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个人也发了一份给娄副总,还将照片洗了出来,娄副总把两人叫来,就是为了收拾残局。
尤玮吸了口气,走上前,在顾丞身边站定。
尤玮穿着中跟鞋,他们依然相差了半个头,站姿是一样的笔直,一同望着娄副总,就像两个刚刚玩了火差点烧光屋子的小朋友,来到家长面前认错。
事实上,娄副总刚训斥到一半,看到尤玮来了,便把后面的话说完:“我和你们说过无数次,这个阶段不能冲动,不能任性,不是不让你们去做喜欢的事,而是要问自己现在有没有资格谈‘喜欢’!你们可以去结婚,可以去过想过的生活,条件就是放下手里的一切,你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管不着。但现在你们占着这个位子,就不能任意妄为。”
娄副总敲了敲桌上的照片,说:“照片已经有人送过来了,这个人随时都可以将它公开,下一步你们认为他会怎么做?”
尤玮率先开口:“我猜是在美国的那些同学的其中一个,下一步会和我们谈条件。”
顾丞更直接:“我认为这个人有超过六成概率是叶伦。”
娄副总眯了眯眼:“理由呢?”
尤玮也倏地侧头看向顾丞,顾丞的侧面深邃且深沉,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冰冷:“从动机和回报率来说,他的可能性最大。”
尤玮皱了皱眉心,说:“如果是冲着耀威,和我现在占着的位子,他借此要挟,下一步应该还会找我谈条件,希望我归属。这一点不难理解。但是反过来,他用照片这一步肯定要连你和娄副总一起得罪,收买我一个却得罪两个更加惹不起的,这动机合理吗?”
顾丞安静了两秒,这才侧过头,目光落在尤玮脸上:“他的动机是执念,他有心魔。要满足心里的魔鬼,就要花成本去得罪人,相比之下哪个更值得?”
尤玮一怔:“什么心魔?”
这事尤玮自然不懂,但娄副总和顾丞同为男人,他们懂。
顾丞慢悠悠道:“他喜欢你。”
尤玮嗤笑:“他那种不叫喜欢,那只是征服欲。”
顾丞:“无论怎么解释这个字眼,那都是他的执念。只有得到他要的人,他心里才会舒服一点。”
说到这里,顾丞转而看向娄副总:“我查过叶伦,因为他的家庭环境,导致他如今有一点偏执型人格,他得不到的人和事,就会想办法摧毁,这和他自小受到的家庭冷暴力和他母亲对他的洗脑鞭策有关。”
尤玮盯着顾丞:“你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
以她对顾丞的了解,若非一早就认识到危险性,顾丞绝不会去查叶伦。
果然,顾丞这样说道:“四年前,他就试图追你,也表达过对你的好感。”
尤玮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顾丞问:“你不是每晚都接到一条匿名电话的短信,跟你道晚安么?”
尤玮“哦”了一声,说:“那个啊,我以为就是垃圾短信,系统自动发的,只要我回了,就会扣钱,所以我一直没理过。”
顾丞沉默了几秒,看尤玮的眼神也有些微妙。
说实话,她有时候的想法真是很天才。
顾丞又道:“另外,他每天晨运到你住的房子门口,和你打招呼。”
尤玮说:“是有这么回事,但我每天在房子门口会遇到很多人,遇到他也没什么稀奇的。再说,每天早上遇到一次,每晚说一次‘晚安’,如果这就叫追求的话,那他的方法也太拙劣了一点。”
顾丞又停顿了两秒:“其实他有付诸行动,只是被我阻拦了。”
这回,是尤玮沉默了。
她震惊的看着顾丞。
她在用眼神问他——什么时候?
他也在用眼神回她——任何时候。
直到娄副总忍无可忍,将两人打断。
娄副总拍了一下桌面,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纠着以前的故事有什么意义,现在的问题是眼下。”
顾丞和尤玮一起沉默了。
娄副总看向顾丞:“你接着往下说,回报率。”
顾丞道:“当一个偏执型人格得到了他要得到的人,完成了他要做的事,心里的满足感会放在第一位。但是叶伦不能只顾着自己高兴,他还要完成他母亲给他的要求和任务,就是拿下耀威这个根据地,借此拓展自己的江山。”
娄副总说:“倾吞耀威?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如登天。”
顾丞:“的确难如登天,但是相比拿下叶氏集团呢,似乎还是要容易一点。”
娄副总不说话了,吸了口气,开始思虑顾丞的分析。
顾丞接着说:“他面前有几个绊脚石,负责改革的CEO秦辉,我,您,尤玮。我和您的关系,您一直没有用自己的本名,所以外人就算要查,查出来的我的养父也是别人。至于小轩,我认为她不会说,就算再和您对着干,也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我猜,叶伦目前知道的只是我和尤玮曾有过一段关系,而尤玮是您的得力干将,按照正常逻辑推算,叶伦得出的答案就应该是——您对尤玮有知遇之恩,而我和尤玮在一起过,后来因为利益牵扯,您让尤玮把我找回来,介入耀威改革的检查环节,借此和检查团队达成联盟,扩大赢面。”
“方副总那里,叶伦不需要担心,只要给方副总保护伞,或是许给他足够的利益,或是和方副总的上线张立民达成共识即可。而张立民一向负责财政,他又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肩负财政大权,他年轻时候是数学系毕业的,因为到拉斯维加斯的赌场算牌赢钱,被拉进黑名单。他对金钱有追求,也很执着,这样的性格恐怕很难做到不监守自盗,他会整日都在盘算着怎么将酒店的钱合法合情合理的放到自己的口袋里,而且还要做的高明,不枉费这个精于算计的脑袋。这样一个爱财的人最容易收买,关键就是看叶伦能满足他多大的贪念,,以及怎么谈拢条件。”
也就是说,只要叶伦要挟尤玮成功,就能牵制住娄副总,尤玮答应叶伦的合作,就等于娄副总答应,尤玮不答应叶伦的合作,有把柄在手,娄副总也不敢妄动。
更有甚者,一旦牵制住尤玮,就等于牵制住顾丞。
他们当年的事绝对是一个炒作的话题,更可以牵一发动全身,有心的人会用来做文章,问责娄副总,为什么他的手下会找自己曾经差点结婚的对象前来检查酒店内部问题,这算不算是给自己开后门?
一旦这个质疑成立,而且成功地在高层们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那么娄副总就算是无辜的,他的位子也会保不住。
接着,耀威的人们还会提出其他疑问,比如这样检查的结果能是公正的么,难道就不会影响到酒店改革的正确方向么,这场改革难道只是利益争夺者们的游戏?无论哪一条,都对酒店长远发展十分不利。
至于叶伦,他前两次已经对尤玮表达出合作的意向,先用利益钓鱼,尤玮没上钩,后用情感收网,尤玮没上当,那时候顾丞和尤玮就估计过,叶伦很快会有下一步,威胁利诱一起上。
但他们没想到,所谓的“威胁”是这样的铺牌。
***
两人和娄副总聊完叶伦的事,准备回去思虑对策。
尤玮刻意晚一步走,留下来和娄副总再说几句话,事实上就算她不留下来,娄副总迟早也要问。
娄副总说:“当初我让顾丞联系你的时候,我就问过你,将来要爬到什么样的位子,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尤玮点了下头,笑了:“我说,我要坐您现在的位子,如果可以更高,更好。您当时还问我,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坐上来吗,知道要和多少人有利益勾结,要掌握多少人的把柄,才能坐得稳吗?”
娄副总也笑了:“那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尤玮的笑容渐渐收了:“我当时说,我其实不太知道这个量有多大,我是否能承受,我只知道我应该尽量做到不被别人掌握把柄,不被别人的利益牵着鼻子走。”
隔了一秒,尤玮又看向桌上的照片,说:“结果,我没做到。”
娄副总叹了口气:“既然知道错了,就要及时补救。”
尤玮垂下目光:“我不知道如何补救。”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娄副总面前示弱。
但这也是事实,到了这一步,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的先机掌握在对方手上,人家是发球方,她只能等待。
娄副总这时说:“两条路,都做好准备,权衡好利弊,再问问自己的心,等到对方出招了,你选择一条路。”
娄副总这是在教她。
尤玮抬起眼,安静的听着。
娄副总说:“第一条,答应叶伦,拿现在手里的筹码去做交换,做赌注,如果他真是那样一个偏执型人格,你会从他那里得到更多。这个时候,你要问自己的心,是不是永远不会愧疚、后悔,能做到绝对的心硬。这是一种交换,换到了想要的东西就别回头。”
尤玮怔住了。
她的心里也是突然一抽。
她自然知道这种“交换”指的是什么,娄副总,顾丞,他们都会成为她的筹码,交出去,是生是死,各凭本事,她交出去了就没资格愧疚。
到那个时候,她是执棋者,他们是棋子。
更有甚者,如果她连他们都能一脚踢开,那么耀威的任何人都会成为她的棋子,她能用的人越来越多,兑换的金额也会越来越大,她连自己的愧疚感都能变卖,还有什么能阻止她的?
一旦狠心到那个地步,她会成功很快,进阶的直梯会瞬间开通。
想到这里,尤玮问:“还有一条呢?”
娄副总说:“还有一条,会很辛苦,你不合作,就意味着在你眼中,这些你不愿牺牲掉的人和事,远比对方开出的利益条件更珍贵,那么对方会重新估量,这些人和事也会成为你的致命弱点,对方会不惜代价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你的弱点。这时候,你也要问问自己的心,你有能力护得住么?”
听到这里,尤玮不禁笑了:“我要是选择了这条路,就得死撑到底。这种选择有多辛苦我知道,我走了,你们不会好过,我也知道。我是想往上爬,但像是第一条路那种舍弃所有尊严还要被要挟换来的成功,我不要。如果我今天要了,将来必为鱼肉,不管暗处的人是不是叶伦,他都不会放过我。”
到此,娄副总已经明白了尤玮的答案。
他又叹了口气,努努嘴,问:“你真想好了?不后悔?”
尤玮笑道:“我只知道,如果我选了第一条路,我才会真的后悔。”
娄副总:“可是这样一来,躲在暗处的人,会更变本加厉的对付你。就算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或者行政部,你也是第一个被开刀的对象,你就甘愿一直当挡箭牌?”
尤玮依然在笑:“从坐上这个位子的第一天,我就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切。要享受光环,就要承受痛苦,这天底下没有只收获不耕耘的好事。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尤玮撂下话,转身就走。
临出门前,娄副总的声音却追了上来。
他就只有一句话:“如果你选择了一,我相信顾丞那小子也不会怪你。”
尤玮没应,只是笑了一声。
***
尤玮离开会所的包间,一路往外走。
直到来到门口,微风徐徐,拂过鬓角。
尤玮抬眼一看,顾丞的车就停在路边,他没有坐在车里,而是靠着车身,安静的立在那。
她没有犹豫,脚下一转就朝他走去。
来到相隔两步的地方,尤玮停住了,这个距离是正常的社交距离,如今他们是在公共场合,不宜靠的太近。
顾丞的眼睛漆黑且深沉,他看着她的样子也十分专注。
半晌过去,他才低声问了一句:“四年前,我问过你,冲动这一次,会不会后悔。”
尤玮“嗯”了一声,道:“我当时说,就算后悔,也要承受,我身为一个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顾丞又道:“那么现在呢,你后悔了么?”
尤玮一顿,进而摇头。
第48章 Chapter 48
顾丞问, 你后悔了么?
尤玮一顿, 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没有。”
顾丞没接话,只是望着她, 那眼神复杂极了, 里面写了很多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尤玮忽然说:“那时候, 咱们从那个地方出来, 还说着反正有一年的时间可以选择是不是要办仪式, 要是想办就去,不想办,有的是时间后悔,也不用说破。”
隔了一秒,尤玮笑了:“结果, 还真就没有去。”
顾丞这时开口问道:“如果我是叶伦,或者说我有那样的身家背景,恐怕当年你会追着我去办理仪式。”
尤玮的笑容跟着没了。
她完全没想到顾丞会这样展开话题,她更加不知道原来顾丞将这个问题放在心里了,显然这很值得他计较。
安静片刻后,尤玮这样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我一直不同意。就算有百事哀,要过得幸福也不是难事。人只有知足才能常乐,难的不是摆脱贫穷, 而是如何摆脱拔高的心气儿。两个心气儿高, 却又贫穷的人, 是不可能获得幸福的。负一加负一是负二, 绝不可能负负得正,糟糕的两个人只会拖对方后腿。记得么,同样的话,四年前咱们就说过。”
说是心气儿,其实也是野心,不甘于现状,不甘于平庸,不甘于就这么低头。
顾丞扯扯唇角,却说:“你在逃避我刚才的问题。”
刚才的问题?
哦,如果他是叶伦么?
看来,他是不想好好说话,只想吵架了。
思及此,尤玮吸了口气,说道:“好,那我现在回答你,如果你是叶伦,或者你有那样的身家背景,我当初一定会绑你跟我去举行仪式,就算你后悔了要离婚,我也能分到一笔钱,这买卖不赔。”
这话一出,顾丞的唇角也平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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