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我送先生一程。”
瑟瑟可有可无同意了。
一路走到廊芜,瑟瑟与叶无咎都收了伞。廊芜两边通向两个方向,一个是前院,一个是后宅。
叶无咎按理说该停下脚步了。
“先生,刚刚我听见,你给那个人指路了。”
瑟瑟被人发现了,也很淡然:“嗯。”
叶无咎得不到瑟瑟的一个回应,犹豫了许久,见瑟瑟牵着林天佑就要离开,还是忍不住拦了拦。
“先生,你或许不知,有些人心思深,许是别有用意,先生莫被哄骗了。”
瑟瑟闻言,『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这样么?我却没有多想。多谢七爷提醒。”
她一脸感动。
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她的话,叶无咎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先生……”叶无咎不知道在斟酌什么,半响,慢吞吞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开口。无论什么,叶某都可以帮。”
瑟瑟依旧是一脸的感动:“多谢七爷,七爷当真好人。”
被夸了三次好人的叶无咎内心已经没有多少动摇了。他目送瑟瑟牵着林天佑离开后,回眸看了眼那个蜜儿追去的方向,而后转身。
叶家回来的那位姑太太家的表姑娘,已经过了及笄之年,翻了年就要满十七。
这位表姑娘要住到年后,几个月的时间,不能让人家无趣了。家中的姑娘又都在上学,姑太太想了想,直接把表姑娘也送到了瑟瑟的学馆。
瑟瑟与那表姑娘年纪相仿,表姑娘一看见瑟瑟,脸『色』有些不好。她上课的全程都没有怎么听瑟瑟说话,而是描着画。
瑟瑟在讲堂上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管,只要束修交够了,这位表姑娘不影响他人,与她无关。
表姑娘比叶瑶妤她们高一辈分,还大了几岁,玩不到一块儿去,叶家姐妹们结伴而行,她独来独往,总是一个清瘦的身影,由一个婆子陪同着。
蜜儿那边不敢对叶骁臣太过,只悄悄在他面前『露』了两次脸,等着下一次的机会。其余时间就在想法子把那年纪小容易哄的五姑娘骗出来。
可是叶三夫人早就有了防备,把五姑娘看得比眼珠子还紧,蜜儿根本下不了手。
这个时候,她偶尔去了学馆,看见了表姑娘。
表姑娘这个人,有些学识,让她在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子学馆里做学生,对她来说多少有些羞耻。可是叶家人决定了,她有软弱不敢抗议,导致了这种僵局。
她画她的画,权当瑟瑟是一个摆设。
到点了就来,到点了就走,
外头风雪大,表姑娘湿了袜,她不肯走了,躲进了旁边的一个亭子里,让婆子回去给她拿一双木屐来。
瑟瑟出来的时候,表姑娘侧过身假装没有看见她。
瑟瑟也不是个会主动和人问好的,她目光瞟过,就带着林天佑离开了。
瑟瑟离开后不久,蜜儿撑着一把伞,悄悄靠近了只有表姑娘的凉亭。
没过几天,瑟瑟就发现那个丫鬟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浑身带着伤。脸上像是被人扇过耳光,肿的很厉害。
她远远看着那丫鬟一瘸一拐的,垂着眸静静看着,没有靠近。
老夫人的寿宴办得很漂亮。
家中能回来的子嗣都回来了,外边大雪,里面摆了长长的筵席,大家举杯欢庆,逗得老夫人笑逐颜开。
瑟瑟也在列。
她坐在一个稍显靠后的位置,身侧带着林天佑。
老夫人的几个儿子女儿率先叩了头,叶无咎作为侄儿,也跟在其中。
小一辈就是有叶骁臣为首,带领着弟弟妹妹们给老夫人叩首请安,说了一堆的祝福话。
女孩儿们送了自己绣的抹额,膝垫,还有一套一起做的衣裳。叶骁臣寻了一个琉璃石做的摆件,叶骁元送的是一个金灿灿的粗镯子。
看见那镯子,所有人都笑了。
瑟瑟看着那有两根手指粗的金镯子,捂着唇也笑了。
林天佑抬头看着她,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大大的眼睛一弯,模仿着瑟瑟的笑靥。
瑟瑟给老夫人准备的也有贺礼。
是一幅字。
一个寿,笔锋凌厉,遒劲有力,大气磅礴。
老夫人看得目不转睛,捧着字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对瑟瑟的字赞不绝口。
作为学生,叶骁臣悄『摸』『摸』往后退了退,同时他发现,所有的叶家儿郎少女们和他动作一样,都在躲。
兄妹们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对彼此充满了同情。
看了先生的字,想必自家爹回去就要『逼』自己练字了。
叶骁臣满是好奇,怎么比他还小一岁的先生,学识那么好,字也写得这么棒?
都比他七叔要好了。
“无咎,你看看,柳先生的字与你比起来,可不差什么。”
老夫人抬手招过来叶无咎,笑眯眯道:“以往你的字,是咱们家最出挑的,如今有了柳先生,你可要让位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叶无咎不但没有气恼,反而在高兴着什么,难得一脸温柔:“婶婶说的是,我的字的确比不上柳先生。我们家的确属柳先生字最好。”
老夫人没有觉出味儿,还在夸瑟瑟。
瑟瑟笑『吟』『吟』起身屈了屈膝:“老夫人谬赞,不过讨巧罢了,七爷的字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字,我比不上。”
谁知叶无咎诧异地认真问:“柳先生见过我的字?”
瑟瑟自然没有见过。
可没见过,不代表她不会夸。
瑟瑟眼睛都不眨一下,夸奖的话一箩筐似的往外倒,只把叶无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饶是叶无咎再镇定,被夸的也有些耳朵发红,他悄悄看向瑟瑟,目光里一片柔软。
瑟瑟完全没有注意到,应付过去后施施然坐下,端起小小的酒杯轻轻抿了抿。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位表姑娘身上,又或者说,是因为表姑娘用一种类似凶狠的目光瞪着她,引起了瑟瑟的注意。
瑟瑟淡然收回视线。
表姑娘不表姑娘的,爱怎么瞪她怎么瞪。
她并不在意。
瑟瑟不在意,表姑娘却气不过。她绞着帕子,给姑太太低语了两句,悄悄从侧席离开,出去吹风透气了。
林天佑小孩子睡得早,瑟瑟估『摸』着时间,正打算给老夫人请辞,忽地听见了外头传来了凄厉的哭声。
那声音包含着绝望与惊恐,随着一个零『乱』的脚步声,衣衫不整的表姑娘踉踉跄跄冲进厅堂,一脚绊倒在地上,苍白的脸满脸泪痕。
“救命啊!!!”
第69章 第69章 逃妾难为14
宴席的热闹骤然而止。
那倒在厅中的少女, 可不就是姑太太家的表姑娘吗?
她出去了没多久的时间,怎么就弄得衣衫不整狼狈至此?!
席中男子反应极快, 立即退让避开。姑太太和叶三夫人最先冲过来扶起表姑娘, 发现表姑娘身上的衣服撕开了一道口子,脸『色』骤变。
那表姑娘趴在姑太太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瑟瑟招手让婆子把林天佑抱了下去。
这即将散了的寿宴自然被打『乱』了。
年纪小的叶瑶妤姐妹几人全部被丫鬟领着离开了, 轮到瑟瑟时, 叶家夫人们也客客气气请她离开。
一则瑟瑟也是十几岁的少女,二则她是个外人。这是家丑, 不可外扬。
瑟瑟也了然,请辞离开。
外头下着大雪。
瑟瑟出来的急,斗篷落在席间没有拿出来,而身后大门已经紧闭,照亮的烛灯下,能看见内里的叶家女眷们的身影投在窗格上。
伞也在刚刚让婆子送林天佑时先拿走了, 瑟瑟站在廊下,望着静夜的月空下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 提裙打算直接冒雪归去。
“先生留步。”
身后是叶无咎熟悉的声音。他在表姑娘绊倒的那一刻, 早早就带着几个侄儿先退出了,瑟瑟以为他早就该离开了,没想到他还守在这儿。
叶无咎从阴影处大步走来,迎着瑟瑟的眸, 他伸出了手。
冰冷的雪夜里, 他怀中抱着的是一件斗篷。
宝蓝『色』绣着文鸟的厚厚斗篷, 被塞到瑟瑟怀中时,还有一点余温。
瑟瑟抬眸,眼前的男人穿着刚刚在厅中的衣裳,月『色』的直裾瞧着并不是多厚,很显然,这件斗篷本该是披在叶无咎身上的御寒之物。
“先生体弱,冒雪归去怕是会受了风寒,”叶无咎递过来了斗篷,又扬了扬手中的油纸伞,“不若叶某送先生回去,可好?”
瑟瑟接过斗篷,慢吞吞给自己披上了。
厚厚的斗篷本就有些余温,披在她身上,很快就抵御了外来的严寒。
瑟瑟难得给叶无咎『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如此就多谢七爷了。”
叶无咎个子高,比起瑟瑟高过一个头,他的斗篷也长,瑟瑟穿在身上,下摆没过脚背。亏着瑟瑟走路姿态正,每一步犹如丈量的稳,才没有被长长的斗篷绊倒。
叶无咎与她并肩撑开了伞。
风雪之夜,青石板上湿滑一片,积雪落在花圃中,夜中也有些泛白。
起初叶无咎的步伐大,跟着瑟瑟走了一截后,慢慢调整了步伐,变得和她一致。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木屐敲击在青石板的上的声音清脆,不疾不徐颇有节奏。
叶无咎一路上想了很多,每次侧头想要打破僵局时,看见瑟瑟淡漠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叶无咎一路把瑟瑟送到了院子门口。
“多谢七爷,天寒地冻,辛苦您了。”瑟瑟解开了斗篷,递回给了叶无咎,她笑眼弯弯,全然没有刚刚叶无咎看见的冷漠,那副温柔的模样,像是一个亲密的家人,对他满怀关顾。
叶无咎接过斗篷,看着瑟瑟的目光有些复杂。
“先生有没有想过,有一个可以让您不这么累的人陪您?”
瑟瑟笑眯眯道:“有啊。”
叶无咎心跳漏了一拍。
瑟瑟慢吞吞补上:“有天佑在身边,我一点也不累。”
叶无咎……他不太是滋味。
可是迎着瑟瑟完全不开窍的眼神,叶无咎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只能犹豫了下,对瑟瑟说道:“先生您的事情,我本不该置喙。只是希望先生在做事的时候,能够更加周密。”
瑟瑟的眼神有些凉:“咦,七爷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先生自然听得懂,”叶无咎好脾气道,“先生其实做的很好了,只是这里到底对先生来说,束手束脚的地方太多,有些痕迹也在所难免,不过先生不用担心,我已经替先生抹去了。”
瑟瑟定定看着叶无咎。
眼前的男人相貌英俊,家中小辈都说,他脾气不好,冷峻,吓人。可在瑟瑟面前,他就是个有时候有些笨拙的普通人。
瑟瑟嘴角一翘:“七爷现在是在讨赏,还是在威胁?”
叶无咎一噎。
“先生就不能想一点好的么?”他有些咬牙切齿。
瑟瑟一脸无辜:“难道不是么?”
叶无咎看起来有些疲惫。
“……先生回去吧,天寒地冻,别冻坏了。”
他看起来已经不太想和瑟瑟说话了。
瑟瑟倒是淡然,屈了屈膝,头也不回就走了。
叶无咎目送她的离开,苦笑连连。
果然不是个容易走进去的人。
瑟瑟去看了眼林天佑,孩子已经睡下了,她有条不紊洗漱了,抱着汤婆子睡下,侧着身用手指在床头雕花格板上轻轻划着,一下一下的,没有规律。
叶无咎这个人,倒是有趣。
瑟瑟回想起当初叶无咎问过她是不是柳州人,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叶无咎已经在查她了。
不然今天这幢事,本该是与她丝毫没有关系的,叶无咎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瑟瑟翻了个身。
有趣,却与她无关。
只要不要碍了她的事,如何都无所谓。
这几天因为雪下得大,学馆里放了假。瑟瑟坐在暖炉边给学生们编撰着题本,她这个院子里迎来了两个小客人。
叶瑶妤与叶瑶娸裹得厚厚的,像是两个小包子,进来行了礼坐在瑟瑟身边,喝了一碗『乳』茶,暖和了身子,才围着瑟瑟叽叽喳喳。
“先生,您怕是不知道,那个宋厨子有问题!”
瑟瑟写不下去了,她放开了笔。
“哦?”
她好似一点也不知情,好奇地挑眉。
叶瑶妤趴在暖炉上,啧了一声:“本来我们不该知道的,娘亲把我们都撵了,可是谁让表姑自己,拉扯我们出来用我们来说话,气到了姑祖母,还有我娘。我们也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先生您一定不知道,表姑姑那天的事儿有多惊险!”
不等叶瑶妤开口讲述,瑟瑟从暖炉边『摸』出来了一根戒尺,轻轻敲在她手背。
“非礼勿言。”
瑟瑟淡淡道:“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可怕的事情,不该是你们的谈资。”
叶瑶妤脸一红。
“对不起先生,我错了。”她也才反应过来,垂头丧气道了歉。
瑟瑟看着两个女孩儿。
“不是说宋厨子么,说他就好,不要提表姑娘。”
叶瑶娸反应快,立即道:“是!宋厨子不是个好人!七叔派人去查过他,正好昨晚上派出去的小厮才回来给七叔禀报,宋厨子的后厨里,埋了许多女子的尸体!”
叶瑶娸一脸愤愤:“倒是个娘亲她们之前提起的那个商人家一样,害人无数。”
早在半个月前,叶无咎也派人去查那个宋厨子了。只是单纯从外面来查,查不出什么,派去的人耗费了好些天的功夫,在后厨检查时,无意中发现有狗在后院刨坑,越刨越深,最后刨出来了一些已经腐烂了的衣服。
53/116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