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渟川嗯了一声,视线转到对面防火技术科,扫了一眼,问道:“易真呢,她怎么没来上班?”
“哦,易真她请假休息了,昨天下班前,孔支队长亲自打过来电话帮请的假。”侯伟业说。
岳渟川抿了一下弧度漂亮的嘴唇,点头,回了办公室。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滑过去。
刚刚送走喧闹热闹的圣诞节,新的一年又悄无声息的到了。
锦湖路十九号消防特勤中队,最近成了电视新闻台的宠儿,每天都有成批的记者在岗哨处蹲点,只要听到出警的铃声,他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扛起摄像机就尾随消防车而去。
冬季是火灾高发期,频繁高强度的工作量使特勤中队的官兵们体力严重透支,他们常常连续加班数十个小时才能休息几个小时补充睡眠。
岳渟川和侯伟业更是连轴转,圣诞节,元旦几个重要假期,他们身先士卒,率领特勤英雄们始终坚守在防火一线,确保一方平安。
米果也没闲着,她除了殡仪馆的工作之外,业余时间还跟着叶梅走街串巷,为新公司选址。
叶梅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之后,终于决定重整旗鼓,重头再来了。
这次,她要自己开婚介公司,自己当老板,就像米果说的,做她最向往的事。
年轻不奋斗,老大徒伤悲。
叶梅不相信她的能力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公司地址最后定在a市新区,临街的铺面,因为之前是售楼部,所以节省了一大笔装修的费用。
公司的名字是叶梅起的。
心心向荣。
欣欣向荣,昭示着事业蓬勃发展,兴旺昌盛。而心心,则讨个心心相印,百年好合的好彩头。
除了友情赞助的米果,忠心耿耿的小颖竟带着几名‘喜福来’的员工跳槽到了‘心心向荣’,她们都是叶梅一手培养出来的行业精英,同时又特别敬重崇拜叶梅的为人和工作能力,‘喜福来’自叶梅辞职之后管理松懈,制度混乱,她们憋着一口气,早就想走了,恰好叶梅打算东山再起,小颖跟她们一说,她们立刻就跟着过来了。
米果总算抽出空来去特勤中队看望岳渟川,他们也有一周多的时间没见过面了,她忙他更忙,常常是发了一条微信隔天才能收到回复,而米果,则是眼巴巴地瞅着电视新闻,期待着她的英雄偶尔出现在电视画面里。
她在锦湖路的大型药店里买了宁神安眠的中药汤包,然后又在里面的超市买了一堆战士们爱吃的零食,之后,便拎着两大袋子东西朝锦湖路19号走了过去。
来的次数不少,执勤的卫兵早就和她熟悉了。
“嫂子好!”哨兵敬礼。
米果虽然早就习惯了军人式的称谓,可每次听到,还是会脸热心跳,觉得不好意思。
她哈哈傻笑两声,然后空出一只手从袋子里掏出两袋肉脯放在岗哨里面的桌子上。
哨兵小刘的眼睛笑得弯弯,声如洪钟:“谢谢嫂子!”
米果赶紧跑进去了。
一路来到二楼,米果站定在队长办公室前,微微喘了口气,才伸手敲门。
“铛铛——”
清脆的敲门声持续了两下,里面便传出一道好听到令她膝盖酸软的低沉男声:“进来——”
她抿了抿嘴唇,冲着紧闭的门扉龇了龇牙,转手,拧开门锁,走了进去。
正是下午时分,阳光从老式的玻璃窗户外面透进来,延伸照亮了她脚下的这片地方。
米果微微眯起眼睛,有些看不清逆光里朝她徐徐立起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果果——”
低沉冷峻的男声顿时拔高了几度,她就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她就被一双结实健美的手臂从腋下穿过,整个人身子一轻,开始顺时针旋转起来。
眼前的景物都成了虚幻的梦境,而她咯咯娇笑着,晕眩幸福到了极致。。
“啊——放我下来,下来——”
人是下来了,可是随着身后一声砰然门响,她就被他熟悉的气息锁住了全部的思维和呼吸。
她紧阖着双眼,感觉他热切的渴望透过滚烫的身体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唇齿交融,舌尖被吮到酥麻,肺也快被憋炸的时候,他才喘着粗气放开她。
额头依旧顶着。
他的瞳仁近看竟是琥珀色的,透着深邃的光芒。
他接过她手里拎着的袋子丢在地上,嘴唇压低,再次含住她粉粉的唇瓣,吻了又吻,才满足地叹了口气,把她紧拥在怀里。
“果果,我不是在做梦吧。”
米果翘起唇角,仰起头,咬了一口他胡子渣渣的性感下颌,“疼吗?”
他就笑。
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亲密地揉了几下,嘴唇滑到她的耳廓边缘,低声轻喃:“疼。”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依偎环抱了许久,才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
铃声响了三下。
他都没动。
米果推推他,“电话!”
他嗯了一声,还是在她的身上流连了几秒,才转身,走向办公桌。
可能是通知开会之类的普通电话,他接通后讲了几句便挂断了。
回头一看,米果已经掏出袋子里的中药包,放在他的会客茶几上面。
岳渟川摸摸下巴,走过去,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马尾,说道:“我已经好很多了,最近,睡眠还可以。”
米果惊喜转头,拉住他的胳膊,“真的吗?你没骗我!”
他笑着敲她的脑门,“当然是真的。我说过,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秘密。”
米果笑得眼睛弯弯,踮起脚尖,奖赏他一个吻,然后,就拎着中药包的袋子走到他睡觉的私人地方去了。
岳渟川走向饮水机,想给她倒杯热水,忽然想起什么,他又折回来,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盒从侯伟业那边顺来的果汁饮料,放在接了热水的茶杯里热着。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整理的声响,间或还有一两句模模糊糊的歌声,岳渟川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他转了转水杯里的软饮,扬起声音问:“果果,你的工作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师傅让我参加全国殡葬技工大赛,名字已经报上去了。”米果说。
“不错啊!那叶梅呢,她的公司怎么样了?”岳渟川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离开过特勤中队了,外面的消息基本上都是米果传递给他的。
“公司正在做最后装修,叶梅姐说还要置办办公家具,绿植什么的,她想年前就开业,不过,我看有点悬。”米果从隔断后探出脑袋,挥舞了一下从岳渟川的床上扒下来的新枕头,问:“你什么时候换枕头了,我上个星期来,你还用的是旧的。”
岳渟川朝她手里的洁白枕头看了一眼,低下头,抽出被烫热的果汁软饮,淡淡地说:“我妈拿过来的。”
米果怔了怔,视线一转,在枕头侧边标有安眠药枕的知名logo上望定。
杜阿姨!
...
第195章 御街行
深夜。
孔家书房。
孔易真放下毛笔,低头,细细地审视着她耗时颇久完成的一篇工笔小楷作品。
纷纷坠叶飘香砌,
夜寂静,寒声碎。
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
酒未到,先成泪。
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
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宋代文学家范仲淹的《御街行·秋日怀旧》。
这是一首秋夜怀思情人的词,虽写似水柔情,却骨力道劲,绝不流于软媚,是性格爽直的孔易真素来推崇并喜爱的诗词风格。她偏好书法艺术,尤其是楷书。曾有人说楷书才是真正的书法,会写楷书才是真正的书法家。
她学小楷却是因为岳渟川。
那年上小学三年级,他们在市博物馆参观时,他对一个写有小楷字体的镶金描花瓷盘起了浓浓的兴趣后,她便从那一天开始起,习练书法了。
学的是小楷,还是最费功夫的工笔小楷。
一晃眼,二十年过去,她的书法技艺突飞猛进,字形已隐隐透出大家风骨,可是当初怀揣着小女儿的情思练字抒情的心境却变成了如今诗词里应景般的凄凉。
静能养神、静能养身。
她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写了一整天,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宁静淡泊的感觉。
她双目放空,看了许久,才失落地别开脸,阖上眼睛。
回忆像黑白电影里的画面一样,在眼前浮现转回,清晰如昨。他峻然的眉眼,冷松般的身姿,占据了她散漫忧郁的心绪,揪起愁肠无数。
她曾在这里写下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幻想着如花般绚丽明媚的未来,可是,这一切都随着梦幻般的情生情灭,残酷的清醒。
她的身子晃了晃,手指撑在光滑的木桌边缘才保持住平衡。
门外响起父母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隐隐约约的,她听到她的小名,频繁被提起。
她拢了拢身上的黑色毛衣开衫,走过去,轻轻拉开门。
“爸,妈,你们还没睡呢?”
孔舒明和刘春表情愕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女儿,沉默了几秒,孔舒明点点头,“真真,爸爸在等你。”
孔易真眉目清淡地笑了一下,指着客厅,主动邀请道:“那我们一家人就好好谈谈吧。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也不多了。”
孔易真率先朝客厅走过去,刘春拽了一下丈夫的胳膊,失望的低声嘟哝道:“你看,她还是要走。”
孔舒明安抚地拍了下妻子的手,“先听听孩子怎么说。”
三九严冬。
孔易真正式接受导师的邀请,准备回北京继续学术研究工作。她的工作关系保留在a市消防支队,等日后需要时再转移。
刘春对女儿不在a市过年耿耿于怀,她迁怒于教儿无方的杜宝璋,就连电话也不和岳家联系了。杜宝璋几次登门赔罪,刘春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托不见,杜宝璋理亏,只能忍气吞声,适应两家关系上的变化。
回京的机票定在大年二十三,孔易真在那之前回了一趟特勤中队。
她虽说在中队待的时间不长,可是很多专业书籍和一些私人物品需要打包带走。
她特意选在傍晚时分人员都下班的时段到中队,谁知,刚下车就碰到中队战士王福祥。
王福祥外号祥子,个头不高,瘦瘦的,长着一双月牙眼,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在笑。他的性格活泼,不怯生人,见谁都是自来熟,人缘极好。
他还是个热心肠,经常帮着加班写报告的孔易真去食堂打饭,他记性好,打过一次饭,就能记住她饮食喜好,时间隔得再长也不会忘。
王福祥说他就佩服孔易真这样有学问的人,他们挺聊得来,算是孔易真在中队为数不多的朋友。
王福祥见到孔易真,惊讶叫道:“孔参谋——”
孔易真冲他笑了笑,右手一推,关上车门。
“祥子。”
王福祥手里捧着饭盒,不知又是替谁打的饭菜,他快走几步,跟上踱步慢行的孔易真,问道:“孔参谋,你是回来上班吗?”
孔易真摇摇头,“我过来取点东西。”
王福祥腾出只手狠狠敲了一下他没戴军帽的脑袋,“瞅我笨的!这个点儿你怎么可能回来上班呢!”
孔易真笑了笑,指指他手里的饭盒,“又做活雷锋?这次,又是哪个懒蛋欺负你!”
王福祥摸着鼻子眼睛笑成一条细缝,他朝走近的办公楼努努嘴,“是果果嫂子!她过来看队长,还没顾上吃饭呢。”
孔易真的脚步缓了一缓,她低下头,盯着地上光线拉出的细长身影,凝注了一会儿,她轻声问道:“岳队长今天不是休息吗?”
她看过中队的排班表,所以才挑选了这个时间过来,没想到,还是避不开。
“休息?怎么可能休息啊,从你请假开始,特勤中队就没节假日了!”王福祥叹了口气,“今年冬天少雪干燥,火灾事故频发,光我今天一天就出警八次,这还不算晚上的。”
“辛苦了。”特勤中队是消防支队的一把尖刀,危难险重的任务,一般都会压在他们的身上。
孔易真上楼梯的时候重心踏空,身子一歪,就要跌掉,幸亏王福祥及时扶住了她。
“谢谢。”她的心跳剧烈,可她清楚这不全是踏空楼梯造成的心悸。
王福祥陪着她立在一楼和二楼的拐角处,他们之间安静了几秒,王福祥忽然开口问她:“孔参谋,你要离开咱们中队吗?”
孔易真面色复杂地抬眸,看着神情犹豫的王福祥,缓缓说道:“你也听说了。”
“嗯。孔参谋,你一定要走吗?你觉得咱们中队不好吗?”王福祥问道。
孔易真咬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咬出一丝痛意,她才垂眸回答道:“不是中队不好,是我个人的问题。”
“那。。那是因为果果嫂子吗?岳队长有了她,所以,才对你。。”王福祥没讲下去,他知道他一直敬重佩服的孔参谋是为了岳队长才申请来特勤中队的。
孔易真微蹙眉头,“祥子,你别问了好吗?我肯定是要走的,多说无益。”
王福祥的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他别开脸,瞅着墙壁上的宣传标语发了会儿愣,然后,说:“不管你去哪里,我都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再也不要烦恼和生气。”
孔易真心头一热,她感动地看了看王福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祥子。我也祝你平平安安的,早日回家和老父亲团聚。”
王福祥是从邻省农村参军服役的,家中母亲早丧,年迈的父亲守着几亩薄田过活儿,他还有个考过县里状元的姐姐,当年为了他能念书,姐姐早早便辍学嫁了人,如今姐姐膝下已是一儿一女,和丈夫在镇上买菜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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