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诞下龙凤胎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之后更是各地张贴榜文,以普天同庆。
岷泽县。
与当初从京里来的富户李家,挨在一处的宅子,门上挂着牌匾:杨宅。
榜文张贴出来时,留守岷泽县的李家人当即便上了门,笑着道:“杨老爷,杨夫人,今日不如携杨家公子,一并到咱们家来吃酒。”
杨家人还有些瑟缩唯喏。
先前接受这座宅子的时候,他们就吓了一跳,不敢信。后头李家人时常对他们亲近示好,他们才慢慢放下了心,心里隐隐约约明白,多半是幺儿到京里,是给一个大官儿作妾去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杨氏迷茫地问。
“皇后娘娘诞下龙嗣了,方才贴了榜文宣告天下呢。”李家人笑着道。
杨氏笑着道:“好,那便一并吃酒吧。正好也沾沾喜气。”
说话间,杨家小子进门来了。
他今年已长到十八岁,虽说是读了私塾,后头李家又做主给请了更好的先生来,但到底受了环境所限,到底也没学出个名堂来,只等着明年能考个秀才,能让家里减免一些赋税,在县乡获得些好处,已是大善。
杨氏便趁现在张罗着给他娶了亲,上月正有了身子。
可不是想着沾沾贵人的福气么。
李家已经备好了宴。
杨氏几人便一并往李家去了,吃酒闲话。
杨氏不敢提幺儿。
想问,又不敢问,若是知晓她过得不好,却也是没法子的事,若是过得好,但到底也是妾,她也没脸多问。
“吃酒,吃酒。”杨氏端起酒杯,露出了笑容。
……
这一等,便是等到了皇子皇女长到五个月大。
萧弋方才终于收了网。
大晋官员竟遭人顶替,登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萧弋手握兵权,立即施出铁血手段,拿下假冒之人,李府也终于跟着倒了台,为天下人所不齿。
萧弋道:“正是皇后娘娘敏锐非常,辨出天淄国人与大晋人之不同,这才没让他们逃过。”
那些因此被查抄的家族,这时候连半分异议也不敢有。
他们只能哭喊痛骂指责那背后下手的奸人,和同奸人有牵连的李府!
一时之间,皇后娘娘乃是天上神女化身,引得锦鲤伴身的话,又在大晋上下传遍了。
京城的城门下,一驾马车悄悄向外行去。
马车内坐着娇俏的少女,与裹着黑纱的高大女子。
斛兰笑了笑,哑声道:“也未必算是败了,至少天淄国势必要被大晋所剿灭了。”
凤亭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落在了桌案上的那个匣子上。
那匣子是他救了大晋的皇后时,得的赠礼。
斛兰也歪头瞧了瞧。
她突地笑道:“对了,还未同兄长说呢,娘娘还送过一匣子炭,让我拿去烤火呢。”
凤亭没有说话。
斛兰也没有再开口。
她的面上挂着一丝笑容,紧紧盯住了那匣子上的纹路。
他们如亡命之徒,四处奔逃。
来到大晋时,心有大图谋,他们要不知不觉换了皇后,换了皇上,换了满朝文武,再用大晋去攻打天淄国,以摧毁那个令他们一回想,便觉得恶心万倍的地方。
可后来。
他们见到了大晋的皇后。
人对自己缺失的东西总是格外渴望的。
斛兰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她身上的光。
初时她想要过大晋皇后那样的生活,可后来她便只想大晋皇后应当过更好的生活。
这般天真柔软的人,若是不能过得越来越好……
那这世上大抵也再不会有好的时候了。
斛兰哑声道:“兄长,咱们又去哪里呢?”
天淄国一日不灭,他们终究一日无法停下。
“大月国。”
……
皇宫中。
莲桂负责逗弄小皇子,刘嬷嬷则与春纱要更细心地照顾小公主。
生了一回孩子,到底是伤了元气,到如今杨幺儿还未完全缓过来。
她懒洋洋地倚在榻上,读书读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聊了,便叫嬷嬷给她取话本来。
如今太后身死,徐嬷嬷便也回到了养心殿来伺候。
徐嬷嬷招架不住她的目光,便不言不语地去取了话本。
还是先头没有读完的那本《书生风月事》。
等萧弋回来时,杨幺儿刚刚合上了书。
萧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大步走上前去,将杨幺儿扳了过来面向他。却陡然见杨幺儿泪流满面。
“这是怎么了?”萧弋惊了一跳。
杨幺儿抽抽噎噎地将话本塞到他的怀中,哑声道:“读完了。”
“读完了,便读完了,还有新的呢。”
“不读了。”杨幺儿生气地道。
萧弋轻抚过她的发丝,低声道:“是不是不好看了?”
杨幺儿点了下头,道:“皇上先前说,我们学书生和翠娘,学了……学了好几回呢。”
萧弋面上微微发烧,低声应:“嗯。”
那几回学的自然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杨幺儿眉眼都耷拉了下来,道:“书生杜郎考中了状元。”
“嗯,那不是好事?”
“可考中状元后,他便纳了翠娘的两个丫鬟,旁人给他送舞姬乐伎,他也都收下……”
萧弋一个激灵,心道这穷书生写的意淫话本,着实害人!
他忙道:“朕与幺儿,又哪里会如书生与翠娘呢?这等状元也不是什么好状元,日后朕要是瞧见这样的,定是让他滚回老家去!不得为官!”
“当真?”杨幺儿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瞧他。
萧弋将她拥入怀中,哑声道:“当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帝的话,都是金口玉言,又怎会反悔?”
杨幺儿抽抽搭搭地捧住了他的脸,亲了亲他:“盖章了,说定了。”
萧弋反手扣倒她在床榻之上,温柔地道:“嗯,盖章了。”说着,他吻了吻她的唇。
他与那书生怎会相同呢?
于书生来说,翠娘只是一时爱慕的那一抹惊艳。
而幺儿于他,是他自年幼时至今,于暗不见天日的皇宫中龋龋独行,终能见到的烈日艳阳。
是他的心所归之处。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
写到完结章眼睛发酸哈哈哈,真的是我倾注了很多心力的一本书了,一直想写这么一个互相救赎的故事。小皇帝给了幺儿从此再不用担忧的遮风挡雨的屋檐和无上的宠爱,弥补了幺儿幼年少年时的缺失,幺儿给了小皇帝心灵的归处,黑夜里的光。
还有很多没写好的地方,是因为后期发现有些东西驾驭不了,就只能尽量写能驾驭的东西。
但也终于敢说这是自己写得满意的一本书了。
我日更三千,是真的很慢,但是没办法,总是要斟字酌句,想要写好小皇帝和幺儿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如果哪天写得不够好,自己都会煎熬难受,所以以至于写这本书的过程中并不愉快,很多时候其实都是抑郁低落的,反复怀疑自己是不是写得不够好。
感谢大家的包容,感谢你们喜欢幺儿和小皇帝。
第一百二十三章 番外 小皇帝与小幺儿
这是惠帝自亲征攻打木木翰后, 唯一做的一件任性的事。
他领着尚且年幼的唯一的儿子, 只带了三两个宫人与侍卫,便往文帝先前去过的岷泽县去了。
小太子年幼体弱,一路走走停停 , 磕磕绊绊地才到了岷泽县。
他们怕被京中的人寻回去,惠帝便做主打扮成走亲戚的农户, 寻了一处院子借宿, 给了人家一些钱。
这户人家姓杨。
当然, 据说这一块儿的人家大都姓杨,从前是一个村子里迁到这儿来的。
他们入住的这户杨家,只有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年幼的孙子在。
老妇人说是儿子在县里当学徒,少有返家的时候。
等到了用饭的时候, 老妇人磕磕绊绊做了一顿饭出来,只是这老妇人眼睛不大好, 做出来的饭食里还混着土。
惠帝实在食不下咽, 想了想, 便叫侍卫拿了钱, 去敲隔壁那户,问他们另买饭菜。
侍卫们个个人高马大,往那门外一站,人家连门也不敢开。
侍卫无法,只得返身回来。
年幼的太子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低声道:“本宫陪你们去。”
侍卫们心中陡然反应过来,是啊, 若是带了一个孩子在身边,人家自然便会消去戒心。
他们在门外又敲了敲门,才见有个年轻妇人来开了门。
侍卫们同小太子一并进了门,掏出了银钱与那妇人,同她商讨拿钱换菜的事。
小太子却瞧见了院子里头,挨着草丛的位置上,放了一只竹凳,凳子上坐了个女童,比他要大一些,可就算是这样,她坐在上头,双脚也挨不着地,只能悬着。
小太子不由走上了前去。
等走近了,他也才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穿着褐色的衣裳,衣裳是丑的,可她的模样是漂亮的。
长长的微卷的睫毛,挺翘的鼻子,粉粉的像是笔点上去的唇。她的脸颊有些瘦,连带下巴也是尖尖的。
可她的眼眸美极了。
像小太子收在枕头底下每日都要把玩的宝石。
她乖乖地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双手也乖乖地团成小拳头,搁在腿上。
跟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似的。
小太子几乎从未见过这般年纪的女孩儿,他心想,若是这样的女孩儿养在他的身边,一定会养得脸颊圆圆的,鼓鼓的,像个小包子。
可这时候,还不等小太子同她搭话呢,侍卫便上前来请他回去了。
小太子便只好先转身离开了。
之后吃了什么饭食,他都不大记得了。
后头惠帝带着太子在岷泽县住了五六日。
五六日里,小太子总要去敲一敲隔壁的门,有时敲得开,有时敲不开。敲不开的时候,小太子便艰难地爬上那堵矮矮的围墙,就趴在围墙上往下瞧。
女童过了好久方才注意到他。
她盯着他瞧得出神,瞧得小太子面颊都微微红了。可这时候飞快地掠过了一只鸟儿,她便也挪开了目光。
小太子纳闷地心想,不知道她瞧的是他,还是鸟儿。
等五六日过去。
京里便来了人,要接惠帝与太子回去。
惠帝没有说什么,便当即上了马车。
小太子却惦念着院子里的女孩儿。
她每日都那样枯坐着,没有父母同她说话,没有玩伴,有一回,他还见着她偷偷蹲下去啃草了。
他吓得给她扔了个馒头,可她却是不敢捡,只呆呆瞧着他。
小太子越想越觉得难受得厉害,便当即抓了个侍卫,返身冲进了杨家,指着小女童,道:“把他抱走。”
侍卫不明所以,把人抱了起来。
小太子就这么指挥他把人抱上了车。
“给他们留一笔银子,快走快走。”小太子说道。
这一路归京,颠簸得厉害。
可她也仍旧不哭不笑。
小太子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两年前还曾狠狠哭过一回呢。
等到了皇宫中,小太子便命人将她安置在了自己的居所。
宫人们搬了椅子来让她坐,她一坐上去,两腿晃呀晃,还是挨不着地。
小太子不自觉地蹲了下去,托住了她小小的脚掌,对上她的目光,他低声道:“叫哥哥。”
……
杨幺儿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懵懵懂懂地叫了声:“哥哥。”
萧弋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脑中画面仍在,他低头细细一回想,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若他真遇见年幼时的幺儿,兴许真会直接将人抢走就跑。
萧弋笑着笑着,便忍不住伸手将杨幺儿抱在怀中,将人吻醒了过来,低声道:“叫哥哥。”
这一声便与梦中重叠了。
杨幺儿浑然不知,乖乖又叫了一声:“哥哥。”
萧弋吻住她,与她在床榻上又胡闹了一通方才起身。
待到起身洗漱后,赵公公与他道:“皇上,……那位,带过来了。”
“不过龌蹉手段罢了,便不必让娘娘知晓了。”
“是。”
十月的时候,京里又来了一家富户到岷泽县,更是直接找上了杨家,同杨家人说,杨家女儿如今哪里是在给人作妾,而是在做皇后呢,从今后,他们便是皇亲国戚了。
杨家人惶惶不安哪里敢认。
那人便说要领杨家人上京来拜见皇后,来瞧女儿。
杨氏夫妻不敢应,是后头见这人与李家人原是认得的,这才信了。
可他们脑中,哪有这般概念?
只觉得皇上、皇后,是一听便叫人觉得惶恐的词,于是百般推脱不敢应。最后还是杨家小子收拾包袱,跟随一并进京了。
这边进京,消息立刻就传到了萧弋的耳中。
那去岷泽县的人,不过是想借杨家作个把柄罢了,萧弋当即命人拦截下来,如今,便直接将杨家小子,带到了宫中。
萧弋换了衣裳,来到了殿中。
殿中,那人已经在等候了,萧弋一眼看去,便只瞧得见一个微微发抖的身影,和死死埋着头露出的后脑。
萧弋落座,淡淡道:“起身吧。”
那人站起身来,倒也生得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只是眉眼间满满都是惶色。
杨家小子哪里还会不信,姐姐真做了皇后呢?
这一路行来,可不是作假。
他光是抬头瞧一瞧这巍峨宫殿,都觉得呼吸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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