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锐清很了解他的顾虑,也看了眼正捧着一杯牛奶低头小口抿着的妹妹,沉吟片刻后道:“回去罢,这边我来处理。”
林桐一直安静的坐在旁边,低眉顺眼的,此时却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匆匆低下头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这个人虽然已经在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可是现在的叶锐清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
此时叶佳妤细声细气的问道:“二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看看你。”叶锐清面上的笑容变得真切了许多,“下个周一是你生日了,我明天就得去法国出差,咱们又得一段时间见不着了。”
沈砚行勾了勾嘴角,点头道:“那我明天就和阿渝回去。”
“回罢,爷爷也想你们了,回去了记得上家看看。”最后一句话是对沈砚行讲的,说完之后他就啪的拉开了啤酒**的拉环,仰起头来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
沈砚行心里头一怔,想到前天才跟叶佳妤央求的事,忽然就有些忐忑起来,要是让叶老爷子知道自己这回打算把他的宝贝孙女儿带走,不知道这门自己还进不进得去。
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借林桐的房车休息了片刻,沈砚行带着叶佳妤先行回酒店,既然明天就要走,那现在就要订机票了。
他们走了之后,叶锐清才转头对林桐道谢,“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阿渝有心息事宁人,沈二又听她话,恐怕还真让方茹得意了。”
“我只是为自己罢了,娱乐圈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方茹败了,我也有好处。”林桐垂着眼,咯咯笑了两声。
叶锐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啊,嘴还是这么硬……行啦,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事要帮忙的,我在所不辞。”
“好啊,看来我还真是不亏。”林桐伸手抚了抚有些皱了的裙子,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
叶锐清没说什么,只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他走得又快又急,于是没有察觉林桐抬起的眼里无奈的眼神,她已经不记得很多年前的自己了,是不是也像叶佳妤那样,柔软善良,干净得像世间最漂亮的玉石。
她很羡慕她,却很难嫉妒,于是愿意在她为难的时候伸一把手,就像今天,她把叶锐清叫过来,从省城到这里,开车也不过两三个钟头罢了。
晚上,夏明远和郑耘来酒店找沈砚行,先是就白天的事跟他道歉,另外则是讨论一下余下的工作。
好在基本工作已经完成了,至于还有些琐碎的问题,沈砚行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礼仪上有的演员还不熟悉,我找做培训的朋友要了视频,可以对照着练习,其余例如煮茶之类,郑导可以找熟悉茶艺的老师作为手替……”
沈砚行方方面面都已经想到了,郑耘再如何想挽留他都已经没法说出口,方茹是投资人点名要的人,他不可能让她走,但也不能强留下沈砚行。
于是只好点头笑道:“这样也好,有机会再继续合作。”
沈砚行点点头应了声好,夏明远此时笑着拍了拍大腿,“说实话,我还挺舍不得你们俩走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夏总以后可以来h市玩啊。”叶佳妤站在沈砚行身后,笑嘻嘻的应了句,她的目光亮亮的,纯粹是要回家的喜悦。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对家的想念,门口的紫藤花应该开败了,渐渐有果子挂上枝头,总是站在落地窗前往门口张望的老人也许又添了几道皱纹。
而在延和居里,像头小狮子一样威风的旺财还记不记得她,小莫也已经很久没见了,不知道有没有学会做新的菜。
杨洛和邬慕桐不知道怎么样了,前几天说她们的书终于要出版了,也不知道过终审没有,邓阿姨的汤好久都没有喝到了,有些想念。
有很多的东西,你拥有的时候,并不会觉得它们可贵,因为它们就在那里,甚至可能一直都在,但有一天你们分开了,只要想起一丁点,就会一直不停地想念。
她趴在沈砚行的背上,笑嘻嘻的道:“我觉得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为什么呀?”沈砚行一面弯腰把行李箱拉链拉上,一面反手护住背上的人。
“我刚才傍晚的时候看到鱼鳞云了。”叶佳妤很笃定的应道。
沈砚行闻言就笑了起来,“阿渝真聪明,你怎么这么厉害。”
都说“天上鲤鱼斑,晒谷不用翻”,昨天白天其实下过雨了,此时出现鱼鳞云,看来明天的确会有个好天气了。
叶佳妤笑嘻嘻的撒娇,“我真的好想爷爷啊,还有旺财,我想抱抱它,你说它还记不记得我?”
“旺财记性很好的,一年不见都记得你,更何况这才过了一个月不到。”沈砚行反手把她从背上薅了下来,又搂进怀里裹着。
叶佳妤这时才放心了些许,这一夜过得很快,第二天他们就收拾好了东西,和刘标方莫俩人直奔机场而去。
来的时候觉得飞机很快,回的时候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漫长,叶佳妤扭头看看依旧悠闲的沈砚行,好奇问他:“你不想家里人么,沈大哥和俸清他们?”
“还行。”沈砚行伸手拿了本航空杂志,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时不时看她一眼,心里不停的盘算着。
到下了飞机去坐车,照例是刘标开车送他们,方莫先回叶氏去向叶锐渊汇报工作了。
h市是个大晴天,阳光很灿烂,叶佳妤的脸上背上都像被太阳烤过了一样,红烫得厉害,概因沈砚行方才问她:“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答应我的事,说好了回来就住到我那里去的。”
这件事本来叶佳妤已经要忘了,此时经他提醒,那晚被他逼得退无可退的场景又在脑海里活色生香起来。
不由得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应道:“我……那是你逼我答应的,我没有……”
“……说过的话怎么可以不认账?”沈砚行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反口,一时间有些愣了。
叶佳妤眨眨眼睛,“床上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她仿佛语重心长的模样,沈砚行深觉自己被她骗了,正左思右想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时,刘标的车开过来了。
叶佳妤推着行李箱就要去拉车门,沈砚行一把就拖住她不让走,“不行,你得把这件事给我讲清楚了。”
叶佳妤扭头望着他,一脸的无辜,“很清楚了呀。”
“清楚个屁!”沈砚行气得头顶冒烟,罕见的骂了句脏话,“你这是始乱终弃,提起裤子不认人!”
看着一向云淡风轻儒雅温文的男人居然被自己气得口不择言,叶佳妤都不知该觉得幸运,还是该觉得头疼,总之是一阵的好笑。
但又有些觉得难过,他这样执着于留下自己,她觉得有些奇怪,像是一个孩子面对着得而复失的宝贝玩具,他明亮如星辰的眼里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真的这么想么,你之前明明都忍得住的?”叶佳妤咬着嘴唇问他,觉得有些奇怪。
沈砚行的脸刷的就红了,嗫嚅了几下才道:“不是那件事,阿渝……你就在我身边好不好?你不同意的话我保证不碰你……”
阳光下他的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沁了出来,额发贴在了皮肤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叶佳妤心里一颤,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仔细揣摩他眼里复杂的情绪,过了好半天她才轻声道:“那你总得让我先回趟家,和家里说一声,总不能不明不白就和你住在一起呀。”
四周一下就静了下来,沈砚行用力眨了眨眼,好似这时才明白过来她说的话,眼前有烟花嘭的炸开,无比的绚烂而喜庆。
他连忙点点头,殷勤的替叶佳妤拉开车门,坐好之后一直紧紧握住她的一边手,叶佳妤让他松手,他摇摇头不肯,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像断线风筝一样,飞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
叶佳妤无奈,只好道:“标哥,先去延和居。”
此时是午后,古玩街上空荡荡的,一个行人都没有,叶佳妤没有下车,只透过车窗看他推着行李箱走到自己面前来,“阿渝,我晚上去接你。”
“好啊。”叶佳妤望着他兴奋得像孩子一样的脸孔,不由得弯了弯眼睛。
她从没见过他这么开心的模样,他从来都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法打动他的样子,这世间纷纷扰扰,他却像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隔绝,即便孤独到忍不下去了,也不愿意走出一步。
然而如今他却因为自己这么高兴,叶佳妤垂了垂眼,不由得觉得有些难过起来,他明明有很多东西,却偏偏此时像个穷人,只得到了一件,就轻易的高兴。
她不知道的是,在沈砚行的世界里,她早就胜过一切。
叶家依旧是那个样子,一切都是她离家之前的模样,她推开门,看见祖父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对着她笑。
“爷爷,我回来啦!”叶佳妤飞奔过去,扑在叶老爷子身上,笑嘻嘻的撒娇。
叶老爷子拍拍她的脊背,“回来就好,都瘦了,是不是特别辛苦?”
“没有,挺好的。”叶佳妤笑着应道,陪他一起转身走进屋里。
难得叶庭生也在家,叶佳妤看看父亲,他的鬓角似乎有了点白发,但依旧英俊,“爸爸,我好想你。”
叶庭生摸摸她的头,“还好罢?”
叶佳妤过去一个月里发生的大事小情他都知道了,难免替她担心,直到此刻见到她好端端的站在面前,这才放下心来。
父女祖孙三人坐下来互相问候过后,叶佳妤总算提起了那件事,“爷爷,爸爸,有个事……我、我打算搬到沈砚行那里去住。”
叶老爷子和叶庭生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时她居然就提起了这件事,老爷子许久才道:“才回来,就又要走啊?”
他很不舍,但又分明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女孩子长大了,总会离开家,这就是生女儿的难处。
叶庭生倒是大度得多,只问她:“是自己愿意选择的么?”
叶佳妤点点头,他就也点点头,“不是勉强的就好,你开心最重要。”
顿了顿,他又问:“什么时候走?”
他望着女儿的目光变得柔和下来,同样万分不舍,但又不愿意让她不高兴,于是努力压抑住内心的酸楚。
“他、他说晚上过来……”叶佳妤垂下头去,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女生外向实在不是什么好词。
可叶庭生好像并不在意,“来接你就好,我还想着要是让你自己去,我怎么都不肯的,你妈妈那里,过几天再说罢,免得她吵闹你。”
以周蕙的性子,是不大可能同意这件事的,既然女儿已经打定主意要如此,那不如先斩后奏算了。
叶庭生的想法很光棍,老爷子和叶佳妤都笑了起来,片刻后,老爷子忽然笑着拍拍她的头,“阿渝,爷爷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看到你的小宝宝啦?”
叶佳妤一愣,想说还早,可是愣了许久,却也只是红着脸没有反驳。
屋外的紫藤花枝叶在风中飘荡了几下,她突然想起年复一年的紫藤花海,那样漂亮,也许来年,以后赏花的人又会长久的多一个罢。
83.第八十三章
说好了要去接叶佳妤, 沈砚行午休都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的像在摊煎饼。
他不知道叶家的家长们同不同意, 会不会觉得他太过孟浪, 才过了多久,就要女朋友住到自己家来, 这样的男人是不是有些靠不住?
又或者会不会担心她受委屈,毕竟她在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给她委屈受的, 可是一旦离开家, 会遇到什么困难和无奈,都是有可能的。
好像难题有些多, 沈砚行换位思考了许久, 觉得如果是自己的女儿, 也不大愿意她被人带走的。
这样一想, 心立即就灰了起来,这就更加无法睡着了,他新换了紫檀的架子床,室内的光线比原来的拔步床更加亮堂,床顶的海棠花格子栩栩如生, 可是他却一点都没心情欣赏。
床头上系了香囊,有隐隐约约的香气浮动,平日里或许还能渐渐平复情绪, 此刻却越闻越觉心浮气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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