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带狐疑。
穷乡僻壤,也不会是妾,更不会是外室,那么为什么导致的这种情况。
瑟瑟却没有多说了,她仓促笑了笑,难得在贺牵风面前有点狼狈,她像是在告诉贺牵风,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我家夫君定然是考中了,这一点不会有错的。”
瑟瑟咬着下唇,笑得有些飘忽:“等我寻到他,就知道了。”
贺牵风不忍心问下去了。
他本来把瑟瑟安排在自己的马车上,就是想要套一套瑟瑟的话。
可是当他套了话,又心中苦闷。
单凭瑟瑟吐露出来的消息,他能确定的一点就是瑟瑟与她丈夫之间的关系不会是寻常夫妻的相敬如宾。
瑟瑟低着头,她鬓角的发丝微垂在腮边,勾勒出她消瘦的轮廓,有着一种病弱的清减感。
贺牵风沉默了会儿,笨拙地转移话题。
“娘子,我这身体当真有得治?”
这种话对于贺牵风来说,算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从他出事至今,他的脾气变了许多,性子阴晴不定,就连家中人都不敢对他治病拔毒一事有多少置喙。
贺牵风出事后郁郁不快了许久,直到今年才振作起来,寻找名医医治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在这风雨飘摇之前稳定人心。
他的康健不是一个人的。
在他的身后还有着许多人。
贺牵风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中毒,却是不忍心看眼前的女子眼含茫然,笨拙的用自己来转移。
瑟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她是医者,对待贺牵风这个病患十分认真,对他说道了有关身体的问题,立即抛开了先前的阴郁,一脸认真道。
“公子中毒许是有三年时间,毒素在公子身体内沉积的太多,引起了公子体内的一些问题。想要彻底拔出,必须要内外一起调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却也不是无法做到。”
瑟瑟细细说道:“公子身体比起寻常人来说要健壮一些,也因为这个,公子会稍微能抗。到时候寻来了药,我会用稍微霸道一点的法子,把公子身体的表毒先清了,无论如何,总要让公子在新年前站得起来。”
贺牵风闻言,嘴角一勾:“娘子医术了得,居然连我中毒三年的时间也能估测出来。”
瑟瑟:“说到底,这一切都会反映在公子的身体病变上,我不过是根据公子的身体状况推测的罢了。”
“还有一点。”
瑟瑟拧眉:“公子如果能够接受,我建议公子趁着现在就先多走走。公子的腿不是不能用,只是受力不足,虽然现在就要走对公子有些负担,但是等公子拔毒之后,恢复起来就快一些了。”
这个说法倒是和闫大夫的说法一样,也通过这个,贺牵风确定瑟瑟的眼光毒辣,看得很准,也的确是一心一意为他身体在考虑。
“娘子言之有理,我会照做的。”
顿了顿,贺牵风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走起来的时候,双腿内犹如挣扎刀割,力气不足,很难自如。”
瑟瑟颔首:“毒入体,定然对公子的身体有所侵害。其实公子现在的这个样子比起我想象中好许多,并不是彻底不能走。”
“所以我想着,娘子作为大夫,不妨教一教我怎么做才是。”
贺牵风面不改色道:“许久没有走过,我怕是已经忘了如何去使唤这双腿了。”
瑟瑟:“……”前两天不还是自己撑着走了几步么?
她只这么一想,倒也没有多想什么,颔首:“如此也可。”
贺牵风慢吞吞露出一个笑脸:“多谢娘子了。”
抵达京城还有十几天,这十几天中,瑟瑟白天与贺牵风带着宝福会在一辆马车中。贺牵风无事时,也会随手教一教宝福。
也许是宝福乖巧,也许是贺牵风和气,两个人相处倒是融洽。
每一天车队行至平坦的地方,铁首领会把贺牵风从马车上扶下来。
瑟瑟会给贺牵风的腿上施针,等取了针后,瑟瑟扶着他的手臂,陪他走几步。
一开始,贺牵风实在吃力,走不出五六步就会发颤,身体的重力几乎都压在了瑟瑟的身上。
瑟瑟身体娇弱,哪里扶得起贺牵风,被重力一压直接摔到在地,而贺牵风自然摔在了瑟瑟的身上。
压着了一个女子,贺牵风脑袋一懵,几乎呼吸都呼吸不好了。只是不等他尴尬,瑟瑟就一脸淡定拍了拍灰,理所当然道:“公子脚下无力,还需仔细想一想,究竟在使力的时候,有那些地方用不上力。”
贺牵风的尴尬只在一瞬就被瑟瑟的正经给打散,重新被拉入了正经事上。
之后贺牵风又带着瑟瑟摔了一跤。
瑟瑟毫不含糊,只要身体的受力过重,她扶不住了,就会放纵自己摔倒。
摔了两次之后,贺牵风就学乖了。
他开始学着如何在被人搀扶的时候,把自己身体的重力把持住。
十几天下来,效果很明显。
瑟瑟松开手,贺牵风缓慢走,也能走十几步。
只是每次走完,他都是浑身汗湿,嘴唇发白。
说到底,这太过消耗他身体的力气,每一次无异于是在于自己做着较量。
贺牵风能忍,哪怕每一步都像是在踩刀尖,他也一声不吭全抗住了。
十几天后,车队抵达了京城。
这期间,有瑟瑟隔三差五给贺牵风施针,贺牵风的身体并没有再出现反应。
为着这个,铁首领看瑟瑟的目光,就像是看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就差等瑟瑟转身后,在她身后拜一拜了。
由于瑟瑟自己说不清邓五到底在哪里,贺牵风索性先带她回了自己家。
马车停下之后,瑟瑟抱着宝福下了马车,跟在坐在轮椅上的贺牵风身后走了几步,抬眸落在了这户人家门楣上的匾额。
镇国大将军府。
瑟瑟垂眸,嘴角微微一勾。
作者有话要说: 瑟瑟:一点也不知道夫婿在洞房花烛呢
第123章 下堂弃妇6
贺牵风是镇国大将军府的长公子, 他的母亲是长公主, 身为大将军和长公主的嫡子, 贺牵风在京城中有着他的地位。
在贺牵风十八岁时,他跟着父亲叔父一起出征, 三年战场,历下数不清的军功, 本来在归朝的时候, 要论功封赏,皇帝舅舅给贺牵风拟了骠骑将军的封号, 就等着给他封赏时, 贺牵风出事了。
不知是何人下毒,贺牵风命悬一线, 京城中御医以及民间名医齐聚一堂,下了狠功夫才把贺牵风的命保住。
可是贺牵风到底毒入骨髓, 伤了眼睛, 伤了经脉。
他起初看不见, 走不了, 过了半年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 后来眼睛渐渐看得见了,长公主在他面前红着的眼睛, 还有大将军紧皱的眉头,把贺牵风从自己的阴郁之中拉了出来。
只是贺牵风从死亡线上被抢了回来,前后一年时间都没有露面,当初的少年将军的威名随着他的中毒而渐渐淡了。
皇帝不知道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给他封赏, 又担心触碰到了外甥的伤心事,封赏一时暂且搁置了下来。
贺牵风出事后,家中的二弟接替了他的位置,在两年前,陪着父亲上过一次战场,表现也不错,能够暂时顶替贺牵风。
只是二弟本无心战场,全是因为贺牵风的中毒被迫接手过来,在三年前,贺潜流本来是要准备参加科考的。
整个将军府可以说因为贺牵风一个人的中毒而改变了局势。
如今的镇国大将军府中,面对这位先前的少主,感情已经开始复杂了起来。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贺牵风嫡亲的父母弟弟。
他一回来,长公主不顾身份,主动前来二门相迎,自然遇上了瑟瑟与宝福母子。
早先快马加鞭传递过来的消息中,也有提到过瑟瑟。长公主对瑟瑟这个救了儿子性命的女子,有感激,也有警惕。
贺牵风一回来就被迎进了家,瑟瑟与宝福被安排在了客堂稍坐等候。
堂中服侍的只有两个丫鬟,低眉垂眸的,只来上了一杯茶就退在一侧,并未搭理瑟瑟母子。
宝福没出过门,有些害怕,埋在瑟瑟怀中闭着眼装睡。
瑟瑟勾着嘴角,自然不会揭穿小儿子的举动,甚至配合着抱着他轻轻拍了拍。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瑟瑟这里也没有人来招呼。
她枯坐半个时辰,宝福从装睡变成深睡,瑟瑟的胳膊已经酸痛难忍,她果断起身。
“劳烦你们告诉你们主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瑟瑟抱着宝福起身就走,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拦。
一个跟在瑟瑟身后,一个飞快跑去告知主人。
将军府瑟瑟第一次来,她只左右打量了一眼,大抵就知道了这里的格局,抬步沿着游廊很快就走到了外门,距离照壁仅仅几步之遥。
瑟瑟脚下不停,那丫鬟踟蹰了片刻,眼看着瑟瑟马上就离开了将军府,才憋出了一句。
“这位娘子,您不再等等?”
“不了。”
瑟瑟面带柔柔的笑意,轻声道。
与她温柔可亲的声音截然相反的是她脚下不停的步子。
等贺牵风知道消息的时候,瑟瑟已经抱着宝福在客栈住下了,同时花了一两银子去请了一个打问房屋的婆子,帮忙在京中赁一个房子。
贺牵风只不过是跟母亲聊了聊关于一路上的事情,以及闫大夫那儿的事情,怎么也没有想到,家中并没有照顾好瑟瑟,登门的客人被冷落到直接走人。
丫鬟嗫嗫着通禀完,贺牵风眉头一皱,坐起身就想起来。
长公主见贺牵风急了,一手按着他肩膀不许他起来,力度不大,却让贺牵风无法反抗。
长公主看着贺牵风,眉目淡淡的。
“这位娘子救了你,该有的谢礼我们自然是要给的。只不过除了这个,别的就免了。她一个嫁了人的妇人,与你不好有牵扯,等下个月梅大夫入京,让他给你看,别把自己的性命压在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手中。”
贺牵风勉强冷静下来。
“娘,钱娘子救了儿子,别的不说,让人家在府中冷落半个时辰,太失礼了。”
长公主没当一回事。
“她一个乡野村妇,能让她进镇国大将军府的大门已经是恩待,府中没有可以招待她的人,她坐再久,也没有。”
“娘。”贺牵风无法苟同,他拧着眉,脸色有些沉。
只是眼前的娘亲,出身高贵,中宫嫡出的公主,嫡兄登基后又是备受皇恩的长公主,长公主这一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客气。
长公主强势惯了,哪怕自己的儿子已经面色不好,还是没有任何动容。
“你刚回来,累了,好生歇着,别的事情不要操心了。”
长公主陪着儿子坐了半个时辰,也疲惫了,起身的时候,又淡漠撂下一句:“那位娘子有关的事情,你都不许过问。”
贺牵风拧着眉,目视着长公主的背影,慢吞吞道:“娘,这是儿子的事,请娘不要插手。该怎么办,儿子自有章程。”
长公主脚步一顿,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回头,抬着下巴扶着丫鬟的手离开了。
长公主一离开,家中幼妹幼弟还有堂弟们结伴就来了。
贺牵风只得匆匆吩咐了铁首领两句,接待了自家的弟弟妹妹们。
瑟瑟身边还有一些钱,在一处平民集中的地方租赁房子的时候,就说明了自己短住,缴纳了一个月的房钱。
房子不大,两间房一个小院子,东家收拾的倒是干净整齐,可到底还有些自己的东西需要收拾。
瑟瑟忙碌了半天,腰酸背痛的,直接大手一挥,请了一个牙婆去买一个丫鬟来做这些。
不等她买丫鬟回来,铁首领就敲了敲大门,送来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还有两个护院扈从。
“钱娘子,我家主人令小的来给您送一些仆从。”铁首领进了院子,带着这些下人给瑟瑟躬了躬身,抬眸时飞快打量了一眼这里的格局,默默记在心里后,笑呵呵道,“先前主人回家,家中长辈牵挂主人,一时忘了时辰,怠慢了钱娘子,小的这也是来给钱娘子赔罪的。”
他不光带来了仆从,还有一箱子一箱子的礼物。
里面有金银,有药材,还有布料成衣,以及笔墨纸砚。
瑟瑟客气的有些生疏。
“令主人客气了,我不过只是临时助他一把而已,受不得这些重谢。铁首领把这些都带回去。”
铁首领坚持着:“这些都是主人的心意,钱娘子还是请勿推辞。毕竟以后主人麻烦钱娘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觉着倒是不会多。”瑟瑟笑吟吟道,“令主人吉人天相,自有多助。铁首领,这些都带走。此处狭小,容不得这些人,我还有夫婿和婆母,若是留下他们,夫婿和婆母可就没地了。”
铁首领怎么说,瑟瑟都是油盐不进,温温柔柔站在那儿,好声好气笑着,却怎么也不肯留下人和礼物。
铁首领能在战场横扫千军,却在瑟瑟的固执下败下阵来,眼前掉漆的红门关在他鼻子前时,铁首领摸了摸鼻子,怎么也想不通,路上还温柔客气的钱娘子,怎么一下子生分了呢?
回去后,铁首领一字不落把关于送人送礼的事情转述给贺牵风。
他还在纳闷。
“钱娘子明明交代了要找药材。这一次小的给钱娘子送去了三箱子药材,本该是钱娘子需要的才是,她却没有接。”
铁首领愚笨,没想到这一茬,贺牵风在得知瑟瑟说‘临时’时,心中就一个咯噔,等他听完了,心也沉到了谷底。
瑟瑟果然恼了。
早在得知长公主故意冷落着瑟瑟时,贺牵风就担心这一茬,派手下去打听她在那儿,去送人,送礼,都是表达着他的一个态度。
如果瑟瑟没有结缔,她该是收下的才对。
可是从她的话中,不难听出一个答案。
她不治了。
贺牵风该生气的,可他不但气不出来,还有些想笑。
一路上瑟瑟总是展露着一种秀才家出身普通乡野女子的感觉,可贺牵风总觉着有些违和的别扭。哪怕瑟瑟垂眸低笑,温柔的快赶上他言情书网出身的婶娘,贺牵风还是觉着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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