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端王妃激动滴落下泪来,握住下人的手道:“不是她,不是她……你听见了吗,不是她啊!”
心情一番大起大落的激荡,以她的年纪格外承受不住,此刻崩溃的大哭起来。
方锦书上前,掏出丝帕替她拭泪,默默地陪着她。
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尚不清楚,端王妃的女儿,又怎么会流落民间?这半块白玉诀,又怎会到了那名读书人的身上?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端王妃,是一名伤心绝望的母亲。
过了好半晌端王妃的情绪才逐渐平复,她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们见笑了。”以她的身份地位,何曾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过。
方锦书忙道:“您一定有苦衷。”
端王妃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她示意伺候她的下人:“你来说。”
“是。”
伺候着她的下人,是一个看上去快三十岁的媳妇子,挽了发髻,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眉目之间的神色,很是沉着。
她朝着权墨冼、方锦书施礼,道:“婢子丁香,见过权大人、县主。”
事情的经过,颇有些曲折。
先帝打天下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端王爷作为他的胞弟,刚刚成亲就跟着他南征北战。端王爷的武功谋略都不算出众,却也稳扎稳打,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凭这一点,端王爷才在立国后,稳坐宗正寺卿这个位置,无人置喙。
那个时候局势未稳,端王妃作为家眷,也跟着颠沛流离。在一个刚刚占领的城池里,端王妃生下了一个女儿,却紧跟着就被反攻。
☆、第八百七十九章 她不同意
城门被破,端王爷匆忙回到后宅,安排了一队士兵护送她从另一道门离开。
那一夜,兵荒马乱,到处都是人们的喊叫声、马蹄声。
产后虚弱的端王妃,带着刚出生的女儿上了马车。却不料,有乱军来袭,在一片慌乱之中,她襁褓中的女儿不知去了何处。
幸好在知道城门被破之时,她就将一块白玉诀一分为二,半块系在女儿的脖子上,自己则留着另一半。
为的,就是防着骨肉分离。
没想到,只是一个防范,却变成了现实。更让她痛哭流涕的是,就连她自己留着的那半块白玉诀,也随着丢失的大半行李,而不知去向。
两年后,天下一统,高芒建国。
可是,端王妃遗落的女儿,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就连那半块白玉诀,也都消失不见。
这件事,成为了端王妃一生的遗憾。终此一生,她都在苦苦寻找。端王爷动用了不少人力,就连先帝也派出人手替她寻女。
但除了知道年纪性别之外,端王妃的女儿身上没有明显的胎记,这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端王爷其实早已放弃。
在那样的情形中,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存活的可能性极低。然而,他怎么忍心告诉端王妃实言?一直持续不懈的寻找,只为了让端王妃心头的希望不灭,留着一丝念想罢了。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就在年前,影卫在外出任务时,偶然间发现了这半块白玉诀,取回来呈给端王妃。
年代久远,但当年的记忆挥之不去。端王妃一眼便认出了这半块白玉诀,正是她当年不慎遗失的那块。
她的心里,又重燃希望。
几十年过去,既然能找到这半块白玉诀,那是不是说明,也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呢?
端王妃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知道女儿眼下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苦?如果找到了,一定要好好补偿她,以弥补她自己的过错。
所以,她在心头发愿,要在有生之年,给亲自走遍天下所有的寺庙,在佛前供奉香油。求佛祖大发慈悲,保佑她寻回女儿。
洛阳城附近的寺庙庵堂,她都走遍了。净衣庵,是最后一处。
当今圣上日理万机,仍然分出人手替她寻找女儿,最终成功找回了半块白玉诀。她的发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净衣庵只是其中一处。
所以,端王妃没有去打扰宫中帝后,自行前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获得另外半块白玉诀的下落。
“权大人,那名读书人的身份,当真查不出来吗?”
丁香伺候了端王妃几十年,从丫鬟成为媳妇子,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她最清楚,端王妃的心结。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另外半块的下落,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半块怎么会在那名读书人的身上,跟以往音讯渺茫相比,总是有了线索。
就连她,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其实,只要用心去查,怎会查不出来?
那名外乡人的身份不明,是因为他初到亳州,无人认得他的缘故。
但人们出门,都会随身带着路引,备着官府查验。否则,不论到了哪一处,连城门都进不去。吴展冲杀了他,一定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抵死不认罢了。
他身上有一重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但始终想着卢家能对他伸出援手,替他脱罪。
在回家的路上,权墨冼经历过好几次刺杀,吴展冲都是知道的。他把这视为卢家尚未放弃他的征兆,是以拒不认罪。
对刑部而言,抓获了人犯才是关键。那名无辜丧命的外乡人,为何会招来吴展冲的加害,这不是顶顶要紧的事情。
权墨冼拱手道:“请王妃放心,下官回京后就去衙门核对证物,审问人犯吴展冲。”
他还在休沐,但身为刑部郎中,这点权限自然是有的。
“好!”端王妃扶着丁香的手站起来,长长出了一口气,眼神里充满着希冀,问道:“权大人何时回京?我这就下山回府,跟王爷先行商议。”
权墨冼亳州审鬼案,猎奇惊悚,已经传回了京城。
端王妃当然听说过,只是她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这件事竟然会和她有关。吴展冲不认罪招认?她不同意。
无名外乡读书人的身份,她一定要知道。
听她这么问,权墨冼一怔,道:“下官……”难得清闲几日,他原计划明日再陪方锦书去东郊庄子里小住两日,再去看看她自己的庄子再回京。
方锦书笑道:“无碍的,王妃的事情要紧。”她看着他,轻声道:“我们用过午饭就回去吧?”
她理解端王妃的心情。
失踪了几十年的女儿,忽然之间有了消息,这份急切,定然是恨不得马上就能知道真相。莫说多耽搁几日,就是多耽搁每一个时辰每一刻每一息,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权墨冼看着她,一时难以回答。私心里,他想要多陪她一些时间。
端王妃看在眼里,忙道:“不碍事不碍事,你们才刚刚新婚,自然该好生游玩。”
方锦书笑着看了权墨冼一眼,权墨冼明白了她眼神中的坚持,拱手道:“内子说得对,我们只是闲逛,王妃的正事要紧。”
看着眼前新婚燕尔的两人,因自己改了主意,端王妃的眼眶里涌出泪来,哽咽道:“好,好……”
这个时候,她看权墨冼无比顺眼,再也不觉得他和方锦书不够般配。
“书音,是书音吗?”
这时,门外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方锦书望过去:“彗音?”
好几年不见,彗音已经长成了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身段高挑,一身灰色僧衣,手中握着一串佛珠。
“当真是你?”彗音道:“小师妹来取王妃送来的香油,说起一位几年前在庵里修行的太太来了。我就想着,只会是你。”
“果然是你。”
她的眼神澄澈,是不染尘埃的干净。
方锦书跟端王妃告了个罪,出门跟彗音叙话,笑道:“我和夫君来北邙山脚下的庄子小住,想着刚刚过冬,便顺道带了些东西上来。”
☆、第八百八十章 自由
在净衣庵里的时候,彗音比方锦书还要大上两岁,跟她的关系最为要好。
回京之后,方锦书每年都会在过冬后,让人送东西、书信上来,问候庵里的师太、师姐妹。消息虽然一直不断,但总比不上见到真人这样惊喜。
起初听见师妹说起的时候,她还不敢相信,便想着出来瞧瞧,就算不是也没什么损失。
这会见到了人,彗音拉着方锦书的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最近怎样?静尘师太的身子可好?静和师太怎样?”方锦书问候着大家。
彗音连连点头,道:“书音你就放心吧,大家都挺好的。前段时间,静尘师太在给英烈皇太后做法事的时候,还提到了你。”
“你怎么样?”她看了看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悄声问道:“你成亲啦?怎么也不说一声。”
方锦书笑道:“有什么好说的?这不,刚开春我就来看你们了吗?”冬日大雪封山,不通音讯。
“快跟我说说,你嫁给了谁?”
方锦书朝着房间里面看了看,道:“刑部的权郎中,他今日陪我一道来。”
看着她的神情,彗音若有所思,道:“他一定待你极好。”
“哦?”方锦书诧异问道:“你还没见着人,怎会知道?”
“看见你就知道了,哪里需要见他。”彗音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在庵堂里长大。也曾有过少女怀春,但这些年的修行,已经让她将决意将一生侍奉佛祖。
她歪着头打量着方锦书,道:“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你过得很不错。”
“当真?”
彗音点点头,道:“你在净衣庵的时候,年纪虽小,却总觉得你藏着心事。这会儿见着你,明快了许多。”
“就好像,自由了。”
自由了。
她不经意间的这句话,让方锦书如醍醐灌顶一般,猛然惊醒。
对啊,她和权墨冼成亲才没几日,感觉确实前所未有的自由。他明白她的心思,甚至是她一抬手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要什么。
就好像,刚才在端王妃面前一样。
这次两人出来,原就是权墨冼的主意。他是那样兴致勃勃,想要给她在外轻轻松松地散心游玩。
可是,自己一个眼神,他便同意了今日回京。
原来在他面前,自己已经是如此放肆了吗?因为有他这样无条件的宠着纵着,满足自己有理无理地每一个要求,心情才会如此松弛而自由吧。
因为知道被深爱,所以肆无忌惮了吗?
回头想想,这几日她几乎连前世都很少想起,睡得很香,一夜无梦。
是因为他啊,他的肩膀,给了自己安全感,才能收获这份难能可贵的自由。
方锦书心潮起伏,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那高远的天空,几缕白云意态舒展。这院里的树木,高大而青翠。就连空气,都充满着清冽的草木清香。
回望着彗音澄澈的眼眸,里面是自己的倒影。
方锦书笑道:“是的,自由。彗音姐姐你没看错,我确实过得不错。”
彗音拉着她的手笑道:“我瞧见你,心头欢喜。我这就回去跟师太们说说,她们都念着你呢。”
方锦书应了,道:“我等你的消息。”
有彗音出来接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完成这次来的心愿。
端王妃收拾了仪容,穿上狐毛斗篷从屋里出来,拢着袖子看着方锦书笑道:“我这就先回京,你们难得来一趟,慢慢来便是。”
方锦书应了,将端王妃送出了院门。
权墨冼站在她身边,目送着端王妃远去,微微叹了口气:“骨肉分离,当真是世间极苦之事。”
否则,以端王妃今时之超然地位,理应安享晚年含饴弄孙才是,怎会奔波在此?
“幸好,今日这般巧。”方锦书看着他,道:“多亏了夫君,认出了她手里的玉诀。”否则,不知道她要到何时,才能够寻找到线索。
那被害的外乡人身上的半块白玉诀,乃是证物,轻易不会曝光。
就算要寻找外乡人的身份,也会从吴展冲入手,或者当日在亳州验路引的士卒。那块白玉诀只得一半,一时半会想不到那里去。
“这是她的福报。”权墨冼笑了笑。
如果不是他们刚刚新婚,如果不是来北邙山小住,如果不是刚好今日来净衣庵,任意一个时间对不上,都会错过。
这不是福报,什么才是?
许是上天也怜悯端王妃这一颗爱女之心,才给予了这种种巧合吧。
方锦书道:“希望她的女儿在世过得不错。”否则,又不知道该怎么伤心。
权墨冼点了点头,道:“会的。”
只要有了线索,这一切的真相总会被揭开。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彗音重新回到院子里,笑道:“静尘师太给了手书,我来接书音你进去。权大人,要劳你稍候。”
净衣庵乃是女尼修行之处,就算主持同意,权墨冼身为外男,也不得入内。
权墨冼笑着应了,替方锦书整理了一下斗篷,道:“你且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彗音将手书递给负责守卫的百骑长,对方却面有难色,道:“彗音师傅,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这里的规矩,外人要进庵,必须有宫中旨意或手令。”
“你看,刚刚端王妃来,也只是留下香油,没能进去。”
“书音她曾经奉旨在庵中修行过,不是外人。”彗音坚持。
百骑长道:“这几年,每年我都在这里轮值,也没见过她。”方锦书在净衣庵里修行,毕竟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
而这位百骑长,却是近几年才来。
对他而言,不放方锦书进去,正是职责所在。皇家庵堂,岂能有外人轻易出入?这份风险他冒不起,他只认宫中命令。
方锦书见状,走上前跟彗音道:“彗音师姐,就不要为难这位大人了,他也有他的职责。师太的心意,我知道了,还烦请你给静尘师太带个话,书音来跟她问安了。”
390/442 首页 上一页 388 389 390 391 392 39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