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妈不是没看见这些人目中的古怪,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和一个男人同坐在车辕上会引来什么样的话题,可她没有办法,马车进入南越郡的时候,吴妈妈就隐晦和木君璇提过,就要到侯府了,能不能让她坐回车里去,木君璇什么话也没说,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就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吴妈妈心头恨极,却是无可奈何,马车在侯府前停下来的时候,她假装没看见那些异样的目光,沉着脸,一言不吭的从车辕上下来,站在一旁等着木君璇下车,好在侯府的下人们基本规矩还是懂的,瞧着吴妈妈的模样,车里坐的多半是府里的某位小姐,倒是没什么人敢围观。
等到木君璇从车上下来后,一些眼尖的下人发现这姑娘很眼生(原身入府后几乎没出过大门,外院认得她的人不多,上个月出府的时候重伤未愈,则是在内院上的车,被送出来的。),好奇之下正准备多打量两眼,却看见青菱跟着从车上跳了下来,看见青菱,那些好奇的人立即将眼睛转了回去,内院很多人不认得青菱,可外院不认识青菱的却不多,她一露面,大家几乎都噤了声,一个个目不斜视的开始做自己的事。
“看样子,你在这些人心中威信很高啊?”木君璇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的看了青菱一眼。
“侯爷和世子大多时间都在边境,府中少了能约束他们的人,近些年来,府里下人们越来越没规矩了,还望三小姐见谅。”青菱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开口解释了一句。
木君璇所寄居的原身,几乎没有侯爷和世子的记忆,现骤听得青菱提起他们,心头颇有些诧异,看样子这木侯府和她相像中的有些不一样,面上却丝毫未显,只微微笑了一笑:“无妨,我不过侯府的一个过客,这里规矩如何,与我没多大关系,咱们进去吧。”
青菱闻声心头又是一跳,有心再说点什么,可瞧着木君璇的神色,只能闭口不言。侯府的面积很大,共有五进院落,第一进是侯府待客的地方,第二进是世子这一房的居所,二房住在第三进,一行人走到第三进大院门口的时候,木君璇停住脚步,转目问了吴妈妈一句:“吴妈妈,我是先去见二夫,还是先去拜见侯夫人?”
“三小姐大病初愈归来,自是要先去拜见侯夫人,只是三小姐这一路风尘仆仆,总得先去换身衣裳,梳洗一番再去和侯夫人请安。”吴妈妈心头一凛,下意识的转目看了青菱一眼,这才接口道。
第十七章、交锋(上)
“也好,青菱姑娘,那麻烦你先去和侯夫人告个罪,等我梳洗一番,换身衣裳,再和二夫人一同去过去请安。”木君璇微微耸了耸肩,随后转目对青菱道。
“好。”青菱点了点头,很快转身离去,她自然知道二房的夫人亲自派了自己的奶妈去接一个被发配的外室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这就不是她一个丫鬟该操心的事了,现年不过十九岁的青菱能同时得到侯爷和侯府人的器重,除了自身确有本事外,还和她谨守本份脱不了关系。
木君璇吴妈妈走进二房主母杨氏院子里时候,她正站一处开得正艳的海棠园前,杨氏酷爱海棠,木府的二爷木锦麟在迎娶她的时候,为讨夫人欢心便在这个院子里为她种了一大片海棠。
木锦麟是侯爷的嫡次子,与世子木锦轩同为侯夫人出所,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还颇擅丹青,吟得一口好诗,大凡讨女人喜欢的东西,他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未成亲之前,是南越郡无数少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成亲之后,仍有无数女子为他倾倒痴狂。
如今他已年满三十,并未出仕,每日游手好闲,不是与一群臭味相投的文人聚在一起吟诗作画,就是四处猎艳,家中目前已有一妻六妾,膝下有三子四女,其中一子一女为嫡妻杨氏所出,其它三女二子,皆为妾生子,哦,不对,木君璇还不是妾生子,而是外室女,杨氏当年费尽心事嫁了这么个夫君,也不知她如今后不后悔。
木君璇第一眼看到杨氏,便知道这是个很骄傲、很固执的女人,她长得很美,长眉修目,肤色如玉,身材高挑玲珑,一身烟绿色的衣裙,衬得她如同眼前那片盛开的海棠一般,鲜艳夺目,只可惜,这般艳色仍然拢不住木二爷那颗喜欢流连各色花丛的心。
木君璇瞧着眼前这个一心想置原身于死的地美丽女人,心头奇异的没有什么怨恨之意,只有莫名的感慨,这个时代的女人无疑是悲哀的,她们所受的教育,和附加在她们身上的条条框框,让绝大多数人的心里终其一生,就只有后宅这块方寸之地。
杨氏听得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少女身上,眼眸不自觉的眯起,不过月余时间,这贱种竟给了她一种脱胎换骨的感受。
她苍白的面容已经变得红润起来,风一吹就能倒的瘦弱身体变得健康匀称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她身上那股见人连头都不敢头的畏缩怯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路走来,身不摇,肩不晃,脸上的表情竟比她这个二房的主母还要从容坦然几分。
瞧着这样的木君璇,杨然尽力压制的怒火几乎是腾的一声,就这么燃了起来,她瞧着走到自己面前,非但不行礼,反而十分放肆的打量着自己的木君璇,面冷如霜,口中沉喝一声:“三娘,你离府不过月余时间,莫非见到嫡母连见礼都给忘了?”
随着木君璇一起过来,正要见礼的吴妈妈被杨氏这么一喝,吓得浑身一哆嗦,就这么弯着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杨氏盯着木君璇看了半天,不见她吭气,正要发难,结果一转眼看到像颗木桩般杵在吴妈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口中厉喝一声:“吴妈妈,我听说你回府的时候,和赶车的老胡同排并坐在车辕上,这是怎么回事?”
“回,回夫人,这,三,三小姐说马车坐不下那么多人,她,她……”吴妈妈被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急忙开口道,她虽是杨氏的奶妈,在杨氏面前颇有些脸面,那是指杨氏没发怒的时候,一旦杨氏真的发了火,她绝不敢当面挑衅杨氏的权威。
“果有其事?”杨氏双目一厉,她再次将视线转到木君璇身上,盯着她的开口道。
“奴本就不合适与主同车,别说马车本就坐不下五人,即便坐得下,我不让她坐在里面,也没有违反府中的任何规矩。”木君璇一脸平静的接口道。
“好,好,很好,三娘,你果然是长大了,不仅见到嫡母不行礼,还会代嫡母教训奴婢了。”杨氏被气得笑了起来,口中连道了三声好,盯着木君璇的目光变得像刀子般凌厉。
“二夫人,说真心话,你长得挺赏心悦目的,刚才你站在海棠边上,不动不说话的时候,那颜色风情,连海棠园中盛开的海棠花都压了下去,如今这一变脸,啧,啧,实在是大煞风景。”木君璇丝毫没把她的怒气放在心上,反而摇头叹息不止。
饶是吴妈妈已经见识过木君璇的厉害,这一刻仍被雷得不轻,她被惊得抬起头,瞪着眼,张大嘴巴,就这么傻愣愣的看着木君璇,杨氏则是被气得双眼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就这么喷了出来,她伸手指着木君璇,口中连说了几个你字,却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二夫人,称赞你长得好看你都能生这么大的气?怪不得活得这么累,你看看你,应该还不到三十吧,这一变脸,面目狰狞,五官扭曲就不多说了,你眼尾和额头上的皱纹也跟着冒了出来,鼻子两侧青筋跳动,再这么下去,估计用不了几年,你这十分颜色,就只剩四五分了,到时候再想拢住木二笼那风流成性的废物估计就更难了。”
“至于我为何不向你行礼,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本不是我的母亲,对我更无半点母子之情,我也从来没把你当成过自己的母亲,日后也没打算在你手下讨生活,母慈女孝那套的虚伪把戏玩起来大家都累,还不如干脆点,彼此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说说你派人把我接回来的目的,我再说说愿意跟回来的目的。”木君璇见状不仅没有认错安慰,反而抬手又补了一刀。
“三娘,看样子,你心里已经有了对付我的把握?”这杨氏倒也不愧是名门之女,她被木君璇连续捅了两刀,满腔怒火反而奇迹般退了下去,她静静的盯着木君璇开口。
第十八章、交锋(中)
“对付你?不,你想多了,二夫人,我从来没想过要对付你,我在侯府七年多,你虽对我百般苛刻,但好歹留了我一条命,我生母无论是什么原因成了木二爷的外室,这一点都是她不对,你身为别人的正室,忍受不了丈夫在外面养外室,此乃人之常情,我这人虽算不得什么好人,却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只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指责别人的习惯。”
“这事真要追究,主要责任在木二爷那个风流成性,又没担当的废物身上,虽然我不知你与我生母,还有木二爷三人间具体有什么瓜葛,却多少能猜出一二,不过不管你们三人间曾经有什么瓜葛,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木二爷在娶了你之后,都不该再去招惹我生母。”
“可他偏偏招了,他一边享受着娶了你之后所带来的一切便利,又一边哄骗我的生母成了见不得人的外室,这人就是个自私自利,风流好色,彻头彻尾的渣男,你与我的生母不过都是被这个废物给辜负了的可怜人罢了,若真要找人算账,我要找的人是他,而不是你。”
“至于二夫人你,只要与我生母的死无关,我不会为难你,当然,我生母的遗物家产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之前找吴家的人要了份证词,并非用来要挟夫人,而是我需要一个师出有名的凭证,以夫人的出身,想必你也不好意思再占着这份不多的家财不还不是?”木君璇听得连连摇头,一脸平静的看着杨氏接口道。
虽说杨氏曾对自己寄居的这个躯体的原身有诸般刁难,可木君璇真没想过把她怎么样,她堂堂星际联盟的元帅,即便换了个躯壳,也不会沦落到去与一个后宅的妇人争长短,斗意气!她即便从来没搞过宅斗,却也多少能明白一个一辈子只能呆在后宅里的妇人面对一个不负责任、又喜欢四处留情,不仅家里搞一堆庶子庶女小妾,还养外室,并把外室女接回来的渣夫的心情,原主固然无辜,可原主的生母,无论是什么原因成了别人的外室,这一点都有错。(当然,前题是原主生母的死和杨氏无关,若这事真是杨氏的手笔,公道还是要讨的。)
“你可知你口中那个风流好色,自私自利的废物,渣男,是你什么人?”杨氏大概从未想过会从木君璇口中听得这样一番话,一时不由听得呆住,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缓过神来,她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木君璇。
“当然知道,我这个身体的生身父亲。”木君璇淡淡的道。
“那你可知你这般公然诋毁,谩骂,攻击自己的生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杨氏的唇角慢慢扬起,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不知道,不过夫人如果愿说,我倒愿闻其详。”木君璇挑了挑眉。
“据我大齐律,子不敬父,公然诋毁,谩骂,攻击者,按律可处极刑!”杨氏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哦,那父母不慈,品行不端,上不体皇恩,下不懂修身治家,只会肆纵私欲,为所欲为,这样的人,又该怎么处置?”木君璇轻轻哦了一声,接口道。
“你,真是三娘?”杨氏没有立即接口,她盯着木君璇看了半晌,才道。
“你若有办法证明我不是,我也不会辩解。”木君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你不是,这孩子自三岁半开始,就在我眼前长大,她什么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一个人无论怎么变,也不可能在区区一个月的时间里,变成两个全然不同的人……”杨氏又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接着往下道。
杨氏说到这里,语意微微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我奇怪的是,你既然顶着三娘的身份入府,又怎会这般毫不遮掩的肆意妄为?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就凭你刚才这番悖逆狂妄之言,哪怕我不动你,侯府也不会让你有机会活着出去,你顶着三娘的皮进来,莫非就是为了逞几句口舌之利,就去赴死?”
“这个就不劳夫人操心了,如果我真得不能活着从府里出去,那也是我的命数,现在我们应该讨论一下我们之间的问题,把帐好好算算,即便我不能活着从府里出去,我想夫人你了不希望吴家写的那份证词被公布天下,对不对?”木君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你……”杨氏被噎的呼吸一滞,眉宇间风暴聚起。
却在这时候,一个清脆欢快的童音从外面传来:“娘,娘,我下学啦,今个儿夫子有事,我们只上半天课。”随着这道声音,一个七八岁的漂亮男孩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美丽少女一起从外面跑了进来。
这两人正是杨氏的一对儿女,少女名叫木文馨,乃杨氏的嫡长女,在侯府这一辈的姑娘中排行老二,男孩名叫木梓珏,现年八岁,在上族学,是杨氏的儿子,当年木君璇入府的时候,他才刚刚满月,以杨氏对颜娘子的怨恨,若非不想在儿子刚满月的当口手沾血腥,原身大概活不到等木元帅来接受这个躯体。
木文馨和木梓钰进来后,发现母亲的奶妈吴妈妈跪在地上,不由大吃一惊,木文馨忍不住脱口道了一句:“娘,吴妈妈犯了什么错?”在她的记忆中,母亲对吴妈妈一向很好,很倚重,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样惩罚过吴妈妈。
“咦,木三娘?一个月前你不是已经被赶出侯府了么?怎的这般不要脸,又回来了?”紧接着她又发现现场除了母亲和吴妈妈外,还有一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居然是母亲最讨厌的贱种木君璇,不由大怒。
木君璇进府的时候,木梓钰才刚出生,自对当时的一切一无所知,但她那时已经四岁多,虽然记不全事,却多少有些印象,她隐约记得当时的母亲真的气坏了,在后续的七年多里,母亲每每在无人的时候提到她,就恨得牙滋滋的响,自己也没少因这么妹妹被人取笑,为此,不仅杨氏极其厌恶这个父亲从外面接回来的女儿,她也同样极为厌恶这个来历不明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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