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过劳大人亲自跑一趟兰园,想必不是什么好回复。”木君璇答道。
“不错,他说兰园之事,疑点颇多,因大后的六十寿诞在即,此事要等到太后圣寿节后再做议处。”林尚书答道。
“他就不担心我不答应?”木君璇微微挑了挑眉。
“担心,所以,才让我过来,他觉得我能劝服你。”林尚书笑了起来,他这个笑容并非那种疏离客套的浅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所以,容颜一展,他的眉,他的眼,他面颊上的每一条线条和纹路,都跟着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温暖、明亮而干净,再配着他俊朗无双的容颜,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因他的笑在舒展,在飞扬,就连头顶上的阳光,似乎都因他的笑容而变得愈发的灿烂了些,木君璇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笑容竟有这样的感染力,她怔怔的瞧着他脸上的笑,心律竟在这一瞬不争气的加快了好几拍。
她心头一紧,晃了晃脑袋,赶紧驱开这种诡异的感觉,眼前这男人早已成家立业,有家有子,而她向来没有花痴属性,怎能莫明对这个只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产生旖念?意念落到这里,心神顿时一清,接着适才的话头问:“大人答应了?”
“答应了?”林尚书笑容不变,点了点头。
“却不知大人打算怎么劝?”木君璇扬眉。
“不劝,我只答应他过来找你,却没有答应要劝你。”木尚书眉眼轻扬,笑得愈发愉悦了几分。
木君璇瞧得眼神发直,心跳再次不争气的加速,她连忙移开视线,微微定了定神,才一脸若无其事的笑着开口道:“世人皆以为大人是因连云十八寨之事才开始变得任性,可在我看来,却非如此,大人你显然一直都是这么任性之人,还有,大人在女子面前,应该少露些现在这样的笑容,它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些,能抵挡得住的人不多。”
林尚书听的一怔,下意识的抬目朝木君璇看了过去,等到明白她话中意思的时候,耳根一热,一抹可疑的红晕悄然散开,他自幼相貌出众,书又读得好,一路走到现在,不知受过多少女子的倾慕和含蓄表白,但却从没有女子如木君璇这般坦然的当面调侃他。
不过林尚书到底不是普通人,这种尴尬和不自在只是一闪而过,面色很快恢复正常,他容颜一整,略带着几分歉意的看着木君璇开口:“抱歉,是我逾越了,我和木小姐虽只有两面之缘,但一见如故,在你面前,不知不觉就露出了本性,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大人严重了,我只是开个玩笑罢,相貌乃老天所赐,长得特别好看的人,乃老天的恩宠,它不是罪孽,大人容颜气度无双,却洁身自好,从未招惹过绯闻,凭此足以证明大人人品,至于旁人,若因你相貌出众而心生妄念,则是他人之过,与大人无关。”木君璇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相貌不过皮囊,真正灵魂有趣的人,是不会被皮囊所惑的,我这副皮囊确实不错,不过对木小姐而言,即便再好看一倍,估计和旁人也没什么差别,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在连云十八寨这件事上,不计前程,不顾家族兴亡,一味的将宝押在你身上么?现在我可以回复你。”
“原因有二,第一,我幼时曾有幸受过周老先生教诲,第二,你做到了我一直想,但是做不到的事,为此两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认为值得。”林尚书跟着笑了一笑,很快将话头转到木君璇最感兴的那个问题上。
“周老先生,你?”木君璇吃一惊。
“不错,我知道木小姐你的身份,侯爷曾来信与我谈过你的事。”木尚书坦然答道。
“多谢大人坦诚相告。”木君璇起身,抱拳朝他深深鞠了一礼。
“木小姐客气了,在木某所认识的文人中,周老先生是唯一的一个,真正读透、读通了圣人之道的人,老先生一生,甚少夸人,世人都说他是先帝之师,却无人知道这个老师并不是他愿意当的,只不过是推之不得罢了,他这辈子真正收为入室弟子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前太子……”
“等等,大人的意思是说,周老先生当年做太子师并非先帝指派,而是周老先生主动要求的?”木君璇满脸惊色的看着林尚书问。
“不错,前太子性情至纯至善,是真正的胸怀天下,忧国忧民之人,周老先生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这才主动将其收为弟子,周老先生认为,这样的人若是打磨出来,定会成为超越尧舜的圣君,可惜,老先生想法虽好,却低估了人性之恶……”
“他和前太子的处世理念,为君之道,和这个时格格不入,不为世人所容,所以,他们都死了,世人都说我如何有才,多么惊才绝艳,实际上和周老先生比起来,我还真算不了什么,便何况,在这巍巍皇权之下,世族把政的大流中,再有才,再绝才绝艳的个人,又干得了什么呢?”
“只有木小姐你这样的人,既有无上韬略,又有一颗通透无暇的赤子之心,还有强大得能压制一切的武力,如果你愿来争这天下,林某愿誓死追随。”林尚书连忙起起身相让,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目中不自觉的浮出一抹轻嘲,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视线落在木君璇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灼意。
“报歉,我这人生来懒散,不喜约束,此生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闲人,怕是要辜负大人的一番美意了。”木君璇听得一呆,她万没想到会从林尚书口中听到这番话,却不得不开口拒绝。
“是我冒昧,你性情疏阔,犹如天边的风和云彩,我想,追风逐月,踏马行歌,才是你喜欢的生活,区区禁锢人心的皇权,确实不合适你。”林尚书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只微微有些自嘲的苦笑了一声,随即就神情自若的接过话头。
“大人倒是了解我。”木君璇听得又是一怔。
“木小姐不也了解我么?好了,茶喝完了,该说的话我也说了,我该走了。”林尚书微微一笑,向木君璇辞别。
“我送大人。”木君璇起身相送。
第一百四十五章、暴风雨前的宁静
“对了,木小姐,嘉宁公主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她也不是那般轻易束手就擒的人,你,多加注意。”走到兰园门口的时候,林尚书停住脚步,转目对木君璇道了一句。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木君璇点头道谢,林尚书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很快离去,木君璇静静的站在门口,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转身回屋。
林尚书的到来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此人无疑是个非常特别的人,这种特别当然不是指他长得好看,正如他所言,这世上好看的人很多,但有趣的灵魂却不易寻,他和自己、还有月泉楼的白老板不一样,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土人。
但是他的思维、视觉、心胸,境界却远超这个时代,他深谙圣人之礼,为臣之道,却又不局限于君君臣臣,三纲五常,这是一个真正忧国忧民,却又极具前瞻性思维的文人。除了他之外,他口中的周先老先生,自己寄居的这个身体的母亲的祖父,和他也是同样的人。
他们这些人的存在,让木君璇明白,具有前瞻性思维的伟大思维家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有,只不过在礼法禁锢的封建社会,这种人的存在与他们生活的环境有很大冲突,这样的人很难冒头,情商稍为差一点的,在这样的环境中根本活不下去。
足够聪明的人,在没遇到合适的土壤之前,他们不会表露出与常人的不同,他们会和普通人一样,充分的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博取功名,建功立业,安然终老,可一旦遇到了这样的土壤,哪怕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会粉身碎骨,他们也会不惜一切的扑上去。
就如周老先生,如果不是恰好看中了前太子,他也许会顶着一代名儒帝师头衔至到终老,可遇上了,他便抛开了一切顾虑,哪怕最后被冠以叛逆之罪,抄家灭族,死无全尸,他或许心里也并不后悔,这种情怀,一般的人可能不懂,但是木君璇懂。
现在的木尚书亦是如此,他是个极其聪慧通透又理智的人,如果没碰到自己,他也许一辈子就是个旁人眼中的能臣,干吏,他有足够的才干,能轻握猜透皇帝的心事,只要安安稳稳的走下去,出将入相,名留青史,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难。
但当连云十八寨这件事发生之后,他平静的人生被打破了,他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思维像冲破牢笼的野兽,让他甘愿冒着粉身碎骨和灭族的风险做回了真实的自己,义无反顾的站到了自己这一边,面对这样的一个人,自己既然碰上了,能让他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么?
“当然不!”站在园内的一座假山之上,木君璇负手凝望着头顶的天空,许久之后,口中轻轻的吐出这么三个字。
时间继续朝前滑行,转眼前离林尚书前来拜访又过去了两日,秦昭的伤已恢复得差不多,这一日吃过早饭,秦昭正在院子的凉亭中和木君璇下棋,两局之后,秦昭将棋往前一推,抬目看着木君璇开口:“木小姐,这兰园案的事还没有结果么?”
“怎么,秦将军可是想军营了?”木君璇笑着道了一句。
“是有一点,不过这不是重点,这兰园的案子按理来说很简单,不管怎么处理,上面都该有个话,可如今,就这么拖着不闻不问的,上面是个什么意思?”秦昭问,实在怪不得他焦虑,他身份特殊,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连累一大批人,他可没忘记四年前追杀他的那些人,多半是京里的人发生了蛛丝马迹,要是让这人看到了自己,那还了得。
“皇帝想保嘉宁公主,又怕我不答应去找他的麻烦,想找人除掉我吧,一时半会估计又找不到人下手,所以,暂时这兰园就像被人给遗忘了一般,不过你确实不合适一直呆在这里,前两日,我没说让你走,是担心你的伤势,现在看起来你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下午我送你去十三当铺,你先回南境吧,那寿诞石十三当铺已经查出来蛛丝马迹,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给送回来。”木君璇接口道。
“我若走了,少了一个能帮你作证的人,你岂不是更被动?”秦昭道。
“无妨,这里还有这么多证人呢,不在乎少你一个,倒是你留下来比较麻烦,木侯爷那边暂时不宜和此事扯上关系。”木君璇摇了摇头。
秦昭看了木君璇一眼,没在说什么,他知道此女行事缜密,滴水不漏,她既然说了不用自己留下来作证,想必是觉得自己留下来的隐患比不留更大一些。
吃过午饭,木君璇亲自将秦昭送到了十三当铺,回来的时候发现卢靖过来了,卢靖一看到木君璇,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木小姐,我听说你送了个人证出去,怎么回事?”
“卢将军,我做什么需要向你报备?还是说你拿了皇帝的旨意,过来提人了?”木君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
“你?”卢靖被她噎得呼吸一滞,却偏偏无话可说,木君璇不是他的兵,兰园里这些人也不是犯人,人家要走要留,其实和他一毛钱关系没有。
“说吧,你来这里到底是什么事?”木君璇见他半天不吭气,神色不由有几分不耐。
“我巡防营那边人手不足,放在你这里的那十名士兵要调回去。”卢靖吸了口气,接口道。
“你的兵,你想放在哪是你的权力,不必告诉我。”木君璇不再理会他,与他错身而过,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她去了一趟十三当铺,得到一个不怎么美妙的消息,心情颇有些烦闷,自没有功夫与卢靖啰嗦。
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连巡防营的十个人都要调走,这是准备动手了?这皇帝老子真样子是不见棺材不调泪呢,木君璇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那连绵起伏的皇城,眸中浮出一抹淡淡的杀意!
第一百四十六章、风雨欲来
不说木君璇这边的事,但说林尚书从兰园回去后,皇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召他前去问话,直到第三日下朝之后,皇帝身边的冯太监才过来唤住他:“林尚书,陛下请你去御书房一趟。”
这冯太监是宣和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姓冯,名既,自小就伺候在宣和帝身边,极得宣和帝信,大朝殿那一日,是因冯太监不会武功,这才让刘内侍代替他,跟在宣和帝身边近身伺候。
“有劳冯公公。”林尚书停下脚步,先道了声谢,随后便与他一同朝御书房的方向行去。
林尚书随着冯太监来到御书房,宣和帝见他进来,停下手中的御批,抬目朝他看了过来:“林爱卿,你前日去见木小姐,谈得如何?”
“回陛下,臣惭愧,木小姐的性情陛下多少也有些了解,连同今日,臣与她不过两面之缘,我的话在她那份量委实不大。”林尚书一脸惭愧的接口。
“这么说来,她是铁了心不准备给朕、给皇家面子了?”宣和帝面色一沉,重重将手中的御笔放御案上,林尚书敛下视线,并不接口,冯太监则像根桩子般,鼻观眼,眼观心的杵在宣和帝身边,御书房内顿时陷入压抑的沉寂之中。
“林爱卿,到了现在,你还觉得此女本性至纯,值得褒奖重用么?”最后还是宣和帝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他独自生了会闷气后,又将目光转到林尚书身上,一脸喜怒莫辨的问。
“陛下,臣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实说,臣担心陛下生气,不实说,有违臣做人的宗旨,所以,臣觉得还是不回答这个问题为好。”林尚书沉默了一会,才接口道。
“林爱卿,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兰园之事,错不在木君璇,真正应该受罚的人是嘉宁,而我强行按下此案,不过是公私不分,胡搅蛮缠,对吧?”皇帝听得双眉一竖,一掌拍在御案之上。
“臣惶恐!”林尚书立即开口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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