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出事吧?人都好吗?”
卫老头闩上门跟着他走,说没事,一变天他们就回房去了,看着要打雷姜蜜就让砚台拿被子捂住耳朵。她自个儿往耳朵里塞上棉团,空出手来护着宣宝。雷打得有点久,一直捂着是不大舒服,好歹没出事。
卫成又说:“衙门里头都有人吓得往案桌底下藏,砚台他们怕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正好走到屋檐下,跟着就看到屋里头的情形,然后发现是多此一举。臭小子非但没吓着,还跟看了场稀奇似的,看见当爹的回来了就往他跟前扑:“爹你看到没,看到没?刚才好大的雷。”
卫成拦了他一下:“我冒雨回来的,身上湿,别挨上来。”
“你在衙门看到打雷了吗?看没看到?”
“那么大阵仗怎么没看到?”
砚台捧着脸满是向往:“娘说刚才是雷公电母吵架了,一张嘴能发出这么大声儿,那嗓门比奶还大。爹你说得是多大两张嘴才能吵成这样?那么大的嘴,他家一天要吃掉多少?”
卫成都快跟不上他节奏了,他从嗓门大想到嘴大,嘴大吃得多,能吃那么多天庭待遇一定很好!结论是在上面当官拿得比下面多!
看男人噎得没话说了,姜蜜笑了笑:“砚台帮娘看着弟弟,娘给你爹弄洗澡水去,你爹一身都湿透了,不洗洗要生病的。”
“哦,好。”
砚台回去坐到宣宝旁边,姜蜜起身要去给卫成弄洗澡水,怕她一个人弄吃力,吴婆子也去帮忙。兑水的时候姜蜜提起来说这院子可以改一改:“现在这样落雨或者落雪天都不方便,我想着能不能把四面的屋檐连起来围成一圈,这样雨天不用穿院子,咱们直接从檐下走,娘觉得呢?”
“这主意不错,回头让老头子去打听看看,找人来改改院子。”说着吴婆子又看向姜蜜,问她咋想到的?
“相公还在庶常馆的时候我不是跟他去过一次陆府?我看大户人家就是这样,他们那个叫抄手游廊,雨雪天从那边走,鞋底都不会湿。咱院子虽然小一点,可以学学他们,不用弄得十分精细,把屋檐连起来围成一圈就行了。”
吴婆子听着直点头,后来卫成沐浴去了,她还在琢磨这事。姜蜜提过之后没再操心,她挽起袖子帮卫成洗头来着,边洗边说今儿个这出:“南边年年都要打两场大雷,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我在梦里都看过一回了,今儿个遇上还是怕,就怕正好打在咱们家。心里虚得没边儿,还不敢露怯,得哄着砚台和宣宝说没事,让他俩别怕,捂好耳朵。”
卫成闭着眼睛,说:“怪我,我要是在家就好了。”
“这怎么能怪你?又不是旬休日,还能赖在家里不去衙门?”
“不管怎么说,我不在家就是我的不是。”
姜蜜动作轻柔的搓着头发,问他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还不清楚,像这么大的雷一道道劈下来,估摸会有让雷打中丢了命的。”现在最要紧的还不是死个把人,遇上天灾没有不死人的,他担心什么?担心有心人利用这次散播对朝廷对皇上不利的言论,动摇民心。打雷不稀罕,这么大的雷很多人这辈子都是头一回见着,多少人胆都吓破了,这时候要是有人说,是上天对皇帝不满故而降下灾祸,很多人会相信,那是卫成最不愿意见到的,估计也是避不过的。
哪怕自家啥事儿没出,因为心存忧虑,这晚卫成都没歇好,到衙门的时候他心情都很沉重,没想到一进衙门迎来的却是喜讯。
只见同僚各个面带哀色,卫成不明就里,问他们出什么事了?
“卫侍读没听说吗?国丈爷让雷劈了个正着,不幸殁了。”
但凡听说这事的,甭管心里咋想,面上都是一片哀切,瞧着悲痛至极。卫成却不同,他听完就皱起眉,问同僚国丈他被雷劈中的时候是在外面还是屋里?
“倒没听说,不过昨个儿阵仗那么大,除非变天时人在外头,要是本来在屋里应该没人会出去。国丈两个月来都在府上养病,没见出过家门,听说如今连地都不下,总该是在屋里出的事。”
卫成的表情就更奇怪了,说要是打雷的时候正好在外面并且无处可避被雷劈中那叫不幸,在家里还被雷公盯上,这就有点……
“别说京城这边雷雨天少,我从前在南边,打雷下雨司空见惯,也没见过像昨个儿那么厉害的。天老爷长着眼,没事做什么吓唬凡人?昨儿那一出你们不觉得太蹊跷吗?”
没人点破的时候还不觉得,他这么说,同僚也觉得不对劲。
满京城那么多人,为啥雷公偏找上了国丈爷?
又想起国丈爷最近半年的倒霉事,一出接一出,一环扣一环,有心人要设计都设计不到这地步,难不成是天老爷要断他活路?因为他对今上不敬结党营私动摇皇权?
翰林官都有些吓到了,你看我,我看你。
这时候有人来翰林院找卫成,说宫里传他,让赶紧去。
卫成顾不上忽悠同僚,匆匆进到宫中,乾元帝一见他就问梦里的巨响是不是和昨天的雷鸣声一样?
“是一样的。”
“那你梦到的大火恐怕是雷打在枯树上,把树给引燃了。朕原以为是哪个趁着行围纵火,不想真相竟是这样。天灾啊,最麻烦就是天灾,这样一来民间又要非议朕了。”
乾元帝说着一掌拍在御案上,卫成心肝都跟着颤了一下,他拱手问:“皇上可是尚未听说?”
“听说什么?”
“国丈的事。”
“听说了,眼下平民怨才是第一要紧事,朕顾不上他。”
该怎么说呢?要是国丈好好地突然暴毙,除一心头大患皇帝应该会非常痛快。可国丈已经退出朝堂,并且重病缠身,太医说他就只剩一两年可活,这时候死了,死就死吧。皇帝满心想的都是接下来的风波,从昨晚到现在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一夜没睡头都要炸了。
看皇帝精神头很不好,卫成估摸他钻死胡同了,只想到昨个儿那出之后要给百姓一个交代,没想到反过来利用。昨儿那一出,利用得好能威慑不少人,那不是什么灾祸,是祥瑞。
“请皇上听微臣一言。微臣以为,昨个儿天降雷罚是上苍相助于您。它先是托梦给微臣,让微臣在皇上提出要去行围时劝阻您,护您周全,同时在千万人中精准的找到国丈……上苍是不满国丈结党营私危急皇上,又唯恐皇上心软留下祸根,借此替您除去一害,这不是天降祥瑞?只要老百姓明白了上苍的良苦用心,非但不会误会您,反而会更加的尊重拥护,这不是大好事吗?”
皇帝一拍脑门:“是朕的过错,非但没理解到上天的良苦用心,险些还误会了。”
卫成倒是挺理解的,他事不关己才能跳出来看,昨个儿那雷要是没把国丈劈死,皇上要受千夫所指,势必得降下罪己诏反省自身。想也知道今早宫门打开之后从外面传进来多少消息,大臣们不停在告诉皇上昨个儿损失多大,他脑子里满满全是这些,一时没转过来也很正常。
皇上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疏忽,会犯错,做臣子的就应该在皇上没考虑到的时候提醒他。
卫成提醒了,不光提醒了,进宫之前还在翰林院打了铺垫,相信天降雷罚除去祸害这个说法慢慢会在京城传开。国丈这两年给皇上添了不少乱,他不会白死,死了也得做那个杀鸡儆猴的鸡。得让朝堂上那些存着异心看看结党营私是个什么下场,让他们知道上天是站在皇上这头的,要造反且看你命够不够硬。
乾元帝刚才差点让传进宫的坏消息挤爆了脑子,他头疼一早上了。
听卫成那么几句话,忽然拨云见月。
没错!
昨个儿那不是上苍在警示他,而是上苍看不惯太傅动摇国本,除害来的。
皇帝立刻招来心腹,安排他们放出消息,并责令他们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消息扩散开,得让满京城的百姓知道背后的真相。
第121章
皇帝清晰的感觉到了,卫成是个福星,他不光主意多,运道也好,总能逢凶化吉。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乡下出身一路当上从五品官也不见飘,踏实稳重忠心得很。
之前担心民心动摇,有解决办法之后皇帝舒了口气,他抬起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开一些。只要民间言论可以引导,别的都是小问题,皇帝暂时将清早传进来那些坏消息放下,说:“太傅没了,他府上全要戴孝,能空出不少职位来。五六七八品不看,往上三品有一个,四品两个。你如今是从五品,越过四品直接跨上三品不大合适,那就是二选一,你想想再回答朕,是想做詹事府少詹事还是通政司右通政。”
当什么官还能自己选???
这圣眷也太隆了!
让那些每日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大人知道能两眼一翻气晕过去。皇上真的偏心,他对卫成比宗室子弟还要宽容,遇事最先想到对方,有好处也第一个想到,少詹事和右通政这种官还能让他看着选……
卫成也很惊讶:“微臣才升上从五品不久,哪怕有缺,也轮不到吧。”
“这回你大功两件,不仅使朕避过雷击之险,还替朕出了个好点子解决了后面的烦心事,理应重赏。”
卫成低着头,受宠若惊道:“这也太重了。微臣其实没做什么,只是用这张嘴将上天的意思说出来罢了。”
“行了,在朕面前就别做这般情状。让你二选一不光是奖赏,这两个官职都很要紧,总得交给有能耐并且忠心之人,你只需告诉朕想去詹事府还是通政司。”
乾元帝说这两个职位都很要紧,是句大实话。
詹事府是什么?
是东宫下属的机构,服务太子的。
至于通政司,掌管的是内外章奏以及臣民申诉。比如说有百姓受了冤屈,底下官员没给他公道,他告上来,就得从通政司走流程,流程走上去皇上才会知道。通政使要是不廉洁,就等于掩住皇上双耳,不让他听见下面的声音。
国丈那边先前能压下那么多百姓申诉,保下作恶的旁支弟子,一方面也是在通政司有人。
本朝通政司权力挺大的,黑心一点在这职位上能捞不少,三不五时总有人来活动,请你帮帮忙抬个手。
皇帝说让卫成选,他心里属意通政司。在通政司里,最大的是正三品通政使,通政使下面设左右通政,都是正四品官。本朝尊左,右通政虽然稍矮一头,也是衙门里的三把手,是大官了。还有一点,如今的通政使姓刘,他已经年逾花甲,估摸再有几年就要告老,回头等他闲云野鹤去了,皇帝能直接把卫成提拔上来。
这衙门本身也很适合他,通政司要把底下申诉的内容上报给皇帝,面圣的机会自然不少。
再者,卫成他不是踏实做学问的人,留翰林院里没多大意思,通政司适合他。他为人正直,敢说,不怕事。
卫成也没让皇帝失望,让他爽快点二选一,他几乎没想,直接说了通政司:“论学问,微臣比不上翰林院诸位同僚,不敢教导太子。去通政司倒还勉强,臣虽愚笨,胜在有二分胆色不怕麻烦上身。”
皇帝听着笑了一声,卫成要是愚笨,朝堂上估计没几个聪明人。
他心眼真的太多,太会算计了。
皇帝时常都在庆幸,庆幸自己早早看出这人不一般,殿试结束就将他笼络过来。要是让他站到其他阵营,这个心机和运道,谁遇上都要头疼。
“昨个儿天生异象朕一宿没睡着,得休息会儿,你退下吧,回去等着接旨。”
卫成从御前退下,他走在回衙门的路上,感觉前段时间的浑浊全被昨个儿那场暴雨洗去,整个皇宫、甚至整个京城都清新了。他走过湿润的石板路,回到翰林院去,刚回去就被同僚围住。
“皇上着急让你入宫所为何事?”
“是不是说昨个儿的异象?”
“卫老弟不要藏了,快说说皇上是什么意思?我等也好有个准备。”
卫成让他们围了个正着,就停下来,说:“诸位别为难我了,咱们在御前走动,口风不紧,命就不长。”
“咱们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想知道皇上的态度,你稍微透露一点。”
“对啊,昨个儿那出皇上怎么看?”
卫成扫视一圈,说:“上天是什么意思,皇上就怎么看。”
蠢笨的觉得扫兴,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也有聪明人,立刻想到卫成清早上衙门来隐晦的说过,大概意思是昨个儿天生异象不是上天对朝廷不满,而是相助于皇上除害来的,被除的是谁?是哪怕人在屋里还是让雷劈死了的国丈爷。卫成他这么想,现在看来,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清早还满脸哀色的大家伙儿都露出大快人心的表情,只差没明说国丈该死!
卫成功成身退,坐下喝他的茶,想他的事情去了。
当年殿试之后,他馆选进翰林院,在庶常馆待了两年,跟着升了七品编修,然后是六品侍读,到今年才当上从五品侍读学士。前后加一加他在这儿有四年了,二十三岁来的,如今二十有七。
在翰林院,说闲也闲,说忙也忙。
闲在于不用进宫的时候,翻翻书也能过一天。
忙在于你比别人差太多,要学的就多,经史子集都要去读,不光要读,还要读透。读透了才能到御前去伺候,给皇上讲经不是个草率的活。
卫成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时至今日,他学问也就凑合。可能比天底下九成多的读书人要好,却比不上衙门里这些老翰林。他是走偏门得了皇上的重用,这才在衙门里站稳脚跟。很快,国丈没了的消息就要传遍,那一家子跟着就要退出朝堂,他也要去通政司顶差事了。
通政司右通政,是个你只要正直就容易得罪人但同时也很要紧的活。
经历过前几个月的大风大浪卫成那颗心都快成铁打的,坚强得很。现在不少同僚发觉他运道好,除非是没得选必须要对上,平时没人来招惹他,头顶这个光环去通政司,想来倒是不错。
又想到等过两天圣旨下来,娘她们的诰命又能升上一升。
六品是安人,五品是宜人,至于四品——叫恭人。
卫成是个出主意的,具体的事情不用他经手,他从宫里出来之后就挺闲。要是平时就埋头做分内事去了,今儿个心里装的事多,一会儿想到国丈那边,一会儿想到宫里,又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翰林院,真没顾得上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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