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臣行事来向只问本心,哪方的话有理,我就站哪方。”林尚书不卑不吭的答道。
“哈哈,瞧我,一时倒是将你的脾性给忘了,既然如此,众卿,你们就开始吧。”宣和帝哈哈一笑,将这个球抛到了众臣身上。
“好,既然陛下让我等与你理论,木小姐,我等便来与你论上一论,木小姐之前说过圣人之道,想必也知道三纲五常了?”宣和帝的声音落下之后,礼部尚书陈彥之头一个走了出来,他先朝皇帝拱了拱手,才将目光转到木君璇身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开口道。
“大人说的可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木君璇迎着他的视线,笑着接口道。
“不错,你既然知道三纲五常,那么我想再问上一句,你之前当着众臣百官之面,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下,随意品评当朝贵妃和公主,又依从的哪一条圣人之道?”陈大人继续问。
“大人,我知道三纲五常,却不代表我认同三纲五常。”木君璇道。
“什么意思?”老尚书听得皱起了眉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圣人之言,正确的,咱们知然应该遵从,可若这言论本身就是错误的,难道咱们还要将其奉为真理?还有,如果我记得不错,这三纲五常,并非圣人言论的初衷,孔圣人先提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和仁义礼智等伦理道德观念,孟圣接而进一步归纳,提出“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五伦”道德规范。”
“但这两位圣人所指的是,人类因有君的存在,才有稳定良好的社会秩序,为此,我们应该敬君,子女因秉承父母的骨血而生,生命受为父母所赐,为此,我们理应孝顺敬重父母,但这前提是,君能够为百姓建立良好的社会秩序,能让百姓安民乐业;父母能慈爱公平的对待子女,教养女子,形成一种上行下效的良性循环,而不是让我们不分是非,一味的愚忠愚孝。”
“而三纲五常,则是被两朝前的董姓官员,根据男性和统治者的利益,提倡所谓的阳尊阴卑理论,对五伦观念作了进一步的发挥,提出了三纲原理和五常之道,又因他这个理论对统治者和男性群体极为有利,为此,此言被列入读书人的教材之中,被各朝统治者和广大读书人奉为圣典,依我之见,提出这个言论的人,不仅不值得人敬仰,反而应该受万世唾骂。”
“试想,一个人,乃到一个国家,尽其所能的捧男性,贬低女性,提倡人一味的愚忠愚孝,即不管君王是对是错,臣下都不能指责,父母不管有理没理,子女都要一味的依从,这样不分是非,一味禁锢人思想的社会,还有什么发展前途可言?”木君璇淡淡的扫了陈尚收一眼,一脸平静的接口道。
“放肆!”她此言一出,不仅陈老尚书被气得须发乱颤,嘴唇哆嗦,殿中许多文臣武将亦控制不了心头怒意,齐齐转目朝她放声怒喝。
第一百三十七章、殿辩(下)
“喊什么?有理不在声高,难道只因我说了一句实在话,触到了诸位的痛处,诸位大人就准备放声怒吼,群起而攻之?陛下刚才已经说了,朝堂论理,自然是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只要言之有物,有理有据,有典可依,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所谓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所言不外乎臣要顺众君,以君为纲,无论君王对错,都不能直接指责,子要顺从父,以父为纲,无论父母有错无错,子女都要无条件顺从,妻要顺从夫,以夫为纲,不管夫君了干什么,作为妻子的都要维护他的脸面……”
“这种明显是非不分、逻辑混乱的理论之所以会受到你们这些读书人和统治者的追捧,不过是正好满足了你们男性心里的虚荣和阴暗,让男性可以更好的利用这个理论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试想,君不明,臣如何以他为纲?父母不慈,不讲道理,子女如何一味顺从?”
“男人贪花好色,四处寻花问柳,妻子不仅不能责难,为显示贤良,还得努力帮他遮丑,帮着纳妾,而女子大凡有半点不检点,就应受万人唾骂,大家都是人,世人对他们的要求标准却完全不同,这哪一点符合人伦情理?你们都是饱学之士,难道真的不懂这妻妾一多,家宅就乱,庶出子女一多,家里的争斗就会永无休止?”
“有权有势的男人,占驻了太多的女性资源,就会导致很多无权无势的男人,根本娶不到妻子,成年男子无妻,不仅会直接导致社会人口锐减,还有很大的社会隐患,而过度的扬男性地位,贬低女性,就会导致许多有家只想生儿子,不愿生女儿,又会导致男女比例失调,根据这几点来看,这夫纲理论,除了用来禁锢女性思想之外,满足男人欲望之外,还有什么好处?”木君璇的目光缓缓从那几个喝斥的人脸上掠过,冷冷的盯着他们开口道。
这几个被木君璇盯着的人,无端觉得通体发寒,有心辩驳几句,却感喉咙发干,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倒是被噎住的陈老尚书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终于缓过神来,他一回神,便用手指着木君璇,哆哆嗦嗦的瞪着她开口:“你,你,你简直断章取义,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君纲的形成,是因国有君,才能成国,才能形成完善的社会体系,同时,也没人说君有错,臣不能指出,只不过不应该太过直接的驳了君的面子,让君面无存,试用,一个为君则,一旦失了脸面,又如何统御群臣和百姓?”
“至于父纲,子女的生命本为父母所给,子女又怎能违背父母?即便父母有不对之处,也只能婉转迂回慢慢引导,却不该当面驳斥,让父母下不下台,还有夫纲,自天地初开,人伦秩序形成以来,男女有别,阴阳有序,女子生来柔弱,男人生来强壮,这才有了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妻以夫纲,亦是据此而来,怎能说成是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用来禁锢女性?”
“陈大人,君王的面子和威严,靠的应该是德行和能力,而不是靠着所谓的血统、以及群臣和百姓不分是非的维护,君王享有无上的尊荣和权力,相应的就应该有远高于普通人的德行和能力来匹配,反而,就不合适坐在那个位置上。同时,群臣列公亦是如此,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朝能够千秋万代,没有一个家族能够永远兴盛,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可惜,这么多的王朝更替,家族兴衰,却仍然不能让各朝的君主和朝臣们看清现实,去革除那些不合理的陈规陋俗,推出更符合社会良性发展的律法和秩序,一个个为了守住眼前这点可笑的利益,动不动就拿这些禁锢人思想的虚伪真理来迷惑大众,大凡听到一个反对的声音,哪怕不惜一切,也要将其消除。”
“直到一个国家或家族腐到根子里,让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多到你们再也控制不了,多到让一个王朝轰然倒塌,然后再开始一个新的循环,你们反驳我,厌恶我,不是因为我的话没道理,而是因为我的话触动了你们的根本利益,触及了你们心底那块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私和龌龊,这才让你们一个个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陈大人,你身为礼部尚书,想必早已熟读今古,你说自天地初开,人伦秩序形成以来,男女有别,阴阳有序,女子生来柔弱,男人生来强壮,这才有了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可不知尚书大人想过没有,这种男女之别指的是男女的身体结构,而不是头脑。”
“要知道,即便是在礼法对女性如此苛严的社会体系中,仍然出过女将军,女诗人,如果不是礼法对女性这般苛严,一心把女人禁锢在那小小的四方宅院中,如果能让女性和男性受一样的教化,给予她们和男性一样的社会地位,让大家公平竞争,又焉知女性就不能和男人一样,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你拍着自己的良心说一说,我今日所说的这些话,虽然难听了些,但深究起来,它一点不对?”木君璇的目光落到陈尚书身上,缓缓开口道。
“你……”陈老尚书被问得张口结舌,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所谓君纲,父纲,夫纲,若深究起来,确实没有一个站得住脚,否则也不会王朝更替不息,世家替换不止了……可,可这样的礼法,自三皇五帝之后,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么?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问题老尚书,只觉脑子打结,胡发眉毛纠成一团……
陈老尚书为人虽然古板了一些,却也算得是端方君子,大凡他觉得不合理的东西,只会从礼法律典上去找原因,却不会以龌蹉私欲去测度别人,木君璇的这些话与他长久以来形成的认知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让他的脑子乱了一团糊浆。
第一百三十八章、拳头即道理(上)
陈老尚书身为礼部尚书,朝堂之上,就礼一字而言,比他还强的,除了惊才绝艳的探花尚书林昊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现在连他都被木君璇驳得无话可说,再加上木君璇的言论实在太过于大逆不道惊世骇俗,文官队伍中再也没人愿站出来与木君璇交锋。
不过今日是大朝会,文武百官汇聚一堂,此刻殿中可谓是人才济济,这不,陈老尚书被驳得哑口无言后,勋贵列队中很快有个着王爷服饰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他微眯着眼,无面表情的盯着木君璇冷笑了两声:“呵呵,木小姐果然好口才,就连陈老尚书都被你驳得无话可说,只是有一点你却忘了,这世上真正拥有话语权的人,靠的不是嘴皮子。”
“就如你批判三纲五常的那番言论,在你之前,难道真的从来没有人想过?可自三皇五帝以来,却从来没人敢明目壮胆的将其说出来,你可知为何?”此人乃当朝皇帝的堂弟,来自荣西王府的荣亲王赵启,荣西王府乃世袭罔替的领军王府,在大齐的地位举足轻重。
“当然知道,就如你所言,这世上真正拥有话语权的人,靠的不是嘴皮子,而是势权和武力,只有先用武力征服了别人的身体,进而才能用权势去征服别人的和灵魂,在我之前,有我有这种思想的人,没有相应的权势和武力,为了避祸,只能闭口不言。”
“有相应权势和武力的人,早和益集团心照不宣的抱成一团,形成共识,谁也不会傻到跳出来说这种削弱自己权力和利益的话,上位者为了加强统治,只会加倍利用这种愚民思想和政策,荼毒百姓,久而久之,自然而然的就形成现在的这种畸形的局面,即便大家都知道现在许多的礼法是不符合人伦道徳的,是有碍于社会进步和发展的,可谁也不想不愿说出来,更别提去革新了。”木君璇抬目扫了荣亲王一眼,淡淡的接口道。
“木小姐果然是玲珑之人,心里什么都清楚,可你看人看事既然这般通透,却仍选择在朝堂之上,如此无所顾忌的大逞口舌之利,肆意攻击皇权和圣人思想,我想问上一问,你凭的是什么?”荣亲王目光灼灼的盯着木君璇开口道。
“当然是凭着我觉得即便我说了,你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啊?我听闻荣西王府乃大齐的镇国王府,每一代袭爵的王爷都是久经杀伐的铁血军人,瞧你这模样,应该也不例外,你开始出来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原还觉得,哟,终于出来了个准备动真格的,不再那玩虚头巴脑练嘴皮子的人物,没想到你再次一开口,又让人失望了。”木君璇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
“你?”荣亲王被木君璇这句话给激得眼角猛跳了几下,目中杀机毕露,因荣西王府的特殊存在,朝堂之上,不给他面子的人,还真找不出几个,就连皇帝见到他,向来也是礼遇有加,何曾几时,有人敢这样当面奚落他?他自承爵之后,长年镇守边关,此次若非木君璇与西境息息相关,皇帝都不会调他回来,之前,朝臣和她吵成一锅粥,他一语未发,冷眼旁观,就是想看看这个以一已之力剿灭了连云十八寨的少女到底想干什么。
“这就对了,你们想压服我,靠嘴皮子显然是行不通的,因为你们嘴里的礼法律典本身就漏洞百出,这些东西最多只能骗骗那些无知百姓,想靠它来让我束手就擒,显然不可能,想对付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彻底的消灭我。”
“当然,能不能达到这个目的,得看你们的本事,皇帝陛下召我入宫,说白了,本就是召我来问罪的,至于那道嘉奖圣旨,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的罢了,正好我一入皇城,就讥讽贵妃,殴打公主,这个时候再给我定罪,也不愁无法向天下百姓交差了。”
“让我想不通的是,明明陛下是铁了心,要处置我的,却不知为何在我入殿的时候,不立即动手,反而找了这么多人出来和我耍嘴皮子?”木君璇对他流露的杀意视若无睹,她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随后将视线转到了御座上的宣和帝身上。
宣和帝的视线与木君璇一触,心头猛然一跳,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狠狠跳动了几下,对于木君璇,他没见之前,心里对其已是极为不喜,将她列为必除的对象,见面之后,听到她那无法无天,叛逆狂悖,丝毫不将皇家放在眼里的言论,心里的杀念已如汹涌的波涛般澎湃。
可此女实在太可怕了,她一个眼神,仿若就能轻易取自己性命,在她目光的注视下,宣和帝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在龙椅上坐了近二十年的帝王,岂能接受这样的耻辱和威胁?他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这样的憎恨厌恶一个人,这样恨不得将其除而之后快…..
对宣和帝知之甚深的荣亲王见状心头一跳,陛下这是怎么回事?他怎的会这般惧怕眼前这妖女?不过他到底是统军多年的铁血王爷,心智信念远非普通人能比,意念电转间,已抬步走到木君璇身前,隔开了她与皇帝的视线:“怎么,你这是在指责威胁陛下?”
“怎能说是威胁?不过是有些想不通,想陛下为我解解惑,不过瞧陛下的模样,多半是不会给我解惑了,也罢,既然陛下不肯为我解惑,咱们就真刀实枪的、手底下来见真章吧。”
“荣西王,据说,西境是你的封地,也就是说,连云山上有九股匪寇,都是在你的默许下存在的,结果这九股匪寇都被我给剿了,朝堂之上,论谁最为恨我,我想,这个人大概非你莫属,听闻王爷也是江湖高手榜的上人,你是准备自己亲自动手拿我,还是……”木君璇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将视线转到荣亲王身上,一脸平静的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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