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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公子追妻日常——高瞻

时间:2019-01-17 13:50:22  作者:高瞻
  “不必。”陶令眉目微垂,漫不经心道,“你着人去一趟王城,问候一番刑部主司,再悄悄将他们二人接出来。日后我与夭夭下山,也有人同我们毗邻而居。”既是寻常男女,多一些夭夭熟识的人陪在身侧,想来她会喜欢。
  另一端苏夭夭立于山巅,听着山上的青衣婢女前来通报:“那女子中了箭,现仍在山下,未曾离去。”
  “好!”苏夭夭应了声,正要下山,忽听身后有轮椅滚动的声音,方才转过头。
  “她若是硬闯,只怕就会变成一缕香魂了。”楚玉珩目光悠长的凝着远方。
  苏夭夭眉梢一挑:“你去救她?”楚凤宁此番前来绝非仅仅是逃婚的缘故,夏泽之飞鸽在前竟还不如她先一步赶至望岐山。可见夏泽之的信着实是被人拦了一拦。
  楚玉珩无力迎上她的眼光,只凝着别处道:“她毕竟是公主,平白死在这里与你们也是无益。”
  说得就好像谁还不是公主一般?不过早些年她就被舍弃罢了。
  然他的话到底有些道理,苏夭夭飞身下山,一眼就在茫茫雪色里瞧见那样浓厚的黑衣。血迹在墨色衣裳的遮挡下看不真切,那支箭没入她的身体倒是真。
  楚凤宁倚靠着一颗粗壮的大树,整个人虚软的坐在地上,瞧见眼前一抹白色的衣襟随风飘扬,眼底陡地生出巨大的喜悦来。
  直待她仰起头,看见来人的面容,那漫天欢喜极缓慢地化作利刃:“怎么是你?”她分明极是虚弱,偏还眸色狠厉,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撕碎。
  “你指望谁?”苏夭夭居高临下的瞧着她,思索片刻才又沉吟道,“你逃了婚也好,不然也是平白连累了夏泽之。”两个无意之人硬生生绑在一起,也是无趣。
  楚凤宁冷哼一声,手指抠在地上,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再多些底气:“陶令呢?”
  苏夭夭不知为何,往日里她瞧见这般情形,最多视而不见或是让旁人处理了,今日瞧着她眼底浓郁的盼望,却是生出许多不悦来。
  她索性在她面前蹲下身:“楚凤宁,我不妨直说,你这一行,想得到的所祈盼的绝不会实现。那日在夙夜楼,师兄已然将话和你说得很是明白。你这样执着,无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们的事与你何干?”楚凤宁冷冷地凝着她,“我与他自小相识,其中情意岂是你能懂的?苏夭夭,若是没有你,日久年深,我与他总能在一起。”她说着,倏地脸色大变,整个人就要向她扑来。苏夭夭未曾有防备,仍是身后一道强大的力量将她裹入怀中。
  “师兄?”苏夭夭在他怀中微微仰头,“你怎么来了?”她本不想他出现在这里,纵然师兄对楚凤宁并无别意,但楚凤宁的眸子那般热烈,总让人看着不大适意。
  楚凤宁方才扑了空,这会儿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勉强起身望见那一双人,眼底是撕心裂肺的绝望。
  陶令尤似不曾望见她满眼的泪水,只全心全意安抚着怀中女子,嗓音轻柔温暖:“我不放心你。”他知道她有能力护住自己,但还是担心。这心思分明和从前不同,他先前对夭夭颇是自信,除了他,这世上无人是她的对手。现下不过是个受了伤的女人发疯,他心下竟都是一慌,生怕来晚了一步。
  陶令紧搂着苏夭夭的腰身,陡地想起在天牢之时夏泽之前去看他。
  “陶令,我原本想不通,后来想通了。”夏泽之那日难得穿了素淡的衣裳,脸色也颇是正经,“你与苏夭夭之间隔着那般不可逾越的仇恨,迟早是要爆发的。你如今却是明明白白给了她舍弃你的机会。”
  “惯有女子喜欢我,倾慕我,日日都巴不得见我一面,”夏泽之浓眉紧锁,说得极是沉重,“然而却不曾有一人甘愿以死亡来做成全,我也不曾。”
  末了,他说:“爱情果真会迷了人的心智。可若你真死了,该如何是好?”他曾见他死过一次,再不能见第二次。且次次皆这般残忍,完全摧毁了他的身姿和潇洒。
  陶令彼时还不曾备受折磨,嗓音低哑却是沉静有力。他道:“我甘之如饴。”
 
 
第30章 
  是了,这是从未体会过的滋味。令人欢喜愉悦着,偏又丝丝入扣的折磨人。
  陶令紧紧拥着夭夭便要离去,仿佛从未看见地上的女子。
  楚凤宁终是承受不住,她竭尽全力大吼道:“陶令,我们认识了二十年,难道还抵不过她在你身边这几年吗?”
  陶令轻哼,如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我与你父王认识的更久,我一出生他便将我抱走,难道我与他的情意便是更重?”说罢,便是携着苏夭夭头也不回地离去。
  二十七年前。他在王城降生,一出生母亲便被人杀死,父亲双拳难敌四手,终也不幸离去。
  他小时候一直以为,他是楚瑾手上的剑,没有灵魂,没有躯体,不会哭不会疼,甚至,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人。还是后来才渐渐明了了当年的真相。
  母亲是位官家小姐,容颜出众。父亲是江湖侠客,名声极望。原本这一双璧人是可以相携到老静看夕阳的,不过是后来得罪了楚瑾手下的一个权臣,才落得后来的下场。
  那位权臣一心一意为着楚瑾登位,为他献计豢养一批杀手,为他杀尽不为他所用之人。楚瑾以为此计极好,按着那位权臣呈上来的名单,找来的数百名小孩子。陶令便在其中。
  于那位权臣而言,意料之外的不过是楚瑾更为狠心。他不止要那些骨骼清奇的小男孩,更要断了一切后路。陶令一出生便被灭门,而母亲却是那权臣的心心念念不可得。
  陶令犹记得,那位权臣死在他剑下之时,瞪圆的眼睛满是惊慌。
  他在那位权臣的密室找到盛放母亲骨灰的锦盒,于倾盆大雨的夜晚,与父亲合葬。
  二十年前。他遇见无意间走错路的楚凤宁,那一年楚凤宁还只是个软软的小丫头,即便是骄横些,也是可爱良善的小女孩。
  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直直的盯着她,却不言语。
  “我叫楚凤宁,你可以叫我凤宁,你叫什么?”
  陶令仍不答,这是楚瑾的教导,与生人不可多言。但幼小的他不曾想到,备受宠爱的楚凤宁后来会主动同楚瑾说起此事,她说她讨厌那个总穿黑衣服的小侍卫。
  其实他不是侍卫,他是杀手。
  后来楚瑾便给他们换了新的地界训练,也因了楚凤宁那一句话,他被饿了三天,而后受困于数十人之间,艰难求生。
  再后来,楚凤宁不知如何就找到了他们训练所在,日日巴着他的袖摆非要听他说一句话才好。陶令那时知晓了她的身份,正是动不得说不得,竟只能任由她抓着他的手臂无法挣脱。仍是担心再度被楚瑾知晓,方不情愿地叫了她的名字,“凤宁。”
  对于过往,他陶令再没什么是放不下的。只要他的未来有夭夭,就已然足够好。
  楚凤宁远远地凝望着那道白色身影终于在眼前消失,便泄了最后一口力气。小时候,每每见他,他都是一身墨色的衣裳,若非脸色苍白如雪,倒真要隐匿在夜色里不见了踪影。后来她也学着穿这身黑衣,他却是来了这望岐山,换了一身雪白。
  仿佛这样才是他,宁静无暇,宛如谪仙。
  陶令带苏夭夭回了山巅,楚玉珩仍在原地,他微微侧首同十六道:“将楚凤宁弄走,莫死在了这里。”
  “是!”十六无一丝犹疑的应下,倒是看得一旁的楚玉珩正经愣了神。他惯常知道陶令的手段,但对待楚凤宁这般薄情,亦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毕竟,那人是公主,且明里暗里追了他这么多年。即便不感念,也无需如此无情。
  “楚公子,”陶令微微一笑,他方才飞身而上,这时站定,手却是仍放在苏夭夭的腰上。楚玉珩愣了愣才收回目光听他道,“是时候道别了。”
  “你预备放我走了?”那日陶令提了一句,后来不再提,他还以为不过是信口说来,做不得真。却是忘了陶令此人,何曾信口说过什么话?不过是他自己,住得久了,竟也习惯了。“你就不怕我横死异地?”
  陶令轻笑,眸中浅浅不屑:“死了又如何,可有人心疼?”
  楚玉珩瞳孔紧缩,倒是苏夭夭缩在陶令身后,唇角的笑意憋着略有些难捱。师兄说话惯是作真,也惯是戳人软肋。
  楚玉珩沉静许久,方才艰难道:“陶公子,可否允我同苏姑娘说几句话。”
  陶令转身握了握苏夭夭的手,便径自离去了。这大抵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况且楚玉珩对夭夭已然没了非分之想,说几句话也未尝不可。
  苏夭夭双手负在身后,难得多了一丝耐心:“你想说什么?”
  楚玉珩微微垂着头,凝着一双永远废弃的双腿,倒不似要和她说话一般,嗓音低哑喃喃道:“我此时说曾真的喜欢过你,好似罪孽一般令人耻笑。但是苏夭夭,”他忽的仰起头,“唯愿余生,你永如我们初见时那般纯净无暇,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他这样温和示弱,双手又是紧紧地扣着双膝,苏夭夭到底是软了心思:“如今师兄渐渐无碍,我那日确然是发了疯,下手重了些,在这里我正式向你赔个不是。”说着,便是正经的双手抱拳微微躬身。然下一刻,又是站直了身子,嗓音铿锵有力道,“但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仍是恨不得杀了你。”
  只是她已然问过十六,楚玉珩双腿的筋脉确然已经全断,莫说是她的医术,便是黎老先生来了,也是无济于事。
  她那时下了极大地狠心,能忍住不要他的性命已是难得。
  楚玉珩不由得苦笑,笑罢却又是满目赞赏:“这样极好。陶令能够遇见你,也算他的幸事。”
  “遇见师兄才是我的幸事。”她的目光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定,因此,便愈发羡慕。却是不能再嫉妒。
  “对对对!”楚玉珩附和着,唯心底的苦涩无限蔓延,“只是今日一别,恐怕再见无期,你可否将你发上的玉簪送我?”今生今世已是无缘渴求,然他偏又没那个立场和身份求一个来世。如此,竟只能求一根发簪了。
  这玉簪同她房内的其他玉簪并无二致,但总归是私人之物。苏夭夭略犹疑了下,到底是摇了摇头:“抱歉。”
  楚玉珩垂眸苦笑,终是不再多说。今日她只戴了发簪,不曾以一寸宽的发带束发,发簪落,自是长发飞扬,面貌娇媚。只是此刻无法得见,也无法留一物权作惦念。
  她已然长成最妥帖最完美的模样,只是白衣寡淡,削弱了那份娇媚,倒是如陶令一般,修习的愈发像个仙人了。
  苏夭夭大步离去时,楚玉珩仍坐在原地。他大概是行了陶令当年的路子,竟也不觉得这望岐山寒冷。心下所念却是这漫天的白,才成就了苏夭夭那样一双绝世无暇的眼睛吧!
  “谢谢。”他轻轻呢喃出声,“你曾赠我一场欢喜,那欢喜要我疯癫,那欢喜落了空,那欢喜却又是我……唯一快乐的时刻。”楚玉珩沉静的闭上眼,漫长余生大概都要靠那个夜晚来维系了。
  少女纯净无辜的面容,一眨不眨的凝着他,说“那既是这般,日后公子遇险,便由我来保护公子吧!”
  “不对不对,”他倏地自言自语,“她还曾说过,‘公子救命之恩,她当以身相许呢’。”
  ……
  十六送楚玉珩下山后一直不曾回来,苏夭夭巴巴的等着她回来好同师兄说下山一事,偏生十六那端好似彻底没了踪影一般。
  这日,苏夭夭又揪了个青衣婢女问十六可有信了,正被陶令撞见,她索性扯着他的袖子晃悠:“师兄,十六什么时候回来呀?”
  “最近两年,她不会再回来。”
  “什么?”苏夭夭大惊,“她不就是送楚玉珩一趟吗?难道还要日日伺候他?”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她可怜的十六呀,她和楚玉珩两个闷葫芦以后的日子不知要过成什么样?
  “他一个人,且是废了双腿,我不大放心。”陶令温和解释道。
  “我还不放心十六呢!”苏夭夭略有些气恼的鼓着嘴,“楚玉珩那人的心思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能把十六派过去呢?”她原以为十六只是送一趟,却不想竟要留下来照顾他。
  “他不是十六的对手。”陶令微微躬身,颇是宠溺的安抚道,“放心,不止十六一个人,另派了两个人过去,断不会让十六被人欺负了。”
  “你把十六给了楚玉珩,就不怕我被人给欺负了?”她哼唧着,全然没自觉这话要引起的星火燎原。
  陶令脸色一僵,眸中已有一丝愠色:“难道我不能护着你?”
  苏夭夭一个激灵,立时双手挽住师兄的手臂眼巴巴的讨好:“哎呀师兄,我就是一时失言嘛!”说着,又是极为正经道,“我知道,从我叫你师兄的那一天,你就会护着我,像眼珠子心头肉一样的护着我。”
  眼珠子,心头肉?
  陶令正经为她的比喻折服,愠色登时褪去,颇是无奈地瞧着她:“夭夭,日后我来叫你起床,为你束发,给你做饭,教你练剑。十六能做的,我都能做。她不能做的,我也能。”
  苏夭夭感动的一塌糊涂,但丝毫不耽搁她顺杆往上爬,立时踮起脚满目星光道:“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呀?”
  陶令眼瞅着她这般得寸进尺,正经是哭笑不得。末了,却只得宠溺道:“明日。”
 
 
第31章 
  山水相映成趣的水面上划过轻舟,山峦在水面落下一半的倒影,那小船便在倒影之外悠然划过。远远望去,竟似一幅绝美的画卷。
  划船的是位头戴斗笠的农夫,他并不十分高大,但看来极是硬朗。小船在逆流中缓缓行进。帷幔随风飞起,望见船内姿态慵懒的一双璧人。两人皆着白衣,与这波澜的水面正是一样的澄澈清透。
  女子墨发及腰,唯脑后一根玉簪插在精简的发髻之上,男子玉冠束发,气质清冷如霜。
  女子单手托腮,一眨不眨的凝着眼前的男子道:“师兄,你是如何找到这样的地方的?”这个时间的王城大概已入了冬,漫天风雪。而这里,却还是温暖如春,就连河边的柳树还是翠绿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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