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林下就是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小儿,尤其是年纪尚小的孩子,会存在阴阳眼未关,甚至通灵的情况,所以偶尔有那么几个人能够看到孕妇肚子里的孩子,感知到性别。可这毕竟是少数,也得符合情况才能辨认。
章金芸却信以为真,知道自己怀孕后,就让桓雅迪帮她辨认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小孩子哪儿懂得大人的想法,她天真的以为妈妈是想跟自己分享,还告诉章金芸。
头三次,的确是女儿,但桓雅迪也不是真的能看出胎儿性别,只是随口说道,再后来,她长大了一点,有了自己的喜好,再听到章金芸问她的时候,她就只说自己喜欢的妹妹。
可后面三次,章金芸怀的是男胎。
章金芸一听自己怀了女孩儿,她就到医院去堕/胎,每一次都是先斩后奏,根本没有想着告诉桓家人,哪怕桓富再三告诉过她,有二胎就要,不管男女他都喜欢。
可想要一个儿子这种念头像植根在章金芸的脑海之中,成了执念,旁人说什么她都不听。
那六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化为婴灵,纠缠在桓雅迪身边,是因为她的话是章金芸决定不要孩子的主要原因。
萧林下看她的面相,夫妻宫饱满圆润,额头高阔,说明她夫妻和谐,长辈开明,分明没有人逼着她一定要生儿子,只有她自己看不开。
这会儿章金芸的面相已经发生变化,夫妻宫出现裂纹,过不了多久两人就会离婚,其后的日子,无人可依,伶仃终老。
如果不是她自己作死,又怎么会到这一步?
“不可能。”章金芸不停摇头,又不断往后退,根本不相信萧林下说的话,“你是在骗我!骗我!”
萧林下冷眼看着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你们今天先回去吧,那个小姑娘需要在道观住上七天,七天后来接人。”
桓富看出萧林下逐客的态度,他生硬的把章金芸拉扯到自己身边,根本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把她拉走,他的母亲也赶紧跟上。
杜老太太为难的看着萧林下,“萧观主……”
萧林下脸上没什么情绪,“杜老太太也先回去吧。”
杜老太太叹了口气,“谢谢萧观主。”
她想替自家侄女说说话,可这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是章金芸害了自己的女儿,也是她一手造成现在的情况,杜老太太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本来乖巧的侄女为会变成这样。
萧林下目送几人离开,她站在主殿里,好一会儿才走到偏殿。
万温淳已经帮桓雅迪把过脉,开了方子,他今天带过来的一大箱子的药材里就有这些药,不用外出抓药。
萧林下到偏殿的时候,万温淳正徒手抓药。他从小就和药材为伍,没有学会认字就已经开始辨认那些药材,多年来练就了一手的好功夫,每一把抓药的分量都极为精准,他把药分为三贴,交给李核,让他去厨房煎药。
万温淳知道萧林下进来了,一边整理箱子里的药材,头也不回,“你说的没错,之前那个神婆用了一些特制的迷药,除了有少量定神的效果外,就是让人陷入昏迷,这个小姑娘体内还残留不少,我开了方子,每日早上一碗,三天就可。”
有的神婆虽然是有些名堂,大多都是不入流的玄士,能力地位,可以处理的情况也只限于小儿受惊之类,有点良知的,她们还会拒绝出诊,或者让人找更厉害的玄士,像桓家请来的这位,显然是良心被狗吃了,为了赚这笔钱,动用了迷药,让人误以为小孩子能够安稳睡着了,实际上,哪怕是昏迷中,桓雅迪也一直被婴灵影响,反而因为醒不来,睡梦中受到影响更甚,这才导致桓雅迪病情加重。
萧林下对万温淳开的方子十分放心。
桓雅迪一时间还不会醒,她带着万温淳去看了看挂牌,又聊了一会儿后,万温淳就提出要回去。
他看的出来,萧林下心情不佳,而且刚才她抓的婴灵也需要处理,自己留在这里只会碍事。
萧林下也没多留他,把他送到道观门口,只让他下次再来。
送走了万温淳,她回到主殿,取出刚才从桓雅迪身上抓下来的婴灵,六个团头大小的婴灵在木盒里鬼哭狼嚎,才打开盒子,厚重的阴气就弥漫开来。要不是还有锁灵符,这些婴灵早就跑出来作怪了。
隔壁侧殿的桓雅迪受到影响,睡梦中也有些不□□稳。
萧林下坐在蒲团上,把木盒放置在地上,念经超度,顺便化去婴灵饱含的强大怨念。
甚至,眼前隐约出现了章金芸哄骗桓雅迪的画面,萧林下只觉得看着就生气。
“为什么不干脆成全她的所求?”
她耳边出现一个从没听过的男人的声音,轻柔而缱绻,可说出的话,却让她反感。那声音不断的重复章金芸年幼时受到的不公正对待,说着她对儿子这么执着的原因。
“章金芸,父母重男轻女,哪怕她家境优渥,可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心里创伤,她只想要一个男孩儿而已,更何况也不是故意害人,如果你没有戳穿她,再帮她怀上男胎,不就是两全其美?”
萧林下岿然不动,“章金芸怀胎六次,她的身体不适合有孕,如果再怀上孩子,不说孩子能不能顺利出世,她最后会血崩而亡。”
“哪又怎么样?她打掉了六个孩子,一切都是天意,想要儿子,她就会没命,这不是她要承担的后果吗?你只是成全她的希望,成人之美而已!”
“她命中注定没有孩子了,也是天意。”萧林下冷眼看着四周,很清楚这个声音是凭空出现在自己耳边,在这祖师殿中,更不会有别的精怪作乱,“你是谁。”
“我?”
“早晚你会知道我是对的。”
那个声音说完这话,轻笑一声,便再也没有出声,笑声中充满了讽刺意味。
周围再次被婴灵的怨念包裹起来。
萧林下眉头紧皱,刚才有人说话,她听的真真切切,不可能是她的错觉,更何况婴灵产生的怨念中只有章金芸和桓雅迪的声音,根本没有男人的声音。
到底是谁,居然能够潜入祖师殿,不被发现还全身而退。
萧林下脸色不大好看,但察觉祖师殿内确实没有一个人后,才集中精神超度这些婴灵。
这些婴灵和桓雅迪的气运相连,不能用暴力毁灭的方式,只能够想办法化解它们的戾气和怨念,否则桓雅迪会一直受到噩梦的影响,也有损阴寿和阳寿。
萧林下一直念到半夜才停下来,以这个进度,一个星期才能够净化了婴灵,再把它们都送去投胎。
她本想把婴灵放在祖师殿,但想到白天出现的那个莫名的声音,又有些不放心,索性盖上木盒,揣着走回房间睡觉。
萧林下留了个心眼,在祖师殿周围布了一道障眼法,要是有人靠近,她就能发现。
夜已深,萧林下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躺下就睡着了。
才睡下没多久,她突然睁开眼睛,眼里闪着冷意,居然真的有人半夜偷入祖师殿,那人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所以才能隐蔽自己的身形。
萧林下拿上那个木盒,轻声从房间出来,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一点,道观里寂静无声,偶尔能够听到一声鸟鸣,晚上的风还略显燥热,道观里的房间都没有空调,好在道观里灵力充裕,极大的中和了燥热,甚至能够感觉一丝凉意,不会热的人睡不着。
萧林下放轻了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快速靠近祖师殿。
祖师殿周围不见一丝光亮,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可祖师殿内却隐约可见香烛的光亮,有一个倒影映在了房门上,显得尤其的狰狞高大,随着烛光的摇动而不停的抖动。
萧林下心里怒火冲天,心想正好有小毛贼不长眼睛能够让她发发怒火,她从祖师殿房门外往里面望进去。
现在的道观也与时俱进,尤其是像许家这种每年修缮、观念先进的人家,早已经把那些房门上的浆糊纸都换成了玻璃,从外面看进去有点模糊,却难不倒萧林下。
祖师爷供桌上的香烛都被点燃,照亮了周围小范围的事物。
地上的蒲团上跪了一个人,看着身形高大,手长脚长的样子,看着像一个男人,给萧林下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那人也没有到处在殿内翻找,而是老老实实的跪在祖师爷金身前。
看他的动作,像是在祭拜祖师爷。
萧林下皱着眉头,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点,同时灵力调动至耳朵,能够清晰的听到殿内发出的任何动静。
熟悉的声音传入萧林下的耳中,她瞪大眼睛,完全没有想到半夜偷入祖师殿的人会是宋景初!
“祖师爷,希望您能够答应我的请求。”
宋景初一弯腰,看着手里的三炷香又齐齐斩断,他也没有觉得气馁,侧身伸出手,往旁边又摸了三根香出来,重新点燃,再拜,还是断裂,再伸手往旁边摸出三炷香。
萧林下:“……”她才发现,宋景初来的时候自己带了一个大包,那里面也不知道装了多少根香,一摸就是三根,一摸就是三根,这一会儿功夫,宋景初就摸了四五次了。
他这摸出香、点香、再拜,弄的跟一个流程似的,那么熟练的操作,也不知道是来了多少次,萧林下想到第一天他问要怎么让祖师爷答应自己的请求,那天,他就说了晚上再来。
后来宋景初也没有跟她说起这事情,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是宋景初随口一问而已。
他该不会从那天晚上开始,每个晚上都偷偷摸摸过来上香吧?
从殿内传来的香烛的味道,还是品质上乘的香料磨制而成,只有一个字,那就是贵!
萧林下实在看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还偷偷摸摸来给祖师爷上香。
她本来想推开门去问问宋景初,没等她有所动作,宋景初却一下子握了一把不知道多少根的香。
“都说一根筷子容易掰断,一把筷子掰不断,试试吧!”
宋景初费了好大劲把手里的一把香都点燃,规规矩矩的举到头顶,所有的香都开始冒烟,袅袅升起,形成了大量的烟雾。
萧林下被他这神操作都有些震惊,头一次,她看到有人拿这种理论来祭拜祖师爷的,就跟两个人较上劲似的。
震惊中,她听到宋景初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殿内烟雾缭绕,听的都有些不大真切。
“希望祖师爷能够应允我喜欢萧林下,弟子日后一定加倍对她好,让她一生都快快乐乐,随心而为。”
说完,宋景初又准备低头拜祭。
第110章
宋景初一弯腰, 整把香齐齐断裂。
看着整齐的断口, 宋景初脸上浮现出无奈, 手上的动作没停,侧身继续摸出三根香。
萧林下站在门口,看宋景初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就像是发酵的那些酸酸的味道, 持续在心口蔓延。她站了很久,才转身里开,没有让主殿内的宋景初知道, 他每天半夜才偷摸进来,想来也是不希望她知道。
这一晚, 她一夜无梦,睡得尤其沉。
一早, 萧林下起床就去了主殿, 宋景初已经离开,地上没有留下一丝香烛的灰烬,打扫的很干净。
除了殿内残留浓重的香烛味, 完全看不出有人呆了整晚。
萧林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才走进主殿内, 从供桌旁拿了三根香, 点燃, 这才举到头顶, 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在香炉上。
她退后一步,抬头看向祖师爷金身,眼里露出温柔的笑意。
“祖师爷,别老欺负他了。”
她说话声音极轻,殿内除了她自己再也没人听到。
没过多久,李仁夹着书走进来,目前道观里要做早课的人就他跟萧林下,萧林下不在道观的时候,她也不见得会做早课,但李仁每天从不懈怠。
“你把桓雅迪也喊来。”萧林下说道。
从今天开始,桓雅迪要在道观里住一周的时间,她身上阴气极重,早上过来听早课,有助于化解她身上的阴气,也能强身健体。
李仁应了一声,连忙让他的母亲去喊桓雅迪起床,昨天是小姑娘睡得最踏实的一天,就连父母等亲近的人不在身边,她也没觉得任何不安,从昨天下午开始睡到了现在。
韩婶子去喊人的时候,小姑娘仍然睡得很香,被喊起来还一脸懵懂,但八九岁的孩子,突然被喊起来也不闹腾,反而听到要去主殿听早课乖巧地起床自己穿衣服。
“谢谢阿姨。”
韩婶子一脸笑意,“小嘴儿真甜,我这个年纪,你都要喊我阿婆了。”
桓雅迪笑得十分灿烂,“就是阿姨。”
韩婶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把她带到主殿后才离开,她继续去准备早饭了。
萧林下让桓雅迪坐在一边,这几天的早课内容从教李仁阵法变成了诵读经文,尤其以化煞、镇魂的内容为主,一连七天,她身上阴气就会散开,不会再让她做噩梦到不敢睡觉的程度。
做完早课,萧林下把这几天准备的灵符交给李仁后就离开了道观。她原本想把装着婴灵的木盒也留在祖师殿,但她没有忘记那个之前突然出现的声音,觉得还是不稳妥,索性带着婴灵离开。
萧林下回到住的小区,一切摆设都是原来的样子,她照例给婴灵超度后,继续画符,预备多画点镇魂符、锁灵符,甚至利用婴灵携带的阴气画了阴兵符,也算因材施用,这种阴差符请来的不是地府真正的阴兵,而是用阴气凝成的阴兵,实力不强,但胜在一张灵符可以召出十位阴兵,也有镇压厉鬼之效,多买几张,阴兵数量就起来了,省时省灵力,而且请来的阴兵听从使用者的调遣,不用担心还得供着那些阴兵。
萧林下留了一些给自己,剩下的都准备教给李仁,让他拿去兜售。
阴兵符画到一半。
萧林下只觉得一阵恍惚,眼前的场景已经大变。
她看到了一个道士,风姿卓越,宽袖随风而动,他背对着长江大河,低头看着滚滚浪涛,像是俯瞰着万物众生,可背影寂寥又孤单,十分清冷。
那人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萧林下心下怀疑,觉得这道士的背影尤其眼熟,她在旁边没有出声。
道士盯着长河整整有一个时辰,才骤然飞身而起,凭借自身的灵力御空而行,这种能力,现如今的玄士无一人能够达到,就连当年的萧林下也是,她需要借助轻身符等身外之物才能凭空飞起,可这个道士身上,她完全没有感受到灵符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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