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怔了一下,她原本想着自己平日里经常不给静娘好脸色,怕是早就被静娘记恨于心了,没想到静娘这么好说话,自己求上门来,静娘一句刻薄的话都没说。
静娘见林嬷嬷神情飘忽,猜想到她在说什么,抿嘴笑道:“我是姑娘的近身嬷嬷,姑娘常跟我说,你们远来是客,所以尽管你我同为下人,但在这里,你们依旧是客人,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这个主家的下人都没道理去计较责怪你。”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细细想来却膈应得很,分明字字句句都在划清杜家下人和小姐的界限,更是变相说明她做了恶人,而静娘是因为大度才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林嬷嬷脸色僵硬难看,真以为她想做这个恶人吗?要不是一切为了小姐为了三爷,谁不想和和乐乐的过日子。
静娘没再说什么,关上房门去了厨屋。
静娘亲自掌勺的菜,厨艺自然比林嬷嬷高出了几个倍,宁氏赞不绝口,问杜晓瑜是不是专程请了大厨来做的。
杜晓瑜摇头说不是,又不好跟他们解释自己与杜家那些事,只是简单地说:“我们家原本是静娘做饭,不过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子不适,今儿大好了,所以我让她下厨给你们做一桌好吃的。”
绝对不能告诉他们厨房里的活是林嬷嬷在做,否则这对夫妻不定还以为她藏着那么好的厨娘舍不得做好吃的招待他们呢!
宁氏恍然大悟,多看了静娘几眼。
静娘倒也神色自如。
恩国公夫人虽然出入过宫闱几次,不过静娘是在楚王府做事的,平时很少露面。
因此,静娘并不担心恩国公和国公夫人认出自己来。
团子特别爱吃静娘做的元宵,一小碗下肚,其他的菜都不要了。
知道明天就要走,团子吃了饭之后没再出去找小伙伴玩,而是一直乖巧地坐在堂屋里听大人们说话,哪怕听不懂,他也乖乖坐着,直到眼皮撑不住开始打盹,宁氏才站起身准备将他抱回房间。
团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央求地看着宁氏,“娘亲,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我想再和姐姐一起睡,可以吗?”
望着儿子这乖巧可爱的样子,宁氏哪里舍得拒绝,想都不想就点了头,“好,最后一夜了,团子有什么想对姐姐说的,一会儿抓紧机会赶紧说了,免得到了京城你又天天记挂着她。”
“好。”团子兴奋起来。
夜深,杜晓瑜回房的时候,小家伙还没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给他做的书袋拿到房里来了,她走过去随意翻了翻,书袋里是她给他买的小人书和一套笔墨纸砚,另外还有竹蜻蜓纸风车之类的玩具。
杜晓瑜忍俊不禁,问他,“你是准备把这些东西带去京城吗?”
“嗯。”团子道:“姐姐送的,一样都不能少。”
杜晓瑜失笑,“行,只要你喜欢,想带什么就带什么,我不拦着你。”
团子突然抱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怀里,“团子还想把姐姐也一起带去京城,姐姐也不拦着我吗?”
杜晓瑜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戳戳他的额头,“小鬼灵精,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心里这么想的。”团子道:“我就是舍不得离开姐姐。”
“没事儿。”杜晓瑜道:“咱以后还会再见的,所以,为了能早日见到团子,姐姐会更加努力,团子回了家也要努力才行,要像在这里一样用功,不可以因为进了富贵窝就事事依赖下人伺候,更不可以生出懒惫之心懈怠了功课,知道吗?”
“嗯,团子记住了。”
杜晓瑜拍拍他的背,“好了,咱们睡觉吧,明天一早就得启程了,睡不好路上是要遭罪的。”
团子不再说话,乖乖躺下睡觉。
杜晓瑜给他盖好被子,不多时也沉沉睡了过去。
尽管心里有千万个不舍,第二天一早还是含泪看着恩国公夫妻把团子带走了。
胡氏和廉氏站在门口哭得不成样子,就连静娘都心有感触,心中默默感慨,王爷要是能早些把杜姑娘娶回去,自己生一个就好了,这样也能填补姑娘心里的缺憾。
杜晓瑜倒是没哭,就是心里空的厉害,目送着马车走远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中饭也没出来吃,静娘敲了几次门她都说不饿,最后还是傅凉枭亲自来送的饭。
杜晓瑜没想到他会来她房里,惊了惊,忙坐直身子,“阿福哥哥。”
傅凉枭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杜晓瑜摇头,“团子刚走,我心里堵得难受,咽不下去。”
傅凉枭只好自己端起粥来喂她。
杜晓瑜配合着吃了两口就摆手不要了。
傅凉枭眉心蹙了蹙,一脸担忧。
杜晓瑜道:“你放心吧,我不会一蹶不振的,只不过这个家从此少了那小家伙的欢声笑语,再没有人会在我耳边一声声地喊姐姐,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适应罢了,等缓过这几天就好了。”
傅凉枭听她这么说,才终于宽心了几分。
杜晓瑜又懒懒地躺下去,这次再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枕着手臂,双眼看向房顶,眼神放空,低喃道:“阿福哥哥,你说人为什么这么奇怪呢,我以前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喜欢小孩子,因为带得实在是太麻烦了,要操心这操心那,可是捡到了团子以后,我突然觉得其实孩子挺可爱的,尤其是每天听他跟在自己身后叫姐姐,饿了困了,难过了开心了都来找姐姐,每当那种时候,我就会觉得心里很满足,被幸福填得满满的。
听他叫姐姐已经成了习惯,我原以为这种习惯会是一辈子,可是突然有一天,他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亲眼看着他离开的时候,我的心就好像被人割了一大块,剩下的那半块,凉飕飕的,又冷又疼。
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适应没有团子的日子,我只知道,我现在好难过。”
傅凉枭默默坐过去,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杜晓瑜没拒绝,脑袋歪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眼泪就无声滑落下来。
杜晓瑜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流泪,等心里的那股子难过劲儿全部流出来以后,才发现他肩头的衣裳已经湿了。
杜晓瑜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了眼泪,声音带着歉意,“抱歉,一时没忍住,待会儿我帮你洗。”
傅凉枭表示不用。
杜晓瑜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勉强。
傅凉枭看着她红红的眼圈,用眼神询问:好些了吗?
杜晓瑜点头,“哭出来就好多了,起码没有刚开始那么难过。”
傅凉枭扬了扬唇。
杜晓瑜突然站起身来,对他说道:“走吧,干正事了。”
傅凉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还那么伤心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脸?
杜晓瑜苦笑道:“团子虽然走了,可我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的啊,年前说好了要给林嬷嬷她们盖下人房的,如今开了春,也该行动起来了,否则再过些日子农忙春耕,我可请不到人盖房子了。”
傅凉枭见她突然之间精神起来的样子,心中觉得万分欣慰,点点头表示她说什么都好,他照办就是。
杜晓瑜去找了丁二庆。
丁二庆一听说她要盖房子,马上高兴得合不拢嘴,“小鱼儿,是不是又要请人了?”
杜晓瑜点头道:“是要请人,还请二叔帮忙请几个手脚勤快吃苦耐劳的来,这次盖的青砖瓦房,待遇好一点,临工每天供应三顿饭,早饭,中饭和晚饭,三十个铜板一天。”
“哎,好好好,我马上就去找人。”丁二庆连连应声,才两天的工夫就把盖房子的人全都请好了。
这次的地皮不用买,上回盖仓库的时候买的那块地还有不少空地,可以直接盖在那里,毕竟那块地距离宅子很近,下人们若有个要紧事,也来得及过来通报。
杜晓瑜也不是第一次盖房子了,除了盖宅子的时候操心受累,后面盖粮仓和现在的下人房都用不着她怎么管,只要通知一声,说说房型,其他的事丁二庆自然会带着人帮她办妥。
今年因为多了杜家下人,给长工们记工的事就归到了那六个人头上,她们每天下地看草药的时候都需要把长工们干了多少活给记下来。
如此,便省了丁里正和丁文章成天东奔西跑几头忙,父子俩也加入了盖房子的队伍。
多了这对父子,盖房的事进展得越发顺利,买建材,量尺寸打地基,砌墙,简直是一条龙往下走,速度快得惊人。
按照杜晓瑜的意思,为了安全,下人房也盖成四合院的模式,二进,依旧用青砖,材料都是往好了挑,跟主宅所用的建材没什么分别,只是占地面积比主宅这边小一些。
丁里正和丁二庆都觉得太浪费了。
杜晓瑜却笑着摇头道:“虽然名义上说这是给下人们盖的房子,可杜家那些下人又不会在我这儿住一辈子,总有一天他们是要走的,那这房子最后还不是得归到我手里,等他们走了,我就让爹娘搬过来住。
既然是自家的房子,质量弄得不上不下的,往后搬进来住着也不舒坦,所以你们只管盖,贵一点没关系,左不过我多花点银钱罢了。”
丁里正一听这房子是给他们准备的,忙说不用。
杜晓瑜道:“怎么不用,年前腊月头上我还见着您拌了黏土去糊墙呢,看来老宅那边的房子是撑不了多久了,爹娘就不要推拒了吧,咱们家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过,盖一座像样的宅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了,这钱也不是我出的,是杜三爷,人家既然拿银票委托了我,我总不能小气吧啦地随便盖个茅草屋打发他们家下人吧!”
丁里正道:“如果以后这宅子要留给你娘和我住,那这钱合该我们出。”
杜晓瑜无奈,“我不都说了么,爹娘不用花钱,我也不花钱,花杜三爷的钱。”
“可是这房子最后变成了我们的,我总觉得不妥。”丁里正还在坚持。
杜晓瑜汗颜,“既然这样,那你们先盖出来让下人们住着,等将来杜家人要回去了,我请杜三爷来坐坐,爹您到时候就当面问问他这宅子要多少钱,他说个数,你给他银子就是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丁里正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
杜晓瑜苦笑连连,想着杜三爷何许人也,人家才不会跟你计较这点银钱。
给下人住的宅子动工以后,林嬷嬷就负责带着几个小丫鬟给工人们做一天的三顿饭,杜晓瑜这边交给静娘照顾。
盖房的事有人把关,杜晓瑜也懒得管了,掐着时间和傅凉枭一起去了趟镇上薛家。
大概是吃了丸药排出瘀血的效果,薛母最近气色好了不少,面颊红润,朝气蓬勃。
杜晓瑜见了也很是高兴,问她丸药效果怎么样。
薛母道:“刚开始排出的量有些大,都吓到我了,险些去请别的大夫来看,可是我又想着姑娘上次临走前交代的话,觉得应该信任你,便没有去请大夫,渐渐地排出的量减少,我这气色感觉也一天比一天好了,你瞅瞅,现在的我是不是比上回你来的时候看起来要精神得多?”
“这倒是。”杜晓瑜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伯母每天都按照我的嘱咐服药了。”
薛母点头,“可不敢出差错呢,我这气色见天的好,你薛伯伯也高兴,这不,知道你们来了,特地从铺子里赶回来,说是要给你们宰一只鸭子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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