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寅生眸子里寒光一闪,冷声道:“你不是说没钱吗?怎么又舍得送宁哥儿去念书了?”
“我们一家子紧巴紧巴,再如何也得送他念书不是?可不是谁都能进书院的。”
杜辰生说着,心里已拿定了主意。
等过了年,就把杜锦宁弄成傻子,到时候就算他送了杜锦宁去,书院恐怕也不收了。看大哥为了他还怎么跟自己为难,哼!
“这可是当着里正和两位大伯、大叔的面说的,你别到时候又反悔,说没有钱交束脩。”杜寅生尤不相信。
“放心。”杜辰生拍着胸脯保证道,“绝不反悔。”
看到杜辰生这样,杜寅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支持杜锦宁分家,是因为杜辰生不愿意送杜锦宁上学。现在杜辰生既改变了态度,答应送杜锦宁去书院念书了,以后对于小三房母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要是能这样,那他这个做伯祖父的,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杜锦宁。
杜锦宁见得杜寅生偃旗熄鼓了,不再帮她争取分家的事,并没有发慌,老神在在地坐在角落里,等着小大房的人跳出来。
她诱导章鸿文,千方百计地成为书院的学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果然,杜云翼在张氏掐了他一把后,就开口了:“爹,你说送宁哥儿去书院上学,可咱们哪那么多钱?程哥儿明年要成亲,芸姐儿也要置办嫁妆。”他抬起头来看了杜云年一眼,“再说,云年欠的三十两赌债还没着落呢。咱们掏干净家里的老底,都没办法把这些窟窿填上,您老人家哪来的钱供宁哥儿念书?”
他常年不在老家呆,平时做账房也没甚求人处,对于大伯是不是要跟他们断绝关系,根本就无所谓。但老爹想让他掏钱供侄儿去书院念书,以及给二弟还赌债,那是没可能的。这时候他不开口,没准到时候这些都得他来背。
杜云年瞪大了眼睛,转头朝杜辰生看来。
他以为他欠赌债的事,是父亲跟大哥说的。
“你……”杜辰生那叫一个恨呐。他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大儿子来拆他的台。
而且,杜云年欠赌债的事,老大是怎么知道的?
“你老子我还没死呢,这些不用你操心,我自会处理。”他恨恨道,用力地瞪了杜云翼一眼。
杜云翼听得这话,笑了一下:“既然爹您这样说了,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您老人家既然有钱,那明年我就不给家里钱了啊。家里要换宅子,程哥儿要成亲,这都得花大钱。我以前除了家用,手头的余钱都给爹了。到时候爹您支援个四、五十两银子,我再去岳父家借一些,这两桩事想来应该能应付过去了。”
本来这种场合,女人是没资格参与的。但牛氏自认在杜家劳苦功高,养了几个儿子,有资格参与;而张氏则自恃身份,又不放心丈夫,便也坐到了堂屋里来。杜家人对于她们的到来采取了默认态度,章光义几个自然不会对此事多说什么。
此时牛氏一听大儿子这话就炸了:“云翼你说什么?四、五十两?你当你爹是开银庄的呀?他哪有那么多钱?而且你不给家里银钱,你老爹老娘吃什么喝什么?你这忘恩负义的王八糕子,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抚养长大,你就是这么回报你爹你娘的?你别忘了,你现在住的宅子还是我们的呢。你要不拿银子回来给我们养老,那宅子也别住了,给我滚出去。”
“娘,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张氏一见牛氏跳出来,心里一喜,立刻便开了口,“相公是长子,他赡养你们是应该的,但他没义务养着弟弟几家子吧?二弟从来不做事,现在还要去赌钱,欠了一大笔赌债,莫非这也要我相公来还?还有小三房,杜锦宁念书每年花一大笔钱,便是相公不吃不喝都攒不下,这难道也要我相公负担?如果说,我们住了你们的宅子,就得承担这一切,那这宅子我们也住不起,直接把宅子还给你们得了,我们分出去过。就跟伯父刚才说的那样,以后老家有什么事,你们也别找我们,除了逢年过节的礼,我们也不会再负担什么。这些年每个月我们交给家里的钱,也够偿还你们对相公的养育之恩了。”
第77章 哑口无言
“你们……你们这是要气死我么?”杜辰生这会子真要被气得吐血了。他恨不得也像大哥刚才那般,倒下去晕一下,也好让这些王八糕子知道知道厉害。
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虽然作为古人的杜辰生不知道这句精辟的论段,却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不是杜云翼跳出来说话,牛氏出来责骂,引出张氏这番话,他就要把杜寅生给糊弄住了。他是要把杜锦宁弄傻的,自然不会送他去上劳什子书院;杜方苓是要被卖的,二儿子那个窟窿也能被填上,而且他以后一定好好管束二儿子,不让他去赌钱,这件事,基本就可以解决了。
可偏偏,偏偏这些人都要跳出来胡搅蛮缠,胡说八道,打乱他的计划,他这会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偏他身体好得很,这会子不光没有胸闷心痛,还越发地被气得精神。
“你们都闭嘴,这些事以后再说。”他拍了一下桌子,掷地有声地道。
可张氏哪里能如他的意?张氏早就对杜云翼每个月拿钱回去养杜云年一家就十分不满了。如果杜云年能老老实实做事,即便赚的钱少一些,她还不会有意见。可偏他整日游手好闲,姚氏除了做两餐饭,啥也不做,夫妻俩就这么躺在家里喝杜云翼的汗血,她能乐意么?
这心里一不平衡,那意见就多了,更不用说现在还得知杜云年去赌钱。
张氏在城里长大,即便没亲眼那些赌徒的嘴脸,也听别人说起来。沾什么都别沾赌。赌红了眼,卖儿卖女都是常事,败家那简直不要太简单。有这么一个祸害在家里,没准哪天杜家的所有家产都败光了,还得背一屁股债,她哪能冒这样的风险?
所以,这个家是一定要分的。
“这不是有里正和李大伯、郑大叔在么?有什么话,还是现在说清楚的好。”张氏十分从容地道。说着,她又悄悄拧了杜云翼一把。
“对,反正请了里正他们来,不就是说家事的吗?反正咱们家的事,也没什么不能拿出来说的。”杜云翼连忙附和自己媳妇。
杜辰生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他不光没解决杜寅生的事,竟然大儿子又闹起了分家来。这会子他想替儿子把张氏休了的心都有了。
在这个屋里,除了杜辰生和牛氏,最不希望分家的就是杜云年了。分了家,不光没人拿钱回来养他一家,而且他想要再卖杜方苓,那就难了。
“谁说我欠了赌债了?大哥你这是听谁说的?”他站了起来,理直气壮地问杜云翼,一副被冤枉的样子。
兄弟二三十年,杜云年是个什么德性,杜云翼这做大哥的再清楚不过了。
为防杜云年抵赖,他也没说是杜锦宁说的,而是淡淡道:“我听赌场的人说的。”
杜云年一噎,哑口无言。
杜辰生之所以想瞒着二儿子赌钱这件事,就是怕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有想法。这会子见事情暴光,杜云翼夫妻俩果然有意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知道事情没法善了了。
他道:“云翼,‘父母在,不分家’,这种祖训你应该听过的吧?我和你娘还在世,你现在就闹着分家,你这是不孝……”
杜云翼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道:“我说了,你和娘我会赡养,但我没有养弟弟一家的责任,也没有供侄儿念书的义务。如果不养他们,不供侄儿念书就是不孝,那就不孝吧。”
“云年怎么是靠你养呢?我手里还有二十多亩田地呢,那出产的钱粮,难道还养不活云年一家?”杜辰生是真的火了,说话的语气也十分不善,“你住的宅子还是我的呢,我要不给你住,把它租出去,一年里也能收十几二十两银子。你要不要跟我把这笔账也算清楚?”
“一码归一码。”杜云翼道,“同样是儿子,为什么我要在外面累死累活,看人脸色地赚钱,他就可以在家里游手好闲,什么事都不做,还跑去赌钱?难道我就该为人当牛做马,他就应当坐享其成?”
杜辰生神情一滞,也说不出话来了。
牛氏见老头子哑火了,赶紧拍着大腿就哭了起来:“云翼,你这是不要爹娘了吗?枉费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这么对我们的?这样我老婆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冲,似乎要去寻死。
张氏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娘,您大儿子不养二儿子,您就去死,您这是想逼死你大儿子?如果您想让您大儿子继续孝敬您,您就别闹。”
杜云翼适时地表态道:“爹、娘,你们可以跟我过,我和张氏会孝敬你们的;如果你们不愿意,要跟二弟过,每个月该给你们的孝敬银子我仍然会给,但别的就没有了。”
他以前是怕爹娘伤心,一直忍着没说。可这会子当着外人的面把脸撕破了,干脆铁了心要分家。
牛氏看看杜辰生,见他没作声,又担心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真不管她,想了想,便又坐了回去。
杜云年见老爹沉着脸坐在那里不说话了,当即慌了神,央求道:“哥,我会改的,我再不去赌钱了。我以后也会好好在城里找个事做,不再游手好闲,大哥你就原谅我一次吧,好不好?我是你弟弟,亲弟弟呀。”
杜云年打小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杜云翼哪里信他的话?只不理他,而是眼睛盯着杜辰生,等着他表态。
杜辰生肠子都悔青了。要知道怒怼哥哥的后果这么严重,竟然引得大儿子闹分家,他是打死也不会多那一句嘴,说那句挤兑杜寅生的话的。
他疲惫地坐在那里,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他抬起头,求救似的看向杜寅生:“哥,你帮我劝劝云翼吧,他最听你的话。”
杜寅生嘴角一勾,凉凉地道:“依我看,你就该听云翼的,把家给分了。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为人不公正,云翼自然不服。这个家,你不想分也得分。”
“可、可……”杜辰生可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他只得颓然地摆了摆手。
第78章 怎么分?
杜云翼一喜,便知父亲迫于无奈答应了,忙拱手给李大伯等人作揖:“还请几位给我们分家做个见证。”
杜锦宁心里也欢喜得很。
她就知道,一旦杜云翼下定决心要分家,杜辰生也无可奈何。
这个家等于是杜云翼在支撑着,杜辰生再如何也不敢违逆大儿子的意思,毕竟他也知道靠二儿子靠不上,以后还得靠大儿子。否则光凭那二十来亩田地,也只够他们老两口和小二房几口的基本开销。杜辰生每个月都得看病吃药,没有杜云翼给他钱,他是过不下去的。
杜云翼分出去了,有杜寅生在背后支持,他们小三房也一定能分出去。她穿越过来后这一个月的策划总算没白费。
章光义见一屋子的人都不作声了,显然是都赞同分家了,这才清了清嗓子道:“杜二叔,你这个家,打算怎么个分法?”
杜辰生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眼来,看向杜云翼:“云翼,这分家是你提出来的,你想怎么分?”
他倒是有心跟大儿子过,但如果大儿子不愿意要他们老两口了,那他也不会客气,不会把财产分给杜云翼;可杜云翼愿意管他们老两口,财产又得是另一种分法。
杜辰生再疼儿子,他也是自私的,当然得先顾着自己。
杜云翼倒也不是不孝顺的。在他看来,他是长子,赡养父母天经地义。更不用说,杜锦程和杜锦德都还在念书,考功名最有紧的就是名声。要是他不赡养父母,让人对杜锦程兄弟俩指指点点,甚至在考试时歪一下嘴,那他也是得不偿失。
他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爹娘愿意跟着我,我跟张氏和孩子们都会好好孝敬你们二老的;如果您二老不跟我们,每个月我会给二两赡养银子,逢年过节也会有孝敬,别的可就得由二弟侍奉你们了。”
以前,每个月他都得给杜辰生四两银子的开销,但他小大房吃的粮食都是家里田地出产的,住的宅子也是杜辰生名下的,细算起来,他给老宅的和老宅给他的,也算得持平。
但杜云翼是做账房的,小算盘算得最是精明。以后杜辰生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好,牛氏随着年纪大了,也会生病,这看病吃药的钱就会越来越多;以后他们二老去世,那还有两笔大开销。
如果杜辰生什么财产都不给他,那这些开销他是一文钱都不会掏的。你不仁我不义,就是这么回事。可如果杜辰生愿意把宅子给他,再分给他一些田地,那他每个月给二两,这个支出比原先还要少,进项却是一样的,这就赚到了。即便以后二老看病吃药,生老病死,他该负担的还得负担,这跟原先没什么区别,但小二房和小三房这两个大包袱被甩掉了,这就再划算不过了。
杜云翼在这边拔着小算盘,杜辰生那个老账房心里也早划拉开了。
以前不分家,他还想着靠大儿子给钱,二儿子伺候在身边,这样两边靠着,安排最是妥帖不过。可一旦分家,二儿子明显是个靠不住的,如果他们跟二儿子,莫非老了老了,他这一身老骨头还得当牛作马地养二儿子一家子?要是二儿子不能改邪归正,他手里的田地是不是就得卖了替他还赌债?到了最后,他们是不是还得住草屋,吃糠咽菜,再一卷破草席安葬了了事?只要跟着二儿子,这样的下场他想都能想像得到。
可跟了大儿子就不同了……
他闭了闭眼,睁开之后,浑浊的目光变得清明许多。
他道:“这样,我名下的财产分成两半,一半归我老两口和小大房,一半归小二房和小三房。”
说着他看向杜寅生:“大哥你看如何?”
见得弟弟分家还是顾着小三房的,杜寅生自然高兴,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甚好。”
杜辰生就看向章光义:“如此,就劳烦里正拟一个文书,过几日我们再把田契房契改了吧。”又唤杜锦程,“你去我房里,把文房四宝拿来。”
“爹。”杜云年见老爹不管他了,心里发急,不由得唤了一声。
杜辰生却瞪他一眼,断喝一声:“你给我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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