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亮做法律咨询每句话都是真金白银,不能问家里人收费,只好当成废铜烂铁抛售。
“法律规定8周岁以上的儿童具备限制民事行为能力,可以进行与他的年龄、智力相适应的民事活动,花钱打赏主播也属于这种活动范畴。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你们说那男孩是用他父亲的手机注册账户,打赏也是通过他父亲的网银,那么平台在辩护时完全可以说这一系列操作是他父亲进行的,原告要是没有切实证据证明是孩子注册网站进行了打赏,打官司也只能输。”
胜利松了口气:“这么说珍珠也可以不还钱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
佳音可不敢要这昧心财,忙说:“怎么能不还呢?校长说这事对学校影响太坏,搞不好要开除。”
珍珠赠母亲白眼:“他那是吓唬您,当主播又不违法,他敢开除我我就去教育局告他。”
“你还敢犟嘴!”
千金按住恼愤的大嫂,向众人转播她的调查报告:“我刚刚查了一下新闻,现在这样的事还不少呢,前不久也有一个12岁的小女孩偷偷用她爸爸的支付宝给一个男主播打赏了10万块。”
看来这不是一起个案,已成为屡见不鲜的社会现象。
美帆继续询问珍珠细节:“珍珠,你认识那男孩吗? ”
珍珠一脸晦气:“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呢,要知道是12岁的小屁孩,我也会阻止啊。”
“他为什么给你打赏那么多钱?”
“他说喜欢我跟他说谢谢的样子,觉得很开心很幸福。”
这说法令人震惊,千金将信将疑:“这孩子该有多空虚啊,一个陌生人的关注就让他幸福了。”
赛亮听后也有感而发,说他们事务所最近遇到不少这样的案子,最高的打赏了45万。
“天啊,那家长还不疯掉?钱能要回来吗?”
美帆怔愕地注视丈夫,稍微代入对方父母的心情就感到窒息,钱是小事,但做这种糊涂事那孩子的智力实在堪忧。
赛亮摇头:“多半要不回来,只能花钱买教训。孩子沉迷网络直播几乎都是因为寂寞,喜欢被人陪伴的感觉。一般网络主播都有比较固定的直播时间,每天定时和粉丝见面,看到评论区的留言评论和问题后会立即口头回复互动,收到礼物也会及时感谢。
对观众提出要求,主播们会尽量满足,从而让用户有了参与感。观众们都在做同样的事,彼此之间还能交流看法,不仅打发了无聊,消耗了多余的精力,还能得到信息、陪伴、填补空虚,这种社交形态能缓解孩子们的在家庭中的空虚感和孤独感。
现在很多父母忙于生计,没空陪孩子,很多家庭夫妻不和亲子关系差,导致家庭氛围恶劣,孩子们在家得不到关心和存在感,就会去网络世界寻找满足,而家长对自己手机和支付账号监管不力,又给孩子们制造了私自花钱的机会,说到底大部分责任都在父母。”
他边吃饭边分析,这些想法已在他心里存了好些天,说真的他现在很庆幸自己没孩子,当今社会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染缸,像他这种工作忙碌,无暇教导子女,妻子又多愁善感,缺乏成熟头脑的家庭很不利于子女心理成长,多半也会养出这种败家的祸害。
胜利见尘埃落定,向珍珠打听她的生意经,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直播的?赚了多少钱了?
珍珠嘴犟,但供词都属实。
“只做了一个多月,赚了三十来万吧。”
胜利不无羡慕地惊叹:“真够可以的啊,都快赶上印钞机了,难怪你最近都不去广场上练功了,是不是每晚都躲在房里直播啊?”
美帆也很吃惊:“原来当主播这么赚,怪不得那么多人抢着干。”
“我是特别受欢迎的那种,那个网站的当红女主播都没我漂亮,节目也没我有特色,所以我的粉丝涨得快,观众也大方,那平台还想跟我签明星约呢。”
看到女儿骄傲的神情,佳音比长针眼还难受,呵斥:“你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吧?赶紧把那个账户给我注销了,再敢去搞直播我就打断你的腿。”
珍珠已决心捍卫主权,寸步不让道:“妈妈您别动不动恶狠狠威胁我,我到现在也不认为我做了错事,您不能老仗着母亲的权威打压我,那样我也会反抗的!”
以母女为中心的纠纷即将展开,秀明回来了,快步走进厨房,仿佛一只扑灭失火油锅的锅盖。
“怎么了,又在吵什么?”
珍珠躲到父亲身后,先声夺人:“爸爸,妈妈又想打我。”
秀明照既定程序运行,不加分辨地数落妻子:“你是犯了打孩子的瘾吗?一天不难为她就不舒坦?”
佳音这会儿当他是养细菌的培养皿,火把似的燎上去。
“你只会无条件惯着她,先问问她都干了什么吧。这丫头在网络平台当女主播,惹出大乱子,学校都想开除她了!”
听完七嘴八舌的供诉,秀明的脑袋还淹没在困惑里,皱眉道:“你们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女主播具体是干什么的?”
胜利口齿灵便,酷爱八卦,最喜欢担任NPC类解说员,热心地凑到大哥身边。
“如今不是有很多能与观众互动的视频网站吗?一台电脑、一个电容麦克风和一个高清摄像头就能完成操作,女主播在网站上发布视频直播秀,直播过程中与观众交流,观众如果对直播感兴趣或是很满意就会送礼物,这些礼物都能在网站兑换成现金,变成实际的收益。说白了就跟古代那些在酒楼卖艺的歌女舞女差不多。”
珍珠大怒,两根指甲在他胳膊上种下一颗红樱桃。
“小叔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是歌女舞女!”
胜利忍痛揉搓伤处,气恼反驳:“性质不都差不多吗?你别不承认,那些观众里肯定大部分是好色猥琐男,看你长得漂亮才来围观,你以为他们真喜欢听你唱戏啊,还不是来过眼瘾的,心里不知怎么意淫呢。”
“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翻脸!”
胜利刚一躲,佳音便站出来当盾牌,昂着头指责女儿:“胜利说的没错,正经人哪有闲功夫上网看那种鬼直播,你还是个高中生,到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面前抛头露脸,被亲戚朋友知道了,我和你爸爸的脸往哪儿搁?”
“观众本来就包括三教九流,都像您这么忌讳,那些影视演员都别演戏了,多的是不三不四的人看电视电影,上一次荧幕他们的清白就全毁了!”
“你还敢嘴硬!她爸,你不管管她?真想让人家说我们的女儿靠出卖色相换钱?”
母亲今天占着天时地利人和,铁了心不给她翻身的机会,珍珠斗不过,赌气跑回卧室。秀明火钳子修表难下手,赛亮退场时给他提了个建议。
“大哥,你最好还是别让珍珠继续当主播了,这事本身没什么,但是记者都已经调查到她的学校了,说明她的学校和家庭住址等个人信息已经泄露了,这可是个危险情况。前不久我才听一个同行说他有位委托人的老婆因为当女主播陷入纠纷,个人信息流失,最后犯罪分子潜入家中,把他老婆和儿子女儿全杀害了。你可得让珍珠当心啊。”
家里那些吃饱了撑的矛盾他不会管,这种关系人身安全的要点还得提一提。美帆明白丈夫插手的都不是小事,也向秀明强调:“是啊大哥,如今网络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要是让珍珠那些粉丝知道她的个人信息,没准会对她不利,你千万得重视。”
秀明在他们点拨下寻到路径,换好衣服来到女儿房里,珍珠正躺在床上看书,以为父亲是来当说客的,忿忿将小说盖在脸上拒不理睬。
秀明坐到床边,握住女儿的手掂了掂。
“珍珠,和爸爸谈谈好吗?”
珍珠闷声闷气道:“爸爸也想批评我?我真做了丢脸的事?”
她很少对父亲耍性子,这是怨气积累到相当程度才有的异常反应。
秀明和佳音相反,女儿产生对立情绪,他都会自觉地往内在找原因。对她当主播这件事他已认真分析过,得出的结论就是:
“这事不能怪你,都怪爸爸。”
珍珠挪开书本,奇怪地望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是爸爸太无能,挣不到大钱,让你得不到物质满足才会想到去当女主播赚钱,爸爸真的很内疚。”
父亲垂头丧气地望着地板,显见得是发自内心的自责。珍珠慌忙坐起,坚固的战线松散了。
秀明深刻反省:“爸爸已经很努力了,可能力有限,运气也不好,一直不能成功,害你在最需要栽培的年纪得不到父母的辅佐,爸爸也希望自己能赶快有出息,可是这个想法要实践很不容易,你没耐心等待我可以理解。”
他的不得志被女儿衬托得最明显,镇上人人都知道他有个顶漂亮的女儿,从小长得像公主,他深爱她,却没能力为她提供公主应有的生活,总觉得太亏待她了。
珍珠最不忍见父亲消沉,心疼地坐过来搭住他的肩膀,急着哄:“不是的爸爸,我从没怨过您,您对我够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她越哄秀明越叹气:“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很没用,别的不说,要是有钱早就给你请专业的越剧老师,帮你备考戏剧学院了,爸爸真对不起你啊。”
“爸爸,我靠自己也能考上戏剧学院,您别背思想包袱。我当主播也没别的心思,就想看看我能不能像别人那样赚钱,顺便给自己攒点名气,以后兴许用得上。”
“真的?”
“您不喜欢我以后不干就是了。”
现在父亲的心情比什么都重要了,珍珠说话打开电脑,要当着他的面卸载那个网站。秀明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那主播你先别干了,你二叔说那样容易暴露个人信息,要是被坏人盯上会有危险。我们又不能像明星雇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你,还是以安全为第一,不然爸爸会整天担心,没法专心工作了,你说好吗?”
“好,那我先关闭账号,等以后再说。”
“那小男孩给你的十万块也全部退给人家。”
对此珍珠仍有不甘:“爸爸,那十万块我只得了三万,还交了好多税呢,总共到手才两万多,其余都被网站拿走了,凭什么都让我还啊。”
秀明好言相商:“那孩子家里困难,父母挣钱不容易,十万相当于他们全部积蓄了。你想,要是他们家为这笔钱闹到家破人亡,你得担多大罪过?钱是身外之物,怎么都比不上良心安稳重要。你就还给他们吧,要不爸爸替你还。”
“……哪儿能让您还啊,还是我自己还吧。我本来还想攒够五十万给您换辆新车,免得您老开那辆破车遭人家白眼,这下泡汤了。”
女儿不经意地道出孝心计划,比参汤更滋补,秀明感动地搂住她的肩膀,心里又酸又甜。
“我的好闺女,有你这句话,爸爸开一辈子破车也知足了。”
珍珠笑嘻嘻拍拍他的手背:“爸爸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要坚信您今后一定会发达,让我做千金小姐,嫁给姑父那样的男人。”
秀明淋了一瓢冷水,正色反对:“干嘛嫁他那样的啊,我们眼光不能那么低。”
珍珠纳闷:“姑父那样的还不行?那您眼光太高了。”
“他本来就不行,心机重城府深,搁旧社会就是个卖大力丸和狗皮膏药的,嫁给他迟早被算计,不行,我不答应。”
“好好好,以后等我有了男朋友一定先让您审核,等您亮了灯才通过。”
父女和谈圆满成功,秀明去厨房吃饭,佳音递碗时问他珍珠目前态度如何。
听丈夫说女儿已经关闭账号,说好明天由他陪同去学校见记者,联系那家人还钱,她表示怀疑。
“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妻子的态度让秀明很不舒服,责备:“这又什么好奇怪的,那孩子办事干脆,像我,好好跟她讲道理没有不听的,只有你才把她想那么坏,老是冤枉她。她说想攒够五十万给我换辆新车,多孝顺啊,听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佳音早知道这对父女的脑回路相似,又都与她缺乏默契,忍不住酸溜溜嘲讽:“是够孝顺的,你的贴心小棉袄嘛。”
她走到洗碗槽边,龟缩一天的贵和出现了,看上去仍旧面无人色,问她:“大嫂,您认识镇医院的人吗?能不能请那儿的医生给我开张证明,我想跟单位请几天病假。”
公司规定临时请假只能请一天,申请病假必须有医生出具的证明。
佳音以为他病得厉害,想送他去医院,他却声称自己没病,只是不想去上班。
秀明质问他是不是又和领导闹矛盾了,他支支吾吾开不了口,这加深了佳音的疑惑,走近问:“昨天到底是哪位女同事的妈妈送你回来的?”
他眼神闪避,侧着身子只让她看半边烧红的脸。
“估计是郝所她妈,昨晚我是跟她一块儿喝酒喝醉的。”
佳音大惊,忙问:“她妈妈说她的驾照被吊销了,这事你知道吗?”
“大概知道一点。”
“到底出什么事了?昨天你还被人打了是吗?谁干的?”
“也是那女的。”
“她为什么打你啊?”
贵和如同掉进荆棘丛,扎了满身的刺,抱着头双腿乱蹦。
“大嫂您别问了,总之帮我想想办法,我得避几天风头。”
秀明让他别打歪主意:“你又没病,人家医生也不敢给你乱开证明啊,要不你脱光了出去跑两圈,把自己冻病了再去医院。”
“大哥你就会出馊主意!”
贵和捧着炼丹炉般七窍冒烟的脑袋奔跑上楼,楼道里突然响起他的惨叫和重物跌落的声音,秀明和佳音赶紧前往查看,只见他断线木偶似的爬在一至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拖鞋搭在脑门上,脸不停抽搐,喊妈的力气都没了。
家人赶紧他送去城里的医院就诊,忙乱到深夜方回。
这一跤说来幸运,那么陡的楼梯上滚下来只磕裂了两根肋骨,他渴求的医生证明到手了,忙收买侄女替他向上司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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