着走了。
看见鲁婆子的下场,院中人人噤若寒蝉。暗地反省了下自己有无犯错,赶紧补救。
……
云霞一边伺候着方锦书穿衣,一边回禀着方才发生的事。
“也不知怎么了,说是要将三爷送回魏州去。一大早二老太太便到明玉院里堵着门,老爷喊她自己回去问二老爷。”
方锦书轻轻一笑,看来父亲发威了。
方家内里情形,她在前世并不清楚。也就是回来这短短几日才发现,开起来光鲜清贵的礼部侍郎家里,其实有方柘这一房极不着调的、还必须忍受的亲戚。
母亲管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已经够辛苦,还有二房这帮不省心的时时添乱。怪不得,对下人的管束少了些力道。
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还有自己的子女要顾及。
对方孰玉来说,这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都摆在了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不出手。
想来过不了多久,就有人会倒霉了。
正想着,烟霞端了水进来,笑道:“明玉院门上的鲁婆子被老爷罚了,打二十板子赶出府。”
“那个老婆子,最是爱偷懒耍滑。”云霞蹲着身子,替方锦书穿好了绣花鞋,道:“罚得好,上次让她留个门,还给我脸色看。”
方锦书抿嘴偷偷一笑,看来这个鲁婆子是撞到父亲枪口上了,正好拿来立威。
“呀!姑娘这脚踝都消肿了。”云霞喜道:“看来怀仁堂的外伤药还真不错。”
怀仁堂的药是不错,但也不会这么快消肿,有效的是昨夜那个神秘女子留下来的药膏。她在夜里涂过一次,方才被闹醒了,在被窝里又涂过一次。
方锦书点点头:“是不错,估摸着明日就能去学堂了。”
“姑娘还是多歇几日的好,省得大太太担心。”烟霞劝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哩,这才过去了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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