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嬷嬷躬身应道:“奴婢这就去。”
既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卢氏便有的要忙,谢华琅与谢粱便告退,各自回自己院子了。
谢徽是庶出,性情又有些小家子气,偏又爱争强好胜,谢华琅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姐姐,但斯人已逝,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粱是府上郎君,同女郎接触的少,谢徽这个异母妹妹更如此,着实没有多少亲近,再加之知晓她为何而死,相对要淡漠许多。
郎君与女郎的院子并不挨在一起,但走过去的时候,却是顺路的,谢粱打发掉身后侍从,兄妹二人并肩而行时,悄悄道:“枝枝,阿爹同阿娘吵架了,你知道吗?”
谢华琅着实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就是这两日的事,”谢粱道:“我昨日回府,去见阿爹,那时阿娘也在,我总觉得他们情绪不对,试探了几句,才知的确是吵架了。”
谢偃惯来雅正,脾气也是很温和的,卢氏更是温柔,放眼长安,他们也是少见的和睦夫妻。
谢华琅长到这么大,从没有见他们生过争执,骤然听闻,真有些难以置信。
她平复了心绪,问道:“为什么吵的?”
“我也不知道。”谢粱道:“阿爹似乎不太高兴,阿娘倒是还好,我问了阿爹几句,他便板起脸来叫我不要多管,可面色着实不好,倒像是心有郁积,阿娘那边我不好过问,原还想叫你去问问,可巧你也到了。”
谢华琅仔细想了想,为难道:“可是,方才我没觉得阿娘哪里不对劲儿呀。”
“你还是去问问吧,”谢粱道:“话要说开才好,否则做儿女的怎么能安心?”
“好,”谢华琅应道:“明日我便去打探一下阿娘口风。”
……
因为心中有事,这夜谢华琅便没怎么睡着,第二日清晨起个大早,往卢氏院中去了。
她到的有些太早了,卢氏也刚起身,正用早膳,见女儿来了,便问她吃过没有,得了答案后,便又添了双筷子。
案上有开胃小菜,谢华琅就着,勉强喝了碗米粥,等仆从们将桌案收拾了,这才悄悄道:“阿娘,你同阿爹吵架了?”
卢氏用了口茶,失笑道:“你倒开门见山。”
谢华琅坐到母亲身边去,撒娇道:“是不是嘛。”
“我没生气,但你阿爹生气了,”卢氏想了想,又笑道:“也算是吵了吧。”
谢华琅打探道:“为什么呀?”
“其实也没什么,说了些旧事,又戳破了他的自以为是,”卢氏执起团扇,轻轻打了两下,悠然道:“他脸上挂不住而已。”
谢华琅见母亲似乎无意瞒着,倒是大了胆子,凑过去问道:“阿娘戳破什么了?”
卢氏并不瞒她,淡笑道:“这事其实还同你有关,那日你同陛下吵架,也不知拨了你阿爹哪根弦。他问我,我之所以能容忍那些姬妾与庶出子女,与他相敬如宾,是不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过期待,从没有在意过他。”
谢华琅听得怔住,下意识追问道:“阿娘怎么说的?”
“我说是。”卢氏自若道:“他好像伤心了,脸色不太好看。”
谢华琅:“……”
“到了这个年岁,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卢氏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漫不经心道:“你大哥成家了,膝下也有阿澜,县主肚子里有一个,柳氏肚子里也有一个,你与你二哥的喜事也在眼前,阿玮也拜了师,说的难听些,叫我即刻去了,也没什么遗憾。”
谢华琅加重语气:“阿娘,可不许说这样的话!”
“好了,你们都长大了,阿娘也没什么心事了,我有儿有女,娘家还有兄弟,理会他做什么?”
卢氏见她如此,反倒笑了:“得过且过,实在不成便和离,我又不缺钱,再寻个年轻体贴的也不难,只是你阿爹要脸,怕不会点头。”
“啊,这个,”谢华琅呆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些明白自己骨子里的肆意妄为来自哪里了,她组织了会儿语言,终于道:“那阿爹他……”
“瞎矫情而已。”卢氏淡淡一笑,道:“不必管他。”
第38章 忽病
父母吵架, 做儿女的夹在中间, 总有些不知所措。
谢华琅毕竟是女郎,相对而言, 也更能体谅母亲的心思, 听了事情原委, 便不再劝,笑着转了话头,说到别处去了。
卢氏却也豁达, 饮一口茶,道:“后日是你外祖母的寿辰,你可要去吗?封后圣旨降下,名分已定, 等闲不好可随意出门。”
“哦,我险些忘了, ”她摇头失笑, 又问道:“陛下说要接你入宫小住, 是什么时候?”
不只是卢氏忘了,谢华琅听完也是一怔, 她只顾及情郎, 却险些将外祖母给忘了。
后日就是老人家寿辰,若非母亲提这一句,她怕是明早就收拾东西进宫了。
“当然要去, 外祖母最疼我了, ”谢华琅眨眨眼, 不好意思道:“若不是阿娘提起,我差点将这事忘了,合该向她老人家请罪才是。”
卢氏是邢国公府的长女,下边有两个嫡亲弟弟,此外还有几个庶弟庶妹,各自都已经成家,谢华琅同生母相像,邢国公夫人最为宠爱她,连舅舅家的女儿都要退避一射之地。
“没良心的东西,”卢氏斜她一眼,道:“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倒好,人都没嫁出去,水就泼没了。”
“怎么就泼没了?”谢华琅赶忙上前去帮母亲揉肩,殷勤道:“还在这儿呢。”
卢氏莞尔一笑,正待说她句什么,就见垂帘外人影一闪,微微敛了笑意,道:“怎么了?”
有女婢低声道:“夫人,临安长公主前不久往代王府去了,听说闹得很不高兴。”
卢氏端茶的手一顿,道:“知道是为什么吗?”
“似乎是因为长公主府上的两位郎君。”女婢道:“代王府的思禄郎君同长公主的长子亲近,曾经赠马给他,只是那马凶性难驯,摔伤了人,长公主爱子心切,专程到代王府上去走了一遭。”
卢氏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代王府怎么说?”
女婢道:“代王年高,一直在养病,没有出面,世子将长公主好生送出去了,世子妃的脸色有些不好……”
“知道了。”卢氏吩咐道:“退下吧。”
那女婢走了,内室里便只有她们母女二人,谢华琅这才笑道:“长公主还是很拎得清的。”
昨日她与顾景阳一道往临安长公主府上去,却莫名其妙的冒出个延秀,谢华琅嘴上不说,心里当然是不高兴的。
人是在临安长公主的地方上出现的,于情于理她都该给个说辞,事情是昨日出的,今日便有了答案,当真是利落的很。
“思禄,思禄,”卢氏将那名字念了两遍,心中便有了底,同女儿道:“仿佛是华元县主的儿子,也就是代王的外孙——华元县主是代王长女,代王世子的胞姐。”
“我们能知道,陛下必然也能知道,”谢华琅不过一笑置之:“且等着看吧。”
……
对于皇帝立后,宗室的态度一直都很暧昧,嘴上自然是齐声恭贺,然而心中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江王、汉王那样对于子嗣过继不抱希望的,乃至于其余那些血脉较远的,还能等闲视之,但周王、魏王以及先帝与太宗的嫡系子孙,却有些坐不住了。
就才干而言,周王与魏王世子并不是很出色,他们只是胜在血脉亲近,父亲与皇帝乃是同胞兄弟,但谁都知道,皇帝当年是养在太宗文皇帝膝下的,对于几个同胞弟妹究竟有多少情分,那可不好说。
因这缘故,其余几家宗室不免动了心思,然而皇帝立后之后,却将他们从美梦中惊醒,不得不暂时同仇敌忾起来。
“她是长公主,你也是代王世子,说起亲缘来,她还要称你一声堂哥,你看她方才说的都是什么话?有将你放在眼里吗?简直是在训孙子!”
临安长公主气势汹汹而来,半分脸面都没给代王府留,代王在养病,她没见到,便将代王世子的脸皮踩得稀碎,连带着世子妃也遭了几句冷语,随即便提着裙踞,金钗微颤,趾高气扬离去。
世子妃尊荣了半生,从没受过这种委屈,气恼之余,又掉了几滴泪,面上的脂粉都有些花了,好不狼狈:“真是没规矩……”
代王世子却没有多少宽慰,冷冷道:“谁要同你论亲缘?”
他一指皇宫方向,笑容冷而讥诮:“那位还是我的堂弟呢,我能在他面前摆谱儿,说自己是哥哥吗?”
世子妃说不出话来,心中郁结,拧着帕子,低头擦拭眼泪。
他们不甘愤懑,临安长公主心里却半分怜悯都没有,这些人将自己儿子拖下水时,可是一星半点儿的亲情都没顾忌,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心软的?
她也清楚,今日此来,就是同代王府划清距离的,既然都决定撕破脸了,那还顾及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皇族的公主,从来都是给别人气受的,哪里有自己受气的?传出去都丢人。
内厅里的东西,都被她吩咐砸了一遍,地上满是碎瓷冷水,极为杂乱。
代王世子看的心烦,正待吩咐人收拾了,却见有人匆忙过来,脚步慌乱,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外甥思禄。
“舅舅,舅舅你要救我!”思禄脸上遍是惶惶,目光无措,声音颤抖:“宫里边刚下了赐婚的圣旨,给延秀她们……”
“她们?”代王世子眉头一跳:“她们是谁?”
思禄神情苦涩:“除去实在年幼的几个,郑家其余未嫁的女郎,共计九人,都被赐婚了。”
代王世子的心渐渐沉了:“赐给谁了?”
思禄声音愈发低了:“今日太极殿值守的神武军。”
饶是早有预料,代王世子也被这消息惊出一身冷汗,静默良久之后,方才苦笑道:“真是一脉相承啊。”
昔年天后当政,也曾经将先帝的公主嫁与戍守宫阙的北衙禁卫,然而没过多久,便将寻因将驸马杀了,公主也郁郁而终。
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皇帝的警告来的又快又狠。
“舅舅,我该怎么办?”
思禄当然知道这桩旧事,参与其中的延秀、乃至于没有参与其中的郑氏女都得了这样下场,他这个主持之人又会如何?
今日临安长公主来闹了一通,皇帝只要不傻,就会知道他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到那时候……
思禄“扑通”一声跪下,不敢再想了,只仰着头,哀求的看着舅父。
“我给你指一条路,”代王世子垂下头,静静看着这个外甥,香炉里袅袅冒着青烟,模糊了他的面庞:“后日便是邢国公夫人的寿宴了……”
……
邢国公夫人要过的,是六十岁寿辰,这是个整寿,当然要大办,卢氏一族颇有声望,加之嫡亲的外孙女刚被册封为皇后,于情于理,长安勋贵都没有不捧场的道理。
卢氏作为长女,这日自然要早些过去,帮着弟妹操持些,谢允、谢粱、谢华琅、谢玮,乃至于庶出的谢檀,都要称邢国公夫人一声外祖母,也该前去拜见。
是以这日一大早,谢华琅便早早起身,收拾齐整之后,又往母亲院中去用膳,届时再同她一道往邢国公府去。
谢玮年幼,正是爱玩的时候,前不久拜了师,每日功课多的紧,都无暇同谢澜一起玩儿了,今日好容易得空,欢喜的不得了,同谢华琅炫耀道:“阿姐,你看我这把弓好不好看?”
谢华琅瞥了眼,见那把弓的确精致,颔首一笑,夸赞道:“好看的很。”
谢澜哼了声,忙取了自己的来:“姑姑,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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