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蓦然回首,只见一抹黄色正顺着她们脚印朝假山过来,眼看快要到了。
[把东西交给卢绚,]一条弹幕迅速滑过,[让黄鹂去。]
崔清当下明白弹幕的意思,从怀中掏出还未捂热的东西塞给黄鹂,“我拖住他们,你赶紧离开这里,把东西交给卢七郎,”她推着单薄的黄鹂,“快去,我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你身上了。”
她已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
黄鹂不知何事,却也知事态严重,她向来忠心,飞快地把东西包起塞进怀中,“娘子,我去了。”
崔清目送黄鹂七绕八绕绕了出去,深吸一口气,躲在假山后面,注视着那抹黄色越来越近。
“拜月亭,”太子殿下——李隆基读着这亭子的名字,良久,他叹了口气,道,“崔家娘子。”
几处出口皆被他带的人堵住,崔清不得已转出假山,行礼道,“见过太子。太子殿下也来赏景?”
“我来此地,不过是为了追讨我的东西,”奈何太子不愿跟她废话,“还请崔家娘子交出。”
“我却是不明白,”崔清计算着时间,听无人喧闹,心知黄鹂应该逃出芙蓉园了,“我夫君李玦留下的物件,怎地和太子殿下扯上了关系?”
就当崔清与太子殿下周旋之际,身处现代的周筝和陈仁也密切关注着他们的谈话,只怕一不小心改变了历史,蝴蝶的翅膀把他们全部扇飞。
“呵,”太子朝左右使一个眼色,冷声道,“请崔家娘子前往府邸坐坐。”
左右侍卫就要上前,便听崔清道,“且慢,”她又是一笑,“我自己会走。”
待她上了太子殿下的马车后,隐蔽地朝街边扫了一眼。
希望黄鹂能及时把东西递到卢绚手中,尽管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她能猜到,那一本薄薄的纸张绝对记载了对太子,或对太平公主不利的信息,不然他们不可能争得如两条野狗般。
太子殿下不过捷足先登而已。
崔清虽身处狭窄的马车里,心中却十分坦然,反正太子殿下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她的小命。
而另一边,黄鹂终于到了卢府,将那宝贵的东西亲手交给了卢绚。
“十三娘被太子殿下抓走了?”卢绚脸色一沉,他的手指压在这本簿子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们走。”
“去哪儿?”刘华诧异道,“你不看看?万一其上记了太子殿下的秘密,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既是秘密,那还是别看得好,”他已打定主意要用这本事关重要的簿子换回崔清,想必崔清也是这么希望的,不管是太子还是太平公主,他们自个儿斗去,这烫手山芋趁早甩出去,吾等小民不掺和了。
只是,这本东西要怎么换回崔清,他还需考量考量。
“况且,”他突然一笑,“我也猜到这纸上写的是什么了。”
不管刘华的百般疑惑,卢绚起身唤小厮,“更衣,”那物件就那么放在小几上,可即便刘华再好奇,也死死忍住了。
身为不良人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个教训,就是不该看的东西别看。
而太子府邸里,崔清也接受了一场“更衣”,她只当盯着她的那婆子不存在。
“不在她身上?”太子殿下兀自斟酒,听罢眉头一皱,“那亭子呢?”
“亭子与石阶的夹缝发现一个空隙与拖拽的痕迹,”侍卫禀报。
太子殿下闭上眼睛回想片刻,方气笑道,“好一个狡猾奸诈的娘子。”
左右不敢作声,唯有太子殿下慢条斯理问,“你们可曾注意到,那脚印是两行?一个娘子,身边怎会没有仆婢相随?竟把如此重要之物交与一个仆婢,还真当孤乃洪水猛兽不曾?”
左右唯唯诺诺,不敢言。
“守着崔府的人可曾回话?”太子问,“李府的呢?李四郎可盯死了?”
“皆无发现,”侍卫回道。
“这个小娘子倒是个伶俐的,”太子方放下心来,“想来她也该知道,此物若泄露出去,她便是第一个死人。”
话方落地,便听人回报,十三娘已带过来了。
“让她进来,”太子道。
崔清只把自己的衣服脱下又穿上,还理了理发髻,看起来完全是个端庄的小娘子,根本想不到她会大着胆子一个人去芙蓉园。
行完礼后,她便端端正正坐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口,好一副养气工夫。
“那东西你可曾看了?”太子殿下换了个姿势,稍一抬眉,便是无人可忤逆我的气势。
若是平常娘子,须得吓得花容失色,若是心中有鬼的娘子,恐怕得当场失态,但崔清这个小娘子却仿佛丝毫听不懂他的话般,镇静自若,“回太子殿下,十三未曾见过什么东西。”
若不是知道她有个婢女逃出去了,太子没准还真信了她的邪了。
“你没看最好,”太子微微笑道,泄出一丝威胁。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门房来报,“卢七郎求见殿下。”
太子不禁诧异地瞥了崔清一眼,没料到她既不去寻自家父亲,也不去寻太平公主,反而去找了未婚夫婿,倒是个识时务的。
杀了可惜了。
卢七郎坦荡荡地走进来,行完礼后,将那本羊肠尚在的簿子往几上一放,“太子殿下,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太子咀嚼着这四个字,笑了一声,“卢七郎好才华。”
此话既有簿子完整送过来的意思,也暗藏十三娘该全须全尾归去之意。
太子不让侍卫去取,反而亲自走到卢绚面前,见他风姿湛然,不由得赞了句,“好一个卢七郎。”
他拾起几上的簿子,见肠衣完好无损,方放下心来。
庭院外,飘飘荡荡地下起了雪。
虽然东西已到手,可太子毕竟不知两人到底知道了多少,若只有崔清一人,大可以扣下,反正一个女郎而已,但是加一个卢家头马卢七郎,就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挟持的了。
何况,他们说到底也没做错什么事,反而在帮他找回了东西,于理是该放了他们。
于情,太子却吞不下这口气。
他的眼线——或许是未来的太子妃九娘被十三娘一顿操作猛于虎押在柴房里,又巧妙地戏耍了他一顿,这让尊贵的太子殿下如梗在喉,就这么放了也不甘心。
太子瞥了卢绚一眼,突然一笑,吩咐左右端上笔墨,于纸上留下字迹,“崔家娘子,你若是猜到我提笔写了什么,往事我便不再追究,若是猜不到,还请留在孤的府邸,与九娘做个伴罢。”
卢绚攥紧了把手,浑身绷得如同一把拉满的弓。
[卧槽李隆基你可特么别作死啊,]弹幕一阵慌乱,[要是逼得我们清清虎起来,你就完蛋了你知不知道!]
[你完蛋事小,蝴蝶效应连累我们一起完蛋事大啊!]
[我靠掀桌子劳资不玩了走你!]
“太子殿下可否给个提示?”崔清努力不做出咬牙切齿的模样,一字一句地问。
“乃是一种水果,”太子殿下摸了摸下巴,好心地提示道。
世界上的水果那么多,但崔清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自己写给自己的那封信——“每逢飘雪之时,我总会想起你出门买樱桃时的背影”。
“樱桃,”崔清一时恍惚,竟不自觉地吐出这个字眼。
太子殿下一震,不可置信地看了崔清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笔墨未干的字迹。
“哈哈哈哈哈,十三娘果然是有福之人。”太子原本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并不想放崔清走人,但当对方真的答出自己随手写的字,这简直是天意让他放崔清离开了。
而崔清和屏幕前的陈仁周筝三脸懵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未来的崔清寄了封关于樱桃的信给现代的母亲,而这封信又给了过去的崔清以启示,所以,到底崔清是如何得知太子写了樱桃这两个字的?
“还请贤伉俪保密此事,”太子自负天命,既是天意,他也自当顺应,当下爽快地送两人离开,还附上一大波赏赐。
而此时,雪已然停了,两人踩在雪地上,吱吱呀呀作响。
不知何时,卢绚牵起了崔清的手,两人携手并肩朝门外的马车走去。
“你猜到了?”崔清心不在焉地问,她还震惊于樱桃这两字。
“你也猜到了?”卢绚笑问。
“是宜春县主的事吧,”崔清回过神来轻声道,宛如情人般的蜜语。
宜春县主在床板上用指甲留下的暗记,乃是一个“三”字,只是余力不逮,最后一横留下折横。
李隆基正是李旦第三子,人称三郎。
能杀害宜春县主的人屈指可数,当时崔清便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现在想来,那个想法或许并不大胆。
世上杀人的原因无非三种,为情,为仇,为钱,若是太子指使人杀害宜春,想来想去,也只有为情最符。
“我触到那些纸张薄薄,而非装订成册,想来应是信件,”卢绚低声道,“还有一块玉佩似的物件,许是信物。”
那些信件引来各方注目,唯有情人间的信才有此杀伤力。若这些信件被交给皇帝,那兄妹通女干,太子肯定没办法继续再当这个太子了。
而李玦之死仿佛也明了了。
宜春是李玦妹妹的好友,而李玦手握那么重要的信件——宜春和李玦或许有些关系。
若宜春心中有人,又将和太子的信件暴露出去,那李玦必死无疑。
[可能是宜春听说李玦要成婚,泄露了信件的去处,太子就只能让李玦死了——可能这就是李母迁怒你的原因吧。]
李玦却没有把信件藏在家中,而是放在了芙蓉园,绘成地图藏于玉印与玉环里,企图以此挽救自己的性命,玉印贴身放好,玉环交与好友张正。
没料到李四郎或许得知了什么——从他纳平康坊外室的举动来看,他也想要那些信件——反正,李玦最后甘心赴死,定有李四郎的缘故,从李母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也知情。
李玦死后,玉印无踪——事实上被崔清藏了起来,李家人自然希望尽快找到祸端还给太子,而另一边,张正也被人盯上。
[那么,宜春应该也是听闻李玦之死才来李府打探消息带走了雪团,没想到争执被雪奴听到,只能杀了雪奴,而雪奴的事也警醒了太子隔墙有耳,才命人杀掉宜春。]
宜春死后,只有李府和张正知道信件的下落,而李府打探不到消息,九娘也逐渐把视线落在崔清身上,和她越走越近。
至于张正,他或许也知自己难逃一死,明面上在平康坊醉生梦死,暗地里将玉环交与胡姬,而那胡姬是赖大的婆娘卖出去的,不知怎地,又兜兜转转,落到了郑四郎的侍妾手中。
“这些信件物归原主,”崔清掀开车帘一角,望向雪霁初晴的湛蓝天空,“此事,也该到此为止了吧。”
卢绚伸出臂膀搂住崔清,两人望着那巴掌大的天空。
长安城仍如平常一样,仿佛那些风起云涌都未曾发生过。
“没事了吧?”周筝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回办公椅。
“应该没事了,”陈仁微微一笑,关掉了直播屏幕。
而属于崔清,卢绚和那迟早会离开的外星来客的故事,依然在千年前的大唐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圆上了,
算了算这篇文写了快一年了,把我从一个无忧无虑的毕业生,变成忙成狗的上班党,因为第一次上班经验不足,这篇文也断过几次,但我从没想过弃坑,弃坑是不可能弃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弃坑的。
这种文一断开就特别难写,我也是捋了好几次剧情线,才一个一个接上,或许无法让大家都满意,但我觉得还是可以自圆其说的[捂脸],可能对大家来说这个大结局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但寻找李玦死的谜团就是本文的主线,从崔清找到玉印和玉环之后,就没必要再水其它剧情了。之所以中间断开那么久,也有结局太过难写的原因,实在抱歉。
谢谢大家一路陪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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