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的规矩大家早已心里有数,进得房后,先要请安,然后再报上自家名号,等皇帝和荣贵妃细细看过后,如果有感兴趣的,还有可能会让表演才艺。
到最后选上的就赐给香囊,被赐花的就可以走了。
傅九机在一队人中站在了第四位。按说行过礼后等前面秀女报完了家世名字后,才轮到她。可当她们一队人行完礼起身,身形还没有站定,就听见上面传来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这丫头是哪家的?”
接着又是一道略有些尖利的声音回道:“回皇上,这是镇国将军的嫡女。”
“原来是傅哲家的,风姿雅悦,性子也聪慧,不错。”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傅九机站在低垂着头站在下面,隐隐已经听到了旁边秀女的磨牙声。
饶是再好的教养,其余的四名秀女也忍不住咬了咬牙,心道:称她好看也就算了,都还刚进来什么都没干呢,就称她聪慧了。
“臣女当之有愧。”傅九机连忙行礼谢过圣恩。
“不必过谦。朕在宫里就听过颇多关于你的赞誉。丫头才华出众、举止大度,可算是德才兼备了,未来可担大任。”万帝夸赞之言毫不吝啬。
傅九机听了这话,心中冷笑,面上依旧连忙低垂眉眼跪拜道:“臣女万分惶恐。”
高座上的万帝似乎兴致颇高,咳嗽了两声,又继续说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十来年前你父亲凯旋而归,你到宫里来参加过庆功晚宴,那时你还只一小点,转眼就这么大了。”
傅九机斟酌着回道:“臣女隐约是有些记忆。”
“那时你还小,不记得也正常。”万帝一笑。
其实傅九机她对那场晚宴至今依旧历历在目,如今不过是瞎说的罢了。
“皇上您要追忆往昔,也不能总让人跪着呀。”见万帝和傅九机聊了有一会儿,一旁坐着的荣贵妃笑着插嘴道。
万帝见傅九机还跪着,便点头道:“丫头快起来。”
荣贵妃朝使了一旁宫女眼色,将傅九机扶了起来。
万帝的皇后早亡,自此他也没有再封后,所以宫里才轮到荣贵妃主事。
荣贵妃是万帝早年还只是皇子时娶的侧妃,生下了现在的大皇子。
皇家多是立嫡立长,皇后无所出,宫里本该这位荣贵妃最风光。可大皇子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的请太医,把荣贵妃争位的心生生给磨没了,天天只祈望着自己儿子能平安无事就好。
所以荣贵妃眼下是乐得卖傅九机人情的,她还指望着如果有天皇帝驾鹤西去,三皇子登基,傅九机若是当上皇后,能允了她去儿子府上颐养天年。
这些傅九机都明了,不过这些荣贵妃怕是等不到那天。
傅九机脸上表情一副惶恐之样,连声谢过后,借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
选秀的时间紧迫,万帝和傅九机说话已是耽搁了一会儿,便没让她们这队人表演才艺。只又问了其余四人几句话便让她们下去了。
占了家世的宜,进来的五个人倒是有四个都留了牌子,只一人长相垫了底的被赐了花,眼含着泪光地出了宫去。
傅九机看见那秀女临走前瞅了她一眼,心里不由叹息了下。
若是放在后面的队里,这秀女其实容貌也算不错,可她们这队人容貌俱佳,傅九机更是荟阳城第一,那秀女运气不好,估摸着是记恨上了她。
在皇帝面前过了眼后,傅九机就被引到了隔间休息。
选秀差不多要持续一整天,只不过能被留牌子的大多都排在了前面,排在后面家世差的秀女,除非是特别出众,否则很难得赐香囊。
皇帝也不会在萃赏殿坐一整天,基本上阅完前面几十个比较重要的秀女就会离开,后面的几乎都是荣贵妃拿主意。
而被选中的秀女还要留宫几日,一方面是教导礼仪,另一方面也是再做观察。
傅九机在在隔间坐了小半个时辰,前前后后又进来了十多位留了牌子的秀女后,就有太监带着她们前往秀女居住的地方。
过了之前的环节,接下来只要不出错,大家基本都不会再被撂牌子。
一路上众人比之前轻松不少,进来时基本是一路惶恐不安,现在一个个都在互相交谈,欣赏荟阳宫的金碧辉煌。
首辅孙女沈青和景国公府的景如画自然也通过了这轮选秀。
傅九机记得,上一世沈青被指给了四皇子作正妃。
而景如画。
景如画就是三皇子正妃,也是三皇子登基后的皇后。
她家看准了三皇子是下一任皇帝,自降身份向万帝求一个侧妃的位置。
她这身份做一位皇子正妃原是绰绰有余的,大家知道后都说景国公府没落了。
可真正等旨意下来,她和傅九机的境遇可谓是翻了个样。
大家都道她景如画慧眼识珠,有先见之明。原先对她冷嘲热讽的,一个个话锋突转,把她捧上了天。
至于傅九机。
她原就不是个和善的人,被捧上天时,暗地里就有不少掐酸嫉妒的话。如今落了地,冷嘲热讽自是少不了的。
傅九机一面跟着秀女们的脚步,一面这般想着,走了一半,却突然发现大家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那是谁?”走在傅九机身旁一个秀女问道。
傅九机也不由停下了脚步,抬首望去。
只见远处的高墙之上,一袭月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孤独一人,清冷地从城墙上悠然走过。
青丝飞舞,衣袂飘飘,恍若神祗。
“那是国师。”后面另一秀女道。
“国师?是……句忱大人?”
☆、第7章
“传说句忱大人有非人之能,当今陛下见到都要起身相迎,今日竟有幸得见。”
“据说两年前西北大旱,五年前南方大涝,多亏了句忱大人,才都被早早预测到,做足准备。”
“句忱大人真是天人之资。”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句忱大人……”
城墙上那人仿若谪仙,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却又直觉他可远观不可亵玩。
可傅九机见了,却是心里一阵的失望,心里暗暗感叹,这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几日,居然就能行动自如了。
同时,傅九机有些心虚地微微停了停脚步。
此时她正走一群秀女的前面,太过显眼,实在不想让自己这么快就出现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
可没想到她刚停了步子,就见城墙上的那人回过头朝她们看了一眼,目光冰冷,波澜不惊。
周围俱是一窒。
傅九机看着自己还在最前面的身形,嘴角抽了抽。
过了一会儿,句忱才缓缓从她们的眼中消失。
“清雅如水,飘然若仙。”
“句忱大人看起来好冷漠。”
“家里为我相好了人家,等选完秀出去就要成亲,我不想嫁了怎么办?”
……
新进秀女居住和学规矩的地方是藏秀阁,距离萃赏殿大概一刻钟的路程。
这里原本是修来给品级不高或是刚由宫女升上来的皇帝妃妾居住的,不过万帝对女色并不十分热心,便空了出来,修葺一番后就用来给秀女留宫居住了。
藏秀阁里房间多是三人或四人间,最好的有两人间,阳光充足。最差也有挤六个人。
她们先进来的可算是幸运,基本上都能分到个两人间的房子,再差的也能住进三人间中上好的。
傅九机分到的就是间两人间,和她同住的,亦如上一世,是宫里熹妃的侄女金慕雪。
看到金慕雪,傅九机心情有些复杂。
“快,把桌上的茶具也换成我用惯了的!”
“这个被褥,要换神锦衾的。”
“赶紧着点。”
“竟还要与人同住——”
这金慕雪的老爹是西南督抚,一个人管了三个省,可以说是西南那面的土皇帝。而他爹几十年来只得她这么一个女儿,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从小娇惯着养起来,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的雨。
傅九机一走进房间,就看见她在颐指气使地让自己的丫鬟把行李搬进来,替换掉藏秀阁里原先就备下的床褥和洗漱用具。
其实晋国地方官的含金量很低,地方官想要调回荟阳城,难度高不说,还要降个两级,如果金慕雪不是熹妃的侄女,她根本就不会排在前面被选进来。
可惜她从小就不在荟阳城长大,没有见识过荟阳城顶级世家的教养,如此一番作态真是把脸都丢尽了。
不过傅九机上一世在藏秀阁就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更不会和她计较。
毕竟她老爹镇国大将军的名号,不管放在哪都是能镇得住人的,从走进房后,除了不停收获对方打量的眼神外,金慕雪倒是不敢对她有别的任何举动。
只是金慕雪不招惹她不代表就不招惹别人了,想到后面的事,傅九机表示——喜闻乐见。
傅九机的行李之前就打点好了,香莲给她送过来后就离开了。留宫这几天是没有丫鬟伺候的,生活起居都需要自己动手。
当然,如果私底下塞的银子到位,藏秀阁里也是有宫女愿意给你使唤的。——但基本都不会这么做,毕竟谁都想给宫里那位留下个好印象。
不过这也只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而已,完全不能代表傅九机目前那位室友。
晚上傅九机正准备去取膳食,就发现金慕雪端坐在房间里,有人战战兢兢地给她从膳房里打来了饭食,一样样在桌上放好,连碗筷都给她递到了手里。
打眼一瞅,那伺候人的竟不是宫女,而是这届秀女。只不过这秀女衣着朴素,头上只缀一根银色的簪子——一群秀女中这是真的很穷了。
傅九机矜持地准备看戏。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也能下得去口?”金慕雪一脸挑剔。——说的什么话,她就觉得很好吃,如今的年轻人,真是没过过苦日子。
“这、这就是今、今天膳房的饭食……”小白兔咬着嘴唇道,一脸委屈。
“我让你说话了吗?”金慕雪“嘭”的一声,将筷子掷到了碗上。——啧,年轻人火气何必这么大,伤身。
“对、对不起。”小白兔咬着牙,又道:“你的衣服,我会赔你的。”——衣服?那算了!你赔不起的,也不瞅瞅她金慕雪全身上下都是些什东西,就算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衣服上的绣纹都是用金丝绣的,看看你身上都是些什么东西,连个簪子都是银的,你赔得起吗!”金慕雪眉头一蹙,傲慢道。——虽然说的都是实话,但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人身攻击不好。而且人家虽然赔不起,但说不定人家有个优秀的远房亲戚……
下一刻,傅九机她们的房门就被推了开,只见景如画盈盈走了进来。
她进来后,先和傅九机见了礼,做足了仪态,才语气温和地对金慕雪道:“齐薇是我远房的表妹,来荟阳城时她父母就把她托付给了我景国公府,如果有什么得罪你的,还望大人有大量。”
景如画这番话算是软硬兼施,一方面给金慕雪陪了礼道了歉,另一方面表明了这个叫齐薇的小白兔是景国公府的人,暗示如果继续跟她过意不去就是得罪了景国公府。
可这话听得傅九机在一旁暗自摇头。
若是一般人,听了这一番话后,可能畏惧景国公府权势而低头,可金慕雪哪是那么好相与的,性格跋扈的她对着荟阳宫都要挑剔一番,怎么可能将景国公府放在眼里,这番话只会激怒她。
“这小贱人刮坏了我的衣裳,我只让她在留宫期间伺候我已是大度,景国公府也要做仗势欺人之辈吗?”金慕雪咄咄逼人。
“你的衣服多少银子,赔给你就是,齐薇怎么说也是入选进宫的秀女,你何必羞辱她!”景如画言辞急切了几分,但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我那衣服是用北地特有的冰蚕丝织成,衣服上的绣纹都是金丝绣的,又岂是金钱可以买到。”金慕雪一脸不乐意。
不过若说之前她是心疼自己的衣服,现在就完全是为了争口气。
“北地冰蚕丝和金绣线虽然珍贵,但也有价可估,而且据我了解,你把衣服只是被刮坏了一点,并没有你说的这般严重。我景国公府虽不是家财万贯,但一件衣服还是拿得出手的。”景如画从小就在堆金积玉的环境中长大,自然见识不凡。
“你……”金慕雪以前从未遇到如此说话的人,一时无言以对,气得揪紧了手里的锦帕。
傅九机暗自摇头,妹子,你的战斗力有点不够啊。
见金慕雪无话可说,景如画趁热打铁继续道:“齐薇虽然有错,但你羞辱于她实在过分,且让人评评理。”
说完,她把目光放在了傅九机身上,继续说道:“九机从刚才便有瞧见整个事情的经过,而且在我们荟阳世家贵女中,她也是被大家引以为标榜的。九机你且帮我们评评理。”
“啊?”傅九机嘴微张,眨了眨眼。
我看戏也有错?关我啥事。
而且所谓的荟阳世家贵女们私底下不一直都在骂我是狐狸精吗,什么时候就成标榜了……
“这是我和齐薇之间的事,不用别人插足!”金慕雪见景如画望向傅九机,不由瞪了瞪眼珠子,有些心虚地嚷道。
实在是她自己也知道傅九机不可能帮她。
刚进房的时候,她就因为不想与人同住挑剔了几句,傅九机不厌恶她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帮她说话。
而傅九机自然也不想给两人评什么理。
景如画这般强行拉扯到她身上,自然不是为了什么评理,而是因为宫里的熹妃娘娘。
熹妃膝下有五皇子和二公主,五皇子今年刚满六岁,是万帝的小儿子。万帝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自然是颇为宠爱,连带着熹妃在宫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景如画对金慕雪自然无惧,可金慕雪是熹妃的侄女,她今天以景国公府欺压了金慕雪,自然也得罪了熹妃。如果能搭上傅九机,以景国公府再加上镇国将军府之势,熹妃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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