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光——弈澜

　　居于上位的人，或许就喜欢这种波澜不兴的样，看谢籍还挺顺眼，一口一个“小谢”。谢籍这里不提供陪酒服务，甚至连酒都不提供，也一点不见有什么反应，乐呵呵地喝新鲜开出来的椰汁。

　　“小谢这里挂的画是哪位大师画的，看着笔力老道，意境疏阔。”试吃团成员问谢籍。

　　谢籍要不是个自谦的人，虽他也不爱夸耀，但人家问，他就照实答：“余园里的字画都是我闲暇时画的，若是同好，改日交流。”

　　谢籍也不是愣头青，这边圆满结束试吃，一人送上一幅画，索性都是他自己随便画的，既不算贿赂，也没多大成本，送能送得光明正大，人家接也能接得开开心心没压力。

　　到现代后，谢籍听过不少画家的故事，画过虾，画过马，画过竹，最喜欢画马。这会儿送出去的几乎全是马，不过是马多马少，多的是万马奔腾，少的是一匹马或饮水，或飞奔，或悠然自得地沐浴春光。

　　国人向来也爱马，一马当先多好的寓意，万马奔腾多恢宏的气象，马到成功多叫人喜欢的词儿。

　　本来接待宴的事，不送礼也定了，送了礼，还得既有套路，又很不落俗套，就叫人记住了。衔接的负责人透露，明年还有两拨接待外宾的宴席，没准都要订在余园：“听说你们搞了蔬菜基地，菜色不妨多种点，以后也方便接待嘛。”

　　谢籍倒没所谓，接待这事其实挺麻烦，但厨师长乐意，觉得这锻炼人，也提升余园饭店的档次，谢籍不过是“顺应民意”才答应接下来的。对于有上进心有能力的“臣子”，谢籍也向来舍得下本钱，比如张煚，那样的能臣干臣，他可没少费心思拢着……嗯，也没少气他个仰倒就是。

　　眼下厨师长拿着一成红利，搁别家断没有，谢籍主要是自己厨艺也不差，还自带一群御厨加成，他的舍得就更像是英雄惜英雄，厨师长眼下便如张煚，卖命不肯，卖足力气，费足心思还是很肯的。

　　谢籍劝人家：“也别太辛苦，人生光阴有限，钱却挣不完。”

　　厨师长：咱不说了，老铁，都在椰汁里。

　　外宾团过来，谢籍特地请了一帮会各国语言的大学生过来客串几天服务生，把价钱给得高高的，务必叫人能不知知道美味是什么，从哪儿来，有什么典故。老话说得好，有肉别埋在饭底下，有招儿都要亮出来，做了好得叫人家瞧着好，光吃着好人家还未必能吃明白是吧。

　　当天照样没酒，大家一块儿喝茶，经谢籍的嘴挑出来的红茶，自然是顶尖的好味道，他还不是那有好茶非讲究的，人家爱加柠檬加柠檬，爱加糖加糖，加奶还提供合作的牧场直供的牛奶。衔接的负责人叫老纪，一边喝茶一边吐槽：“没见过饭店不卖酒的，小谢，你知道酒水利润多高吗？”

　　“要是没点格调，你们也不来是吧，我这里口味怎么样，环境怎么样，服务怎么样？”

　　老纪对这些都是服气的，本市不是没有好饭店，米其林三星都有，可接待外宾总要想着叫外宾感受一下中国文化，专吃饭算什么事：“是是是，继续保持，你一句茶余饭后就把我们老大给戳中了，你怎么不说还有酒足饭饱呢。小谢，你跟我透句实话，到底为什么不愿在余园饭店卖酒？”

　　谢籍：“我家悠悠和山山都常来，不想叫她们碰见酒气醺醺的顾客。”

　　想想要是有个醉醺醺的客人，把家里的小公主吓着，谢籍分分钟想叫刽子手把人千刀万剐。即使这会儿没刽子手，他也怕自己动手，他这武力值放到这时代，约等于人形兵器，还是不要轻易示人为好。

　　说起来，老纪也还没见过邰山雨和宋悠悠，谢籍也不是个爱秀妻女照片的，老纪至今只闻其人，不见真容：“真是个女儿奴，所以说还是生儿子好，随便摔随便打，能少操不少心。”

　　老纪吐槽这会儿，宋悠悠小朋友背着萌萌哒毛绒绒小黄鸭背包进来，穿着件同样毛绒绒的小黄鸭连体外套，边蹦边喊“爸爸”。当爸爸的谢籍还没怎么呢，老纪先被萌得肝儿疼。

　　谢籍抱了女儿，冷眼看那个刚才还说“还是生儿子好”的人浑身上下摸口袋，想找点糖果饼干之类的孝敬自家小公主，只是摸半天什么也没摸着，于是放软了声音，放软了表情，一边拿话哄，一边让人赶紧拿牛奶糖去。

　　谢籍：嘁，只有儿子的老父亲啊！

 

　　☆、第二零一章 温柔又周到，体贴又照顾

 

　　被小黄鸭萌倒的老纪死活要做宋悠悠干爹，谢籍横眉冷对，道：“这年头，干爹可不是什么好辞儿。”

　　“也是。”老纪不死心，叫干爹不成就叫纪爸爸吧，也一样，他不嫌弃。

　　谢籍：搁我当皇帝那会儿，或者是当太上皇那地儿，你这样妄图让我女儿叫爸爸的人，早被我削死了。

　　虽然谢籍不答应，一个劲冷眼，宋悠悠却不知被戳中了哪里，到最后真被老纪哄着叫纪爸爸。小孩儿眼里，喜欢她的，或者她喜欢的人，大约都是可以叫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的。

　　得到甜甜一声“纪爸爸”的老纪，跟得了勋章的士兵一样，得意洋洋地看着谢籍：“看看，你还不如我大闺女懂事，多乖，多甜。”

　　再然后，儿子就不值钱了。

　　小纪下学过来，本来是听他爸的，来余园饭店吃好吃的，结果好吃的没吃着，尽看见他爸抱着个黄嗲嗲的小妹妹跟抱了全世界一样。小纪仰头看着他爸，好半天也没开口，大约是老纪抱着小黄鸭万事足的样子太辣眼睛：“爸，我饿了。”

　　“自己找个哥哥姐姐，让带你吃东西去，在饭店还能饿着你不成。”老纪往边跟赶苍蝇似的赶儿子。

　　小纪可能已经习惯，也不纠缠，把书包扔他爸旁边的椅子上，他自己就近找了个服务生：“哥哥，你看我都这么可怜了，有爸爸跟没爸爸一样，所以一定要带我吃点好吃的。要是美食再不能安慰我心灵，我还会更可怜的。”

　　服务生看谢籍：“谢总？”

　　“去后厨叫厨师问他喜欢吃什么，给他单做两道菜。”谢籍看着人家的儿子，不免想起自己的，小纪和谢岩真是一个年龄，看人家的孩子上初三，用老纪的话说“狗都嫌”，再想想自己孩子，在原本“狗都嫌”的年龄却担起了家国天下。

　　再多细想想，浑不是滋味。

　　服务生给小纪开了旁边的包厢，小纪在里边吃饭，吃着吃着，吃到不爱吃的木耳，在那默默运气半天，另外要了一双筷子把木耳丝全部挑出来。老纪哄萌萌哒大闺女的空当瞅见，一筷子戳过去，怼着儿子道：“挑屁，赶紧吃，男子汉还挑食，你好意思嘛你。”

　　宋悠悠：“纪爸爸，不凶，凶不好。”

　　小纪本来要还口的，结果他还没开口，老纪就被宋悠悠萌得“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去了，小纪见老纪没声儿了，继续挑木耳丝。挑着挑着，小纪看谢籍：“谢叔叔，你有没有在医院抱错过孩子？”

　　谢籍：……

　　“没有，你是你爸的儿子，我是我女儿的爸爸。”谢籍觉得这孩子戏挺多。

　　小纪叹口气：“我从来不觉得我爸爸是我爸爸，尤其是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你女儿的爸爸，他对我都没这么温柔过，我难道是捡来的吗？”

　　小小少年，果然好多烦恼，叫谢籍说都是作业太少，闲工夫太多，像谢岩，从小几十个老师在旁边教导，作业一堆一堆，连犯熊的工夫都没有。所以，或许可能也许……男孩子真得压他们点事在身上。

　　“谢叔叔，你们这些当爸爸的是不是都更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小纪越看越觉得受伤，哪怕他上初三，他也是有妒忌心的好吧。

　　“也不是，只是女儿更会哄人，天天跟在后边软软地喊爸爸，撒起娇来跟卖撒娇的一样，这些你是做不到的吧。”因为想起自家孩子来，谢籍难得耐心。

　　小纪看旁边一会儿“纪爸爸吃糖”，一会儿“纪爸爸累不累”，凭良心讲，小纪觉得自己不可能这么嗲，遂叹口气继续挑木耳丝，挑完后自己默默吃饭，吃饭背起书包就要自己回家。看来今天这场景，和今天同谢叔叔的谈话让他清醒意识到了，自己既然不可能这么嗲，那就不要寄望于他爸爸会像对小妹妹一样对他温柔又周到，体贴又照顾。

　　所以，男孩子什么的，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吧，将来才可以照顾小妹妹呀！

　　老纪：“走哪儿，在这写作业，写完作业跟我一起回家。”

　　小纪又走回来，倒也没吐槽，表情复杂地盯着他爸爸看好久，才从书包里把作业拿出来，这会儿小公主开始打磕睡。带小公主来的外公外婆也溜达完过来，刚才把孩子送到走廊上，他们就给小公主买买买去了，这会儿已经完成购物项目，愉快地来接驾。

　　老纪特别舍不得，宋悠悠回去后好一会儿，他都在念叨：“我现在知道女儿奴都怎么来的了，这小混蛋，成天就会气我，悠悠多好，真是件小棉袄，哪怕知道她是在随口哄我，我这心里也甜丝丝的。”

　　“再生个呗。”

　　老纪：“不了，再来一个儿子，我这条命就要交待了。而且两个孩子，总有轻重，万一真来个招人爱的，这个讨人嫌的就彻底成昨儿晚上的黄花菜了。总是我儿子，刚生下来那会儿，我捧手心晨也跟天使一样爱得不行，就是越长大越招烦而已。”

　　谢籍看一眼小纪，想想自己嫌儿子的时候，不由笑开怀：“全不必说最后半句。”

　　小纪：我都习惯了，爱是真爱，讨厌也是真讨厌，反正就这样呗。

　　通过今天这以父子，谢籍算是清楚地旁观到了，自己从前和谢岩谢暄怎么相处的。如今的谢籍已经是看过很多育儿书籍，受过很多现代教育观念影响的孩子他爸，越是客观，越是旁观，就越能感受到，爱孩子全不必口嫌体正直，因为总有那么一两个字眼，会把孩子给戳痛，何必呢，又不是真嫌，分明还挺爱。

　　送走外宾，送走机关三陪团，谢籍回家洗漱换了睡衣，搂着已经在被窝里半梦半醒的邰山雨，抵在她耳边低声道：“山山，越在这里待得久，我便越觉得对阿岩和阿暄不住。”

　　邰山雨打个呵欠，翻身面向谢籍，问他：“为什么？”

　　“没能好好做父亲，在他们成长时，没能好好爱他们，现在才知那是他们最需要父母关爱，最需要家庭温情的岁月。”

　　#谢小岩：其实也没关系啦，反正我一直都知道爹有一颗超级爱我的心，就是嘴上别扭而已#

　　#谢小暄：嗯，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少犯熊，熊儿子有个熊爹太正常了#

 

　　☆、第二零二章 自己给自己准备金手指

 

　　那晚，邰山雨迷迷糊糊听谢籍倾诉了半个晚上，只记得到最后，仿佛谢籍很难过，又仿佛有些欣慰，别的……都在谢籍的心底转了几转，化作了轻轻一声笑。

　　至于宋悠悠小朋友，在获得一个“纪爸爸”的后，还得到了附赠大礼包——一个“纪哥哥”，纪爸爸超宠，纪哥哥嘛……会偶尔像怪阿姨一样，拼尽全力要弄哭她。可是宋悠悠根本不爱哭，除婴儿时期外，长满一岁后基本没哭过，想逗哭她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纪哥哥就此歇菜，对女生的强悍有了一定认知，乖乖给公主殿下写了个服字。

　　邰山雨某天看过小纪和女儿的相处画面，笑得格外意味深长，扭头就对谢籍说：“九哥，你看他们像不是从前你与我，不过我们这的孩子，这个年龄，就是喜欢，也喜欢同龄小女生，咱们这个太小了。”

　　谢籍可不是那种不能提女儿出嫁这件事的父亲，他听了审视半天，轻“啧”一声说：“小纪还行，要论感情，还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牢靠些。随他们去吧，差着十一岁，等悠悠二十来岁，心思萌动的时候，他都三十多了，对悠悠来说，真有点老。”

　　“你也想太多，我就随口说一句。”

　　谢籍：你随口说，我却认真思考了这种可能性！

　　小年前后，学校放假，谢籍钻进蔬菜基地，对各种各样的生菜做了深入研究，选出了十几种口味最好的生菜，然后余园饭店就多了冬日特供——烤肉。却不是大街上常见的铁盘上烤肉，而是明火直烤。

　　明火直烤滴油落在炭火上燃烧后会产生致癌物质，这个也不难于解决，弄成壁炉式的，也不用客人动手，厨师全程烤好。顾客的坐位是围着壁式炉撒一圈的吧台与吧台椅，生菜不限量供应，还提供薄薄的饼皮儿，饼皮上铺菜叶，再铺上几块烤牛肉烤兔肉之类的，拿筷子醼点酱，统统裹好往嘴里一塞，那滋味美得很。

　　再冷一点有荠菜，略略焯一遍水生抖，和半熟的牛肉一块裹进饼皮里，春日的爽脆和烤从的浓香相互衬托，既可窥见春的温柔，也可感受到食物的美妙。

　　吃腻了有霜冻过的白萝卜，厚厚削皮，取中间的吃，一丝萝卜的辣味都没有，甜得让人心都跟着一块爽脆起来。过霜的萝卜还有冰雪的味道掺杂其中，吃过烤肉，用生萝卜下火再好不过。

　　“九哥，我真觉得，咱们要还回去，一定要带足各类良种。”古代的蔬菜品种远不如现代丰富，抛除现代温室大棚让人时时可享四季鲜蔬这茬，应季的蔬菜，古代也不如现代。

　　想想这时候去菜场，满菜场琳琅满目的蔬菜，应季的反季的多不胜数，古代不行，往街上去一趟，蔬菜就那几样，无非是谁家种得更精心点，菜长得更好一点。更恐怖的是，现代人从来没有停下开发新品种的脚步，从来没有满足于已经发现的食材，永远在开拓新食材！

　　不说别的，只说菌类，最开始也就吃点香菇平菇，到后来光市场上天天能见着的，就有白玉菇（友情提示：白玉菇炖汤超棒）、海鲜菇、杏鲍菇、金针菇、鸡腿菇、茶树菇、草菇……等等无数品种。所以，在古代就是当皇帝，在美食的享用上，也还不如现代普通人。

　　谢籍对此深以为然，当然要他说，不回去才好。自然，还牵挂着儿子，情感上还是想回去的，理智上来说，现在挺好：“能回去自然要。”

　　有时候谢籍也会想，他们这一游游到现代来，还不知道儿子们担心成了什么样，幸而皇位已经交到长子手里，倒不会因此招致太大动荡。有张煚在，应当会很好地将他们一去不归的影响完全消弥，但……归根结底，还是情感上有许多无法消弥的。

　　春节过后是正月，正月闹罢元宵，谢籍就得去继续上课，邰山雨也同样沉迷于学习——储备穿越必需具备的各种知识。谢籍学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邰山雨嘛，嘿，约略可以说成是自己在给自己准备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