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宁点了点头。以她的记忆力,真没问题。
“那你重复一遍。”
杜锦宁便将刚才的释义重复了一遍:“孔子说∶孝子丧失了父母亲,要哭得声嘶力竭,发不出悠长的哭腔……”
见她说得一字不差,杜辰生精神亢奋地点了点头,连声道:“好好好。”
他翻了一下书,翻到某页,又道:“我念这一段,你看着字,慢慢跟我记。”
见杜锦宁点头,他便念道:“曾子曰:‘敢问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乎?’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待杜锦宁背完,他把意思讲了一遍,让杜锦宁重复了一遍意思,确认她已将内容牢牢记住了,便将这本《孝经》递到杜锦宁面前:“这本《孝经》,就当是祖父的赔罪,送给宁哥儿了。”
“不敢。”杜锦宁接过书,又高兴地道,“谢谢祖父。”
杜辰生这会子看杜锦宁的目光就不一样了,慈祥地摸摸她的头道:“回去将祖父讲的这两段,好好背一背,再把意思也温习了。明日过来祖父考校你。你真掌握了,咱们再学新章。”
“是。”杜锦宁躹了一躬,“多谢祖父。”
“去吧,今晚你跟你娘你姐姐都到上房来吃饭,叫她们别做饭了。”杜辰生挥了挥手。
杜锦宁又行了一礼,方才拿着书从屋里出来,看到坐在外间的牛氏,她目光闪了闪,叫了一声:“祖母。”
“嗯。”牛氏的态度淡淡的,只是鼻子里应了一声。
待杜锦宁一走,她立刻进了书房,问杜辰生道:“你真决定好了,要送她念书?”
“嗯。”杜辰生点了点头。
“先说好,学费老娘是一文钱都不会出的。”牛氏道。要她花钱,那真是比要割她身上的肉还让她心痛。
杜辰生警告道:“我既已示好,你别为了那几文钱毁了我的大事。你只要想想,她往后考上秀才得了廪膳生,咱们不光不用再交免役钱,每月还能领廪米银两,这可比你每年交的三百文钱多多了。”
说到这里,他眼睛微眯:“而且以我大哥对宁哥儿的看重,这束脩他收不收还是回事呢。只要你去跟大嫂唱两句穷,估计他都能免了束脩。束脩一免,他身上最多也花些笔墨钱罢了,比寿哥儿还少得多。不过这话你可不能让宁哥儿听见,否则她即便考上了秀才,也不会让咱们沾光的。”
一听是笔划算买卖,牛氏眼睛就亮了起来。
不过她仍有些迟疑:“她真有那么聪明?别跟大房的云昌似的,考个秀才考个十几年不中,那老娘这笔买卖可就亏大了。”
杜辰生摇摇头:“绝对不会。她的资质,比云诚还要好。而且这次咱们必不会再让她拜什么名师,让别人压着不许早早参加童生试。最多念上三四年书,就叫她下场去试试。估摸着最多五年,就能中个秀才回来。”
想起三儿子云诚当年中秀才的风光,以及所带来的好处,牛氏终于点了点头:“行,我听你的。”
杜锦宁回到自己房里,看着手中的那本《孝经》,她冷笑了一声,将书一抛,扔到了床上。
杜辰生这只老狐狸,真不愧是杜云诚的老爹,这头脑还挺好使的,今天不光跟她演了一场戏,而且还进行洗脑工程,想直接往她脑子里灌输愚孝的思想,一开始就拿《孝经》来教她,还专门选了那两篇文章来叫她背诵讲解。她要真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杜锦宁,杜辰生这深沉的心机没准就能把她算计了,日积月累之下,被他洗脑成功。
可惜,杜辰生运气不好,遇上了她。
第39章 搜银子
想起杜辰生说要送她去念书的话,她眼里精光一闪,检查了一下门窗,确定都关好了,便钻到床底下,把文房四宝和稿子拿了出来,继续写她的话本,直到听见陈氏和姐姐们的声音,这才停了笔。
陈氏她们背了许多木板回来。
本来山上的木头砍下来后,还需晾干一段时间方可锯刨成板子,但陈氏时常去帮人扛木头,人家知道她的情况,便直接用干木板换了她的木头,而且还帮她把榫卯弄好,她回到家里直接敲打几下拼好就成。
而姚氏那边,早已得了婆婆的吩咐,叫她晚上连小三房几人的饭一起做,她就满肚子疑问了,可问婆婆,婆婆根本不理她,只叫她照做就是,还吩咐她以后对小三房好一些,弄得姚氏一头雾水,同时心里直犯嘀咕,觉得家里的风向是不是变了。
这回看到陈氏背了这么多木板回来,她忍不住就在院里高声挑唆起来:“哟,弟妹这是去哪儿发了财,买了这许多木板回来?莫不是上山捡了银子了?”
果不其然,一听到“发财”、“银子”这些词,牛氏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向陈氏几人背着的木板。
姚氏看看婆婆,再看看小三房的人,目光闪烁,等着看牛氏的态度。
“二伯母,你才发财呢。我昨儿个还看着你藏了一块银子在墙缝里。”杜方苓应声道。
她最恨姚氏。虽说杜辰生和牛氏不待见她们,但如果没有姚氏挑唆,他们对小三房的人最多是视而不见。就是因着姚氏不断的挑三窝四,才让她们经常被打骂责罚。要说杜辰生和牛氏因着儿子的死迁怒而对小三房不满,而姚氏的做法就纯粹是天生恶毒,见不得人好了。
至于姚氏有没有银子被藏在墙缝里,那就不是她能管得着的了。如果牛氏找不到,那也只能说明姚氏把银子转移了,可不是她瞎说。
“你瞎说什么?谁藏了银子在墙缝里了?”姚氏听得这话,暴跳如雷,但心里却直发虚。
她还真藏了银子在墙洞里。
可这事,三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牛氏的目光果然转向了姚氏。
小三房平素吃的油盐、甚至身上穿的衣服鞋袜,原先钉补破牛棚所用的木板,她知道都是三儿媳妇去给人背木头换来的。只要三儿媳妇不藏一文钱私房钱,这些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由得她们去。
如果她不允许小三房人弄这些,这些东西就得朝她要。毕竟家里的田地都是小三房母女几人在耕种,米粮却全都收归家里,陈氏等人没油盐吃、没衣服穿,理当是家里出。况且没油盐吃,身上就没力气干活。这一进一出,孰轻孰重,她这么精明个老太太,小算盘一拔,自然算得清楚。
可二儿媳妇私藏银子的事,可就严重了,这绝对是挑战她这个当家老太太的权威。作为当家人,又是个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老太太,她是素来不允许儿媳妇手里藏私房钱的。
“你是主动拿出来还是我亲自去搜?”她问姚氏。
“娘,我真没有私藏银子,你别听三丫头瞎说。她就是看不得咱们好,想挑唆离间咱们婆媳的关系。”姚氏见牛氏竟然信以为真,心里顿时慌了,连忙指天咒地地发起誓来。
牛氏却不理会她,直接进了姚氏跟杜云年的屋子。
要是平时,她可能也就放过姚氏了。大儿媳妇是城里人,整年都不回老宅几次,靠她不住;小三房人被苛待这么些年,三儿媳妇不恨她们二老就算好的了,往后有个病痛想靠着她,也是枉想。只有二儿媳妇,虽说人懒了些,嘴馋了些,又是个爱惹事生非的性子,但好歹这些年对她和老头儿还算尊敬。现在对她好些,往后老了,有个病痛,她也能伺候伺候他们二老。
可她刚刚得知杜辰生要送杜锦宁去上学,虽说可能不要束脩,但买书、平时里所用的文房四宝……这些都得花钱不是?钱从哪来?此时不从二儿媳妇手里弄点出来,她这心肝儿都要疼死了。
为了抚慰自己受伤的心,二儿媳妇是死是活她也就顾不了了。
进了屋子,她铜铃般的眼睛往屋里一扫,直接就在墙上敲敲打打起来,不一会儿,就从墙上抽出一块砖来,然后手往里一伸,一块大概一钱重的碎银子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牛氏还不罢休,继续在墙上敲了起来。
姚氏一看,差点晕了过去,一来心疼自己的银子,二来惧怕婆婆的责罚。
听到动静跟过来瞧热闹的杜锦宁看到这情形,顿时吓了一跳。她把银子藏在墙洞里,还以为保险,却没想到这墙洞竟然是大家都有志一同的藏匿银子的地点。
她担心牛氏敲完二房的墙,还去敲她们的房间,看看姚氏和陈氏几人都在围观牛氏找银子,赶紧装作对围观不感兴趣的样子,回了自己屋里。
为了不引起牛氏和对面杜辰生的疑心,她也没敢关门。好在她放银子的墙砖是在里面角落的死角,不进屋子只在外面是看不见的。她飞快地将砖头抽出来,把银子和剩下的铜钱全都拿了出来,塞好砖头,然后从窗子翻了出去,将银子和铜钱全都藏在了后面巷道的草丛里面。
翻回了屋里,她这才将那本《孝经》抓在手里,又出去看热闹了。
此时隔壁的牛氏在姚氏一路的哀嚎中,已成功地抽取了四块砖,收获了二钱银子、一百二十五文铜钱。
姚氏失了钱财,还要面对责罚,简直恨透了杜方苓。
她报复的方法也简单粗暴:“娘,娘,三房也有,三房也有,我看见三弟妹也藏了钱。就不知在她身上,还是藏在了她们房里。”
听得这话,杜方菲和杜方蕙还好,陈氏和杜方苓却吓了一跳。
她们可知道杜锦宁身上还有六十文钱的。要是被牛氏搜出来,等待她们的就会是一天的罚跪、两天的饥饿。
第40章 惊诧莫名
杜锦宁担心她们漏馅,赶紧在姚氏话声刚落时就叫道:“二伯母,衙门里还有个诬陷罪。要是我们那边搜不出钱,你是不是要领双倍的责罚?”
陈氏和杜方苓一听,提起的心就放了下来。
杜锦宁这段时间做的桩桩件件的事,都十分妥帖,从未出错,即便一向不大看得惯她的杜方苓,对她都是信服的,更不用说陈氏了。
看来那几十文钱,被杜锦宁藏在了十分隐蔽的地方,至少不在墙洞里,不会被牛氏一搜就搜出来。
姚氏对于三房有没有钱自然是不清楚的,她只是以己度人,觉得自家不愁吃不愁穿,都仍会藏些私房钱,像三房这样缺盐少油的,在帮人扛木头的时候岂会把不多出来的那几文钱给藏起来?尤其是在发生了杜锦宁因为没钱吃药而差点病死的事后。
陈秀丽那个女人可不是那样老实听话的。
想到这里,她挭着脖子道:“你又不是县太爷,还诬陷罪呢。搜不出钱,也是你们太狡猾,把钱藏得太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牛氏手里拽着从小二房屋里搜出来的银子和铜钱,心里正纠结要不要去三房搜一搜呢。老头子刚刚才给那小兔崽子示好,她转过身就得罪小三房的人,怕不得老头子要拿大棒子敲她。
可不搜嘛,她又舍不得那些银钱。要是小三房也藏了这么些钱,她不搜出来,可不亏大了?
她正天人作战呢,就听身后一声轻咳,却是杜辰生从屋子里出来了。
“搜什么搜?老二家的你自己藏银子,就说别人也藏了,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杜辰生冷冷地看着姚氏,“今晚和明早你就别吃饭了,一会儿做好饭就到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吧。”
“爹……”姚氏委曲地叫了一声,却是不敢再多说。这个家里她最怕的就是杜辰生,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处罚起人来比谁都狠。
不过想一想她心里还是暗喜的。
说是饿两顿,但饿谁也饿不着在厨房里做饭的人。她一会儿做饭的时候偷吃几口,也就有了。只要公公还叫她做饭,她就饿不着。
可杜辰生走了几步,大概想起了这一茬,停住脚步道:“算了,既然往后就一起吃饭了,今晚的饭就老三媳妇和菲姐儿几个一起做吧。老二媳妇你现在就可以去跪着了。”
“爹……”姚氏这一声叫得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牛氏可看不惯她这向自己丈夫撒娇的样子,两眼一瞪道:“叫什么叫?还不赶紧去跪?依我看,一个时辰太短了,再加半个时辰好了。”
杜辰生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老妻别矛头,一摆手:“那就一个半时辰。”说着,背着手慢慢踱回了屋里。
姚氏半瘫坐到地上,看向陈氏的目光既惊且怒,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算是看明白了,杜辰生和牛氏对小三房的态度都变了。以前不管小三房做什么,那都是错的,都会迎来杜辰生和牛氏的责罚。
可现在,小三房的人连责骂一声都没有,倒是她,被她连连责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光是姚氏,便是陈氏母女几人也惊诧莫名,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一眼,最后有志一同地看向杜锦宁。
杜锦宁却道:“娘,您跟大姐去做饭吧,我和三姐、四姐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些木板拼起来。”
陈氏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道:“你们哪里有力气?等我们做好饭再弄那个。”说着转过身,看向牛氏,神色小心地问道,“娘,去哪里做饭?”她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听错了。
牛氏指了指杜家那个青砖砌就的厨房,没有说话。
婆媳俩这么些年都没好好相处,这乍一不打骂了,牛氏都觉得别扭。
陈氏拉了杜方菲一把,两人一起进了那个厨房。
牛氏不放心,也跟了进去。虽说陈氏以前的厨艺是三个妯娌里最好的,但这么些年只煮玉米糊糊,她生怕陈氏忘了怎么做饭,把好好的粮食给糟蹋了。
姚氏见状,牙齿咬着下唇,眼里快要淬出毒来。
不过她知道杜辰生虽回了屋里,但院里的一切都能透过窗户看在眼里,不敢阳奉阴为,左瞅右看,寻了个避风的墙角边,挪过去老老实实跪在了那里。
“娘子,这是怎么回事?”杜云年在路上遇见放学后出去玩耍的儿子,父子俩一块儿回来,就看到姚氏凄凄惨惨的模样。
“娘,你干嘛跪在这里?”杜锦寿飞快地跑过去,抹了一把鼻涕,好奇地看着母亲。
他有时候调皮捣蛋,也会被祖父和祖母揪着跪在这里。不过除他之外,就是小三房的人了。他父母从未跪过,所以特别好奇。
“你给我的钱被娘发现了。”姚氏可怜巴巴地望着杜云年,又用眼神示意上房,压低声音道,“赶紧去帮我求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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