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天,你好像都没怎么对我有过表示。”张无疾依旧将她安放在自己怀里,顺势说出自己的诉求,“我不想只做追求者,不能一直是我在付出。”
“你并没有单方面付出啊,我不是一直在回应你吗?”纪冬天暖心地说,“但因为是你先喜欢我的,所以看起来是你在追求我,其实你是……”她脑子忽然浮现和他刚开始纠缠的那段情景,要用“追求”这个词不太恰当,应该是……“单方面的胁迫”比较准确?
她记得开始是拒绝他的,但她好像没有彻底拒绝他的能耐。
“是什么?”他问。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其实从认识你开始,我都没有在实际行动上拒绝过你。”
“是吗?”张无疾想了想,伸出长手臂从角落里找出另一本小本子,打开第五页,“上个月的六号到昨天为止正好是一个月。据统计,这一个月内,你在晚上拒绝了我三次半。”
“……你什么时候记下这些的?”
“从第一次开始。”他客观说,“发生的时间、发生的次数、两人的配合度、期间的情绪起伏、彼此的满意程度,事后的交流和探讨都有详细记录。”
“……”
为什么要记这些?纪冬天好像直接找一条大河跳下去,游去遥远的对岸,而不是依旧在他怀里。
“有关我们身心健康的事就有记录的必要。”他慢慢浏览他们的记录,语气很是自然。
“可是为什么是三次半?”
“你忘记了?有一次小休息,你肚子饿了,我去厨房做宵夜,但等我洗好碗,你已经睡着了。”
“……”
纪冬天赶紧夺过本子,不让他再看了。
“同居的九个月来,你一共拒绝我了十五次半。”张无疾闭着眼睛都知道那些记录。
“难道我要向你道歉吗?”纪冬天反问。
“道歉没必要。”张无疾停顿了几秒,看着女朋友天真又带着些许愧疚的眼神,顺理成章地提议,“不如今晚换你邀请我,我来拒绝你。我想体验一次拒绝你的感觉,这样比较公平。”
纪冬天没辙了,无奈嘀咕了一声,开始配合他。她先凑近亲他的唇,再低头亲他锁骨,双手按在他的腰间。
这是两人之间的暗号。
慢慢等待他高傲的拒绝。
可是五分钟了,她没有被拒绝。
十分钟过去了,她还没有被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主动下去。
整个过程快结束了,她的主动竟然都被他欣然接受了。
第二天早晨她还没有等来他的拒绝。
……
纪冬天拿手背揉了揉眼睛,乌黑及腰的长发披散开来,发丝纷纷摊在肩头和蓝色的被子上,一双脚丫躲在暖暖的被窝里,随意搁在他的腿上。好不容易,她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看时间,是九点四十分。
幸好今天是周六,他们可以赖床。
事实证明,等待“被拒绝”真是一桩漫长又辛苦的事。她着实心累,继续闭上眼睛搂着巨型抱枕懒懒地睡下去。
等醒来后一起吃他做的早餐,她问他昨晚为什么不按计划进行,他竟然称是她太投入,没有听见。
“我一早就拒绝你了,但你迟迟不肯收手,让我也无奈。”他卷起袖子,将胡椒粉撒在意面里,拌匀后递给她,“累的话就多吃一点。”
“……”
☆、第三章
自从有了女朋友,张无疾的生活习惯有所改变。他以前不喜欢吃路边摊,觉得不卫生,营养也不均衡,远不如他亲手烹制做的完美晚餐,现在学会了妥协,同意偶尔带纪冬天去热闹的大排档吃串串签。
当看见纪冬天吃得涨红的脸,额头上浮现的晶莹汗珠,单纯饱足后微笑的眼睛,张无疾慢慢觉得这嘈杂的地方也还可以。至于油腻的桌角、来不及收拾的杯盘狼藉、角落里那只堆得满满的垃圾桶,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
他们称这个是老地方。每月中旬,纪冬天都会向他开口,说不如今天陪我去老地方好不好?张无疾明白她每个月嗜辣的日子到了,便将白衬衫换成深色系的,带她过去。
可是这一天不一样。张无疾觉得老地方不顺眼,因为遇见了一个不顺眼的人。
他们坐下没多久,这个人就过来了。
“这桌就两个人是吧?凑一凑,不好意思,人太多,实在没座位了,得罪得罪。咦?你好眼熟?啊,是纪冬天?没认错吧?这也太巧了!你到底怎么长的?怎么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
……
纪冬天愣住,先看一眼张无疾,再看一看这个穿褐色皮夹克,鼻子很长,刘海也有些长的白皮肤男人,问道:“你哪位?”
“我哪位?我庞山海啊,高中时候和你骑脚踏车,喝饮料看电影的人,不记得了?”
“是你。”纪冬天惊讶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都认不出来了。”
“还行吧,瘦了四十六斤,个子也拔高了六公分。”庞山海搓了搓手,笑道,“看我现在的模样还行吧?说起来你够倒霉的,遇见我的时候是我长得最挫的日子。”
纪冬天的脸上堆起一个艰涩的假笑,不知该接什么话,心想庞山海长相变了,性格倒是一点没变,依旧是话唠加自然熟的属性。高中时觉得这样的男生很可爱,现在却感觉深深的尴尬。
“原来你就是她高中时候的那个老同学。”张无疾忽然平静开口,犹如一股寒风淹没过一簇火苗。
纪冬天干咳一声,“老同学”和“老地方”一样,是一个有些意义的称号。
庞山海感觉凉飕飕的,这才将注意力移到纪冬天身旁的男人身上,这一看竟然感觉到惊艳,同是男人,这位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简直和个男偶像似的。
“庞同学。”纪冬天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张无疾。”
“没想到啊,纪冬天你有些真本事啊。”庞山海笑着打量张无疾,直言不讳说,“能拿下这样长相的人。”
张无疾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移开去,试图找其他的空座位,可惜没有,只好继续和“不舒服”共处一桌。
“你一个人?”纪冬天开启敷衍交际的程序,准备三句话里秒杀这桌的对话。
“巧了,我也不是一个人。”庞山海看一看手机,“女朋友就在路上,快到了。”
“原来你也有女朋友了,恭喜。”纪冬天笑了笑。
“恭喜什么?这不很正常吗?我们都二十五了,二十五岁还单身那不是太可悲吗?”
张无疾闻言接话:“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正是单身。”
“啊?”庞山海没想到说出口的话戳中了他人伤口,赶紧补回来,“真看不出来,我瞧着你比纪冬天还小一岁呢。”
“他比我大。”纪冬天不想话题在张无疾的年龄上打转,又问,“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到?你不去接一接吗?”
“不用接,这里她熟,我们常来。你们呢?之前怎么都没碰上?”
“哦,我们一般不出来吃饭,都是在家吃的。”纪冬天温柔地看一眼男朋友,“他很会做饭的。”
“原来如此,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庞山海问。
“……”纪冬天语塞,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好回答的,没想到庞山海就这么问出来了。
气氛凝结了几秒,庞山海的手机响了,他接起一听是女朋友来电,赶紧回头,电话也没挂,对着入口的茫茫人流挥了挥手,“这里这里,你别往小路走。人少的这边,麻辣烫的左边,羊脚汤的右边,不,奶茶店再上来。小笨瓜啊你,后面才是洗手间,对,再跳过两个垃圾桶,慢点走,别摔着。笨球一个。”
“……”纪冬天。
“这里不是有名字吗?”张无疾淡淡提醒。
庞山海抬头一看,赶紧对着手机说:“哦对了,我就坐在阿鑫串串香这里。”
纪冬天和张无疾对望一下,看见张无疾的瞳孔多了明确无疑的“白痴”两字……
没想到的是,庞山海的女朋友是一个修长漂亮的女孩,说话也柔声细语的,看起来善解人意。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前前前任,如果手拉手算数的话,她是初恋。”庞山海爽利地点一点纪冬天,又转过手指一指女朋友,“这是我现任。”
纪冬天的心又咯噔一下,她知道张无疾对“初恋”两字很敏感。转头一看,幸好张无疾面无波澜,没什么要计较的意思,似乎在专注欣赏远方的景色。
庞山海喊来服务员,拿过菜单,用铅笔开始打钩,避开了全部辣的东西,飞快递给服务员,再多要了一杯热牛奶。然后他一身轻松,喝一口茶,舒舒服服地将手臂摊开在椅背上,对纪冬天和张无疾说:“别见怪啊,点了两份清汤的,因为她怀孕了,不能吃辣的。”
“啊?真的?”纪冬天看一看庞山海的未婚妻,不由说,“完全看不出来,你很苗条。”
未给未婚妻留说话的缝隙,庞山海便替她说了:“才没多久,还不到显怀的时候,之后会胖的。”
“那真的要说恭喜了。”纪冬天真诚地对他们说,“你们快当爸爸妈妈了。”
“谢谢谢谢,不瞒你们说其实是个意外,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但心里也欢迎的。”庞山海说,“既来之则安之嘛。”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张无疾忽然开口,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老同学”。
庞山海百年一见地无语了,好像一个回答不出一加一等于二的小孩,表情满是错愕,最后还是由女朋友帮忙回答了:“差不多快了,就等他请假的那天。”
接下来的时间里四个人都没说话,纪冬天默默吃着一根又一根的串串,时不时瞟一瞟张无疾,心想他“一句话终结饭桌交流”的能力不减当年。
张无疾的耳边少了闲杂声,感觉清静不少,完全无视了多余的人,宠溺地看着纪冬天吃东西,顺便帮她倒温水,拿纸巾擦一擦她的鼻尖,掌心轻揉她乌黑柔软的头发,眼睛慢慢浮现满足的笑意。
对面的女孩看见这一切,表情很羡慕,庞山海聪明地领会到,立刻拿袖口去蹭她嘴角,想帮她擦一擦,她却尴尬地推开了他。
“你们真恩爱啊,我们也一样。”庞山海抓一把女朋友的头发,笑着和对面两人比赛。
谁料女朋友竟然挣扎起来,轻声说了句“你不要再动我的头发啦”,戏剧化地转过身大哭了出来,然后没给身边人反应过来的机会,站起来就走。
庞山海赶紧拎着她的包追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纪冬天抱歉一笑,“她又来情绪了,我先走一步,有缘再聚啊。”
纪冬天松了一口气,却也疑惑地问张无疾:“她怎么忽然走掉了?”
“你不明白?”张无疾反问。
纪冬天很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也知道了对方的委屈是什么。
张无疾将纪冬天吃完的十几根竹签整理到一边,忽然问她:“你高中时最常吃的东西是什么?”
“咦?你为什么好奇这个?”
“均衡的饮食对大脑健全发育有关键的作用,反之则会有不同程度的损害。”张无疾修长的手敲了敲盘沿,思考下去,“我猜你当年会看上那个人应该是经常乱吃东西。”
“……”
纪冬天喝汤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
遇见“旧爱”的插曲过后没多久,纪冬天好像遇见了一件麻烦事。当她直言不讳地将烦恼告诉张无疾。张无疾告诉她:“这个概率非常低,不到百分之一。”
“万一我们就是那百分之一呢?”
张无疾完全没有思索,“结婚。”
“……”
“不管这次的结果如何,我们早该结婚了。”张无疾说,“你忘记之前答应的了?我们说好同居一年,看看彼此能否生活在一起,没问题就结婚。”
“真的要结婚?”纪冬天瞬间措手不及,“什么时候?”
“明天就是不错的时间。”
“这会不会太草率太任性了?”
“草率?你想和你老同学的女朋友那样悲哀?”
“……”不得不说,老同学的女朋友哭泣的脸一直闪现在纪冬天的脑海。
“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想成为那样低俗的男人。”
低俗的男人?纪冬天心里惊颤。她差点忘记了,张无疾是一个很传统的良家妇男。当时他坚决反对未婚同居的,说有失体统,万一有了“意外的果实”更有悖他的道德规范。她还记得他们初步决定成为男女朋友的第三天,他就拉着她去领证,她好说才拖延至今……要是全按他的行动力来进行,他们两说不定已经结完十次了。
话又说回来,当时是因为和他才开始没多久,实在没勇气谈了几天的恋爱就结婚,怕一个冲动就酿成悲剧。现在不一样了,时机成熟了。就这十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在为她改变,她也是一样,他们生活的步调、作息时间已经一致,没有矛盾。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除了幸福感受不到别的。
既然能确定此生的伴侣就是他,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明天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些小紧张……
“一年前我就是你的人了,难道你现在还不确定?”张无疾适时睿智地加了一句,无形地给女友加了点沉甸甸的道德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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