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该知道我有多烦了吧,小晏是多好的姑娘啊,际遇却这么不顺,真教人揪心。”
丈夫苦恼的样子令她十分愧疚,握住他的手哀叹:“我理解你,毕竟我们也帮助过她,都希望她能过得好,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夫妻俩相对惆怅,闷了一会儿千金先打起精神,拍拍景怡肩膀:“算了,先别想了,回去睡吧,明天再去医院看看情况。”
景怡适时装可怜:“你不生我的气了?”
马上赢得她怜惜的拥抱:“都说清楚了,还气什么啊,我有那么蛮不讲理吗?”
他回以感激的亲吻:“老婆真乖,看到你我心里就踏实了。”
星座这玩意确有一定科学性,赛家火象星座云集,表面看是个炸、药桶,但也有一则好处,无论爆发何种等级的战争,人们握手言和永远神速,看会儿书,上会儿网,干点别的事,甚至撒泡尿的功夫也能忘却前嫌。
早上家人照旧围桌吃饭,见景怡两口子没到场,秀明问贵和:“昨晚千金真在你屋里睡的?”
贵和苦笑:“没有,半夜景怡哥上门求饶,跪床沿说了一堆好话,哄得她起驾回宫了。”
珍珠信口讥刺:“我早知道会这样,姑父深受封建思想毒害,坚持对姑姑从一而终,只怕姑姑要他死,他也不得不死哦。”
胜利看不惯她的尖酸样,挖苦:“你腿不疼了?昨晚鬼哭神嚎的,现在走路都艰难吧?先说,我这几天复习功课腰酸背痛,没力气背你上学。”
珍珠不屑:“谁要你背,我都通知辛向荣啦,他这会儿正乘地铁过来呢。”
佳音本欲骂她,不愿在大清早聒噪,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美帆瞧见会意,替她责怪女儿:“你也太不见外了吧,朋友之间也该有个界限,不能太麻烦人家。”
珍珠申辩:“又不是我叫他来的,是他上赶着献殷勤,我拒绝他还说我不把他当朋友呢。”
贵和跟着提醒:“他献殷勤是有目的的,你得小心别被这些小恩小惠收买,要坚守底线,绝不能干出格的事。”
却听胜利说:“三哥放心吧,这丫头精着呢,别说小恩小惠,就算人家为她抛头颅洒热血她也不见得会动心。”
珍珠不满小叔丑化她,拍着桌子反驳:“我这是自爱,女孩子本就该把自己摆在尊贵的位置,随随便便一点恩惠就被感动,那是得了情感饥渴症吧。”
她的理论总会得到父亲支持。
“说得对,那样太掉价了,女孩子就是得骄傲一点,否则会被男人瞧不起。”
秀明的容貌和他的脑子太不配套,宛如一只金漆马桶,一揭盖就惹人嫌,尤其跟妻子犯冲,不经意的一句话都能挑起她的不适。
佳音憋屈得如同滚钉板,奇怪过去怎么没发现丈夫这么讨厌,想了想才明白以前相安无事全靠公公,是他老人家日日敲打,丈夫才不敢太放肆。公公走后,他失去监管,所有的傲慢无理自大轻藐都暴露无遗,直接把她的生活变做了垃圾场。
必须设法改造他,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秀明话音刚落,千金来了,老远就吊着嗓子戏谑:“大清早是谁在这儿放厥词呀?”
和小辈们打过招呼后又问他:“大哥怎么改头换面了,要去谈业务?”
秀明穿着一件黑色华伦天奴polo衫,与往常的民工扮相迥异。
珍珠代父说明:“这衣服是星期天我陪妈妈去百盛购物中心买的,打折以后1500,是爸爸有史以来最贵的一件衣服。”
秀明在个人吃穿方面奉行节俭,对此事很介怀,扯起衣襟说:“1500,我瞧着跟几十块的地摊货没区别,说了好几次别买别买,你妈偏不听,就会花冤枉钱。”
他得了好处发牢骚,美帆忍不住替佳音抱不平:“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佳音为了给你买件像样点的衣服,自己省吃俭用,你可不能辜负她的心意啊。”
他没来得及辩解,先听妻子自嘲:“干嘛跟他说这些,是我自作多情了,狗给老虎挠痒痒,好心没好报很正常。”
她一招惹,秀明昨晚守空房的怨怒复发了,闷声说:“你这比喻不错,我是老虎,不过虎落平阳被犬欺。”
佳音抬眼的速度像拔刀,差点按捺不住。
贵和忙朝珍珠递眼色,小丫头机灵地上前搂住父亲脖子,以撒娇缓和气氛:“爸爸,我懂您的心情,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依我看这话只配给那些相貌平平的人做参考。我爸爸又高又帅,龙眉凤目英姿飒爽,在您的颜值烘托下,不管什么样的破烂衣服都出彩,穿着打扮对您来说特别多余。”
胜利听得背上起鸡皮,讥刺:“你可真能干,骑马不带鞭子,猛拍马屁。”
珍珠还他一个鬼脸:“我哪里拍马屁啦,爸爸本来就帅,镇上的老人家都这么夸他,说一个人上辈子不知做过多少好事才能托生成他这种长相,要我说,爸爸不是人……”
被众人惊怪瞪视,她黠笑着完成套路:“是天神下凡,所以才长着一张神颜。”
景怡走入笑声的花园,笑问:“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
灿灿报告:“爸爸,珍珠姐姐说大舅是神。”
他假笑迎合:“说得好,说得好。”,暗暗给画面配音:“那瘟神也是神嘛。”
美帆爱死侄女的巧嘴,笑眯眯问她:“照这么说,凡是相貌出众的人都是神仙转世了?”
珍珠不负抬爱,用力点头:“对呀对呀,不止爸爸,我们家还有好几位呢。二婶是散花仙,二叔是文曲星,三叔是智多星,姑父是金童,姑姑是玉女。”
美帆如饮蜜糖,催她夸夸佳音。
景怡敏捷接话:“不用她说我们也知道,大嫂是观音菩萨在世,珍珠就是她驾前的奉香龙女。”
风趣赢得广泛好评,只有秀明怨他抢戏,嘲讽:“他这人就是煮熟的鸭子,只剩嘴巴好使。”
不管怎么说,昨晚的不愉快已得到彻底修复,千金拍拍手招呼:“大家都听我说,我要为灿灿他爸平反。昨晚他不是故意无视我的,而是因为医院里出了大事故,导致他整个人不在状态。”
珍珠等人暗笑她自以为是,但都好奇景怡昨日的遭遇,纷纷认真倾听,讨论欲都被这一离奇意外激活了。
美帆先指责那咬人的病患:“这人怎么这样啊,就算自己遭遇不幸,也不能拿无辜者撒气吧。他这不是存心拉那位护士小姐陪葬吗?”
珍珠称赞景怡警惕性高,问他如何看出那青年有艾滋。
景怡说:“现在的住院病人都得做血液检查,什么肝炎梅毒艾滋狂犬病总共有八项。这个病人是从急诊转过来的,检测报告还没来得及出。我是看他和陪护他的那个老男人关系暧昧才想到的。他们这个群体是艾滋病的高发区,医院里经常遇到。对了,据说那老男人还是有妇之夫,我估计他老婆八成也被感染了,搞不好还蒙在鼓里。”
美帆更气愤了:“天哪,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为什么还和女人结婚,这太荒唐了。”
“岂止荒唐,就是谋财害命。”
景怡当真气得不轻,顺势扯起八卦:“我们科室以前有位女大夫,人品一流,医术也好,因为早年学习工作太忙耽误了个人问题,到三十三岁才经人介绍嫁给一个音乐老师。谁知那男的是个同性恋,为了向父母交差,隐瞒自身性取向和我那同事结婚,婚前装得多情体贴,婚后马上撕破伪装,对妻子无比冷漠,并且时常谩骂侮辱。我同事生性单纯,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和折磨,不久精神失常,工作丢了,人也毁了。”
饭桌上骂声连片,贵和接着加料:“如今骗婚的基佬可多了,我同学也遇到过,那经历真是恶心到不行,听得我们想雇凶杀人。”
佳音也说:“前几年四川不是有位女博士因为遭遇同性恋丈夫骗婚,扛不住悲愤跳楼自杀了吗?那男的逼死一条人命还逍遥法外,实在太可恨了。”
秀明的三观跟她还是基本一致的,疾言恨骂:“就这些畜生还好意思抱怨自己受歧视,我要是女方家属,非把他们千刀万剐活剥皮!”
景怡补充客观评论:“歧视是很不可取,可不管异性恋也好同性恋也罢,首先都得遵守人类社会基本的道德观是非观。人生在世谁还没有苦衷难处呀,坚强面对才是唯一选择,假如为逃避自身痛苦,嫁祸他人,不仅得不到救赎,还会因为作恶加重罪孽。”
美帆点头:“你说得太对了,一切不幸都是业力造成的,因果报应最灵验了。那么,那位倒霉的护士小姐后来怎样了?”
千金比丈夫还在意这事,抢着说:“别提了,那护士叫晏菲,去年刚到他们医院,今年也就二十……二十四岁,对吧?”
向景怡核实后又说:她是苏北过来的,一个人在申州讨生活。为人老实本分,工作也勤快,是个相当不错的小姑娘。可惜运气太背,年初被她家里逼着给弟弟换肾,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现在又被jp祸害了,整个一屋漏偏逢连夜雨。”
美帆很是怜悯:“这么一听真的很不幸啊。景怡,艾滋病通过血液传染,她被那病人咬出了血,是不是已经感染了?”
景怡正努力往好的方向考虑,做出乐观预计:“理论上讲感染的可能性不大,她已经去疾控中心做了紧急处理,最近加强营养锻炼,提高免疫力,一个月后再去检查,结果呈阴性基本就安全了。”
珍珠却为受害者做着坏的打算:“那她岂不是要担惊受怕一个月?听说艾滋病潜伏期很久,有的长达十几年,这往后要是遇上多心的人,恋爱结婚都成问题。姑姑,您见过那小姐吗,长相如何呀?”
千金不忍心评说,含糊道:“看过照片,长得……挺憨厚的。”
形容女人外表时,憨厚就是丑陋的近义词。
胜利同情叹息:“如果是大美人,还有好色之徒甘愿与蛇共舞,长得丑,就只能当变质猪肉处理了,单凭这点她就有足够理由砍死那没天良的基佬。”
千金公开这件事另有目的,问赛亮:“二哥,她能告那个病人吗?”
赛亮沉默寡言,可每当众人议论事件,思维都跟随运转,熟练回复道:“艾滋病对人体伤害很大,从目前的医学水平来看,属于不治之症。明知自己携带艾滋病毒,还故意咬伤他人,应该定性为故意伤害罪,可以按照刑法规定的相关条款追究刑事责任。”
美帆心想罪犯坐牢并不能抵消受害者的损失,只关心原告打官司能提出多少索赔。
“那要计算后才知道,赔偿通常包括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营养费、交通住宿和精神赔偿金,但判决以后能不能执行还得看被告的经济状况。”
景怡听得直摇头:“那估计悬了,那病人是农村出来的,父母都去世了,一直跟爷爷奶奶生活,读大学的费用还是那老男人提供的。”
这就是一出连环悲剧,属于弱势群体间的相互伤害,旁人只得无奈唏嘘。
上午景怡走进住院部1021号病房,晏菲也推着医疗车进来给病人打点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此时整个消化外科的病人都已听说她的遭遇,由于舆论对艾滋病畏若猛虎,产生的恐惧感远远压倒了同情。
这会儿她正拿出棉签药水,准备给一位阿姨手背消毒,那阿姨犹豫片刻用力缩手,强笑:“小妹妹,今天就你当班呀,有没有别的护士啊?”
晏菲领悟话意,她正担着感染艾滋病的风险,已惹得病房里人人自危,看其他病人反应同这阿姨相似,大概都把她当成了病毒携带者。
景怡忙上前解围,问那病人:“阿姨,有什么问题吗?”
阿姨面色为难:“金大夫,能不能换个人给我输液呀,我年纪大了,抵抗力差,小感冒都经不起的……”
景怡怕她说出不好的话来,忙点头:“您怕疼呀,那好,我来给您扎针,小晏,你去照顾其他患者。”
晏菲静静转身替邻床的病患抽血,那是位戴金耳环的卷发少妇,吊稍眉,薄嘴唇,生就一副刻薄相,比不得老阿姨委婉和气。晏菲一靠近,她便尖叫:“你走开!我怕传染!”
病房一时寂静,晏菲悄悄捏紧拳头,含笑问:“这位小姐,您什么意思啊?”
少妇朝床边挪了挪,厌恶道:“装什么糊涂,自己倒霉染上艾滋,还跑来打针输液,想拉几个垫背吗?”
晏菲不做声了,景怡转过来笑着向那少妇解释:“覃太太您误会了,小晏还没确诊感染,而且,艾滋病的传播方式只有血液、遗传、性方式三种,平常接触都很安全。”
覃太太以为他袒护同事,更火大。
“你都说艾滋病会通过血液传播,昨天她的手背被隔壁的基佬咬出血,能不染上吗?我说你们医院也太不像话了,护士感染艾滋病就该马上辞退,怎么还让她继续照顾病人?艾滋病是绝症啊,健康人染上都死路一条,何况我们这些体质虚弱的病患,出了事你们拿什么赔?!”
她态度张狂,却切中旁人心病,因此得到病友一致支持,有位陪孩子住院的大妈也忍不住说:“金大夫,我们知道晏护士脾气好手艺精,可她现在的状况确实不适合留在医院工作,麻烦您跟院领导反应反应,先让她回家歇一阵子吧。”
景怡欲澄清,被晏菲拦住。
“金大夫别说了,我理解大家的感受,这就去找人顶班。”
她看上去很冷静,说完还向病人们鞠躬致歉。景怡追出门,见她沿着走廊不紧不慢走向远处,孤零零的身影正背负如山的高压。
本是无辜受害者,却要受舆论压迫,这姑娘真是多灾多难。
他信奉为善应善报,为恶则恶报,最不忍见好人受屈,心想晏菲出身苦寒,一朵娇滴滴的鲜花总被雨打风吹,老天没有怜香之意,却有碎玉之刑啊。
晏菲一上午都躲在办公室,靠替同事们写工作日志打发时间,到了中午独自去食堂吃饭。
亚洲医院的食堂规模很大,也对外开放,相当于大型的公共餐厅。她买了两份素菜,随便找个空位坐下,刚吃了两口,一位小病患跑过来。
“菲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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