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帝听着这哭声,看着谢嘉柔的模样,心中也甚是难受,道:“表姐,莫哭了,父皇走的很安详。只是,走之前还记挂着你。”
本来哭声已经渐渐小了下去,听了这话,谢嘉柔的哭声又加大了。
“改日朕带你去皇陵看看父皇。”承德帝道。
谢嘉融连忙道:“皇上,这于理不合。”
承德帝摆摆手,道:“这又哪里有什么礼不礼的,父皇生前记挂着表姐,表姐这次大难不死朕理应要去告诉父皇一声。带着表姐去,正好遂了父皇的心愿。”
谢嘉柔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吸了吸鼻子,道:“好,多谢小……多谢皇上。”
承德帝见状,拿出来自己的手帕递给了谢嘉柔,谢嘉柔接过来擦了擦脸,又还给了他。
谢嘉融在一旁看着,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等谢嘉柔的情绪渐渐的缓和下来,谢嘉融提起来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
“皇上,您看嘉柔的身份该如何安排?”
当年,谢嘉柔喝了绿豆汤之后生命危急,几次都闭过气去了。谢家和皇宫请了无数的名医,尝试了无数种药都没有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没救了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的气息却突然平稳下来了。
只是,人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一年没醒过来,谢家和皇宫继续为她找名医看治,两年没醒……直到第五年,谢嘉柔依旧没有醒过来,而她的面容却没有丝毫的改变。原本已经二十一岁,可模样却停留在了十六岁。
有那嘴不严的医者,出去处处宣扬谢嘉柔的传奇。
渐渐的,京城不知为何隐隐挂起来一阵风,说谢嘉柔是妖女。就连江浙一带的水涝,川渝一带的地震似乎也想要归到了她的头上。
谢嘉融听说后立马汇报给了先皇,先皇原本不愿。但,想着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而且,这些事都是自己那些成年皇子私底下的小动作,只因谢家中立。
思索许久,先皇不得不向外宣称谢嘉柔已死。
接着,又为她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抬着一个放着跟谢嘉柔身形相似之人的尸体,埋进了京城谢家的坟地。
原本的谣言就这样渐渐的淡了下去。
而江浙一带的水涝却是越来越严重。谢嘉柔已经“死了”,也没人敢再归到她的身上。
“嘉柔,外界都以为你早在几十年前就去世了。”谢嘉融看着谢嘉柔迷茫的眼神解释道。
谢嘉柔在心中思索了一番,却觉得,幸好大家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若是她以这般模样出去说自己是谢嘉柔,岂不是会被人当成妖怪?
承德帝皱了皱眉,他之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表哥有何想法?”
谢嘉融听着承德帝这一声表哥,心里觉得微暖,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但,在官场中几十年,他早已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拱手道:“不若说是来自我父北郡府谢家族里的妹妹。”
承德帝思索了一下,道:“甚好。”
遂,出宫三日后,谢嘉柔以一个新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谢府。
北郡谢家嫡支的一个孤女,无父无母,名叫谢嘉语。
第4章 进府
再次站在熟悉的红漆大门面前,谢嘉语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几日前,这里还叫“公主府”现在却已经改为“文昌侯府”了。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宅院,却又陌生的众人。
她在别院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终于慢慢接受了世间已过四十年这个事实,也感恩于上苍赐予她的这一个机会。沉睡了四十年,万事万物皆已变化。唯独她,得天独厚,享有时光静止的机会。
所以,想通了之后,谢嘉语感觉这一切都非常的有趣。似乎,另一个崭新而又新鲜的世界在等着她。
“小妹,别怕,我们回家。”谢嘉融在一旁笑着道。
谢嘉语勾了勾唇,笑容明媚而又灿烂,道:“好,一起回家。”
自三日前,陈氏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自从小姑子谢嘉柔去世后,自家老爷就从未让外人靠近过她生前所住的芷柔院。可那天从宫里回来之后,老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不说,还让人把芷柔院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
外院的青婆婆和她的孙女春桃也从外院调到了这个这个院落。
而做了这么多事情,老爷却说是上个月去北郡府谢家路遇一个嫡支的孤女,长相跟已逝的小姑颇为相似,所以接她来府上当妹妹一样养着。
她那质疑和反驳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被老爷一句话打发了回来:“前日里,我把她带给皇上看了,皇上也觉得跟小妹极像。所以,你平日里好生照顾着,吃穿用度跟思兰一般即可。”
谢思兰是大房的嫡长女,他们整个文昌侯府地位待遇最好的一个姑娘。若是跟她齐平……可见分量不低。
况,老爷还交代了:“切莫让小辈的叨扰到。”
这就不只是分量不轻的问题了。
不过,不管陈氏心里如何思量,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一日,文昌侯府的男眷和女眷在吃过早饭之后,全都聚集在了正院。
无奈,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该来的人到来。
“爹爹,祖父说有客人要来,可她怎么还不来啊。”谢莲撒娇的对谢吉耀道。
谢嘉融只有陈氏一个妻子,生子有二,谢吉耀便是长子。
谢吉耀有一妻一妾。
谢莲是妾侍卫姨娘所生,又是女儿里最小的那一个,平日里最会撒娇,长相娇艳,因此,最得谢吉耀的喜爱。
“莲儿莫急,许是已经在路上了。”谢吉耀笑着安抚道。
谢吉耀的正妻赵氏见状,脸色有些不好看,皱了皱眉,想要训斥的话憋在嘴边生生被谢吉耀的话给堵了回去。这不上不下的一口气更是难受。
坐在一旁的谢思兰见母亲如此委屈的模样,扯了扯她的袖子,笑着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莲姐儿,左右咱们今日都无事,爹爹朝堂上也休沐,且等上一等吧。既然祖父交代了,那必定是贵客,难不成你着急去写夫子昨日罚你的功课不成。”谢思兰一副长姐的姿态教育着谢莲。
这可把谢莲气得不轻,刚想反驳一句,只听谢思蕊在一旁一边吃着刚刚做好的核桃酥,一边道:“对哦,二姐姐昨日可被夫子罚得不轻。”
谢思蕊便是谢嘉融二儿子谢吉明的女儿,是思字辈里面最小的那一个。今年十四岁,素日里最喜欢吃,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谢莲被谢思兰和谢思蕊围攻,心情自然是不好。平日里她也没这么忍气吞声过,所以,怒火冲着好欺负的谢思蕊就要喷出来。
此时,谢思兰却轻笑了一声,拿着手帕遮了遮嘴巴,道:“莲姐儿莫要着急,我痴长你几岁,你若是有不会的功课,姐姐教你便是。保管夫子下次不会再罚你。”
陈氏一大把年纪了,看着下面的孙女们在那里聊天,又哪里不明白。只是,想到即将到来的客人,想到自家老爷的态度,心里颇不平静。
再加上,她最喜谢思兰,所以也顺着道:“思兰作为长姐,能这样想很好,很有我们文昌侯府的风范。”
说完,又看了一眼谢莲,道:“且安静的等一等吧,左右你祖父也快回来了。”
听罢,大家都不再讲话了。整个厅堂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得到喝茶吃东西的声音。
文昌侯谢嘉融也没让大家等太久,过了一刻钟左右,他便带着谢嘉语从外面进来了。
首先露头的是门口的小厮,垂着头,给谢嘉融打着正房门口的厚重的棉布帘子,谢嘉融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谢嘉融一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老爷”“父亲”“祖父”“侯爷”的声音此起彼伏。
然,他却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着谢嘉语迈进门来。
见谢嘉融如此姿态,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一惊。不知来人到底是谁,竟然能让位高权重的文昌侯如此殷勤的伺候着。
很快,谢嘉语的身姿就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只见她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绸缎面短袄,边边角角用金丝勾勒着细碎的黄色小花,乍一看,跟那开了满园的迎春花极为相似,却又透露着迎春花没有的贵气。下身着一件白色的纱裙,裙边绣着嫩绿的枝叶纹,跟上衣的小黄花交相辉映。
头上插着一支镶嵌着绿宝石的金步摇。若是寻常人插上,定是会显得几分老气或者俗气。可是,配着她娇嫩的脸庞,却只让人觉得清新中带着一丝贵气,贵气中又有着几分脱俗。
仿佛满园的春色都聚集在了她一人的身上。
第一次见到谢嘉语的人心中只有一个感慨,好一个绝世而独立的美人。
不笑则已,一笑便是要倾国倾城。
谢思兰见状,先是被谢嘉语的美貌惊住了,等缓过神来之后,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带有一丝嫉恨眼神看着谢嘉语的谢莲。今日来了这么一位貌美的女子,看谢莲还敢不敢自得是阖府上下最美的人。
见谢莲的眼神一如她心中所想,谢思兰嘴角勾了勾,拿着手帕遮了遮。
不过,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竟然觉得这女子跟谢莲有些相像之处。唯独谢莲身上少了女子脱俗的气度,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一些。
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谢嘉语看了一眼谢嘉融。
谢嘉融笑呵呵的捋了捋短短的胡须,道:“这位是……”
这话一出,陈氏第一个回过神来,收回脸上震惊的神色。“啪嗒”一声,却不小心打碎了手边的茶碗。
谢嘉融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那边谢吉耀也没忍住,愣愣的看着谢嘉语,喃喃的道了一声:“姑姑。”
谢嘉语看着此人的容貌,虽这几日已经被青娘普及过了,但还是无法将那个三岁的幼童跟眼前这个长着黑色胡须的中年男子对上号。
虽如此,但想到这个是自己嫡亲的侄子,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却不料,谢吉耀看着这个笑容,脸上震惊神色更甚了。
谢嘉融却是被谢吉耀的表现吸引住了,大笑着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赞许的道:“老大不错,嗯,很不错。竟然还能记得……咳咳,记得你姑姑的模样。这位长相跟你姑姑极为相似的姑娘,也是你的姑姑,你这称呼也没叫错。”
谢吉耀被父亲这么一拍,也回过神来了。姑姑自他三岁时就中毒昏迷了,而昏迷了五年之后去世了。那时他虽然年幼,但姑姑的相貌却存在了他的心中。无他,盖因姑姑真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即便是姑姑去世了,坊间也流传着不少姑姑的画像。这让他如何能忘记?
谢吉明见状,也上前道:“怪不得一见有些熟悉,竟然是姑姑。在下吉明。”
谢嘉融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转头跟谢嘉语解释道:“这是老二,比老大小五岁。”
谢嘉语自是明白大哥的意思,这位她虽然没见过,但看着跟大哥年轻时颇为相似的脸庞,却也觉得非常的亲切。竟是比老年的大哥还要感觉亲近一些。
于是点了点头,受了他这一礼。
这会儿,被遗忘的陈氏也收拾好了那边的狼狈,笑着道:“这位想必就是老爷上个月在族中带回来的妹妹吧,没想到打扮了一番,样貌可真真是好看。妹妹无父无母,以后就住在我们家里吧。”
说罢,不顾谢嘉融难看的脸色,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个老妇人,道:“芸娘,把我准备好的金手镯给妹妹做个见面礼。”
谢嘉语看着陈氏这番动作,心想,哎,这个大嫂怎么还是这般的讨厌啊。原以为四十年过去了,大嫂的性子能变得温和一些。如今看来,却是越老越讨厌了。
岁月还真是一把杀猪刀。
从前看着她那副年轻美貌的样子,很多事情还能忍上一忍,这会儿看着她顽固不化笑里藏刀又老又坏的模样,却是半分也忍受不了了。
第5章 送礼
谢嘉语这个大嫂,是在长公主死后,谢忠做主娶的。既不是谢嘉融喜欢的,也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亦或者是家世背景比较强大。只不过是太子詹士府一个正三品之官的女儿。
而之所以会娶这样一个女人,全因谢忠受够了皇家对他的压制,自长公主死后就想摆脱束缚,自己做主家中的事情。
所以,在先皇反应过来之前,被章姨娘撺掇着私下定了这样一门亲事,还大肆宣扬了出去。这事儿可把先皇气得不轻,重重罚了谢忠。
只是,这门亲事毕竟牵涉到了太子,先皇也很是无奈。
若说谢忠虽不喜长公主,但对于谢嘉融还是喜欢的,不至于给嫡长子订这么一门亲事。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太子的拉拢。
多方面综合之下,谢忠就给谢嘉融定了这样一门亲事。
因章姨娘给谢嘉融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所以,即便是不喜陈氏,即便后来太子夺嫡失败,谢嘉融也没有另娶或者抬几房姨娘。这些年,他一心只扑在了谢嘉语的身上。
谢嘉语看着芸娘慢慢的走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容,却是越看越觉得有趣。有趣到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陈氏。
前几日还对你各种虚心假意的人,过了几日便已经老成这番模样。岂不是上天对她们的惩罚?如若是这样想,生活当真是有趣的很。
“夫人!”谢嘉融不悦的警告道。
整个大厅里的气氛也随之一凝。
谢嘉语却是笑了笑,如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具有魔力,打破了这一室的尴尬和紧张。
众人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谢嘉语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被众人看着的情形,不紧不慢的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夹起来黄木托盘里的金手镯。
拿至眼前,对着光线看了看,看着上面朴素到一个花纹都没有,笑容未变的道:“素来听闻文昌侯夫人大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妹妹在这里多谢嫂嫂了。”
说罢,轻轻福了福身就站起来了。
虽然谢嘉语没有明说她的不是,没有任何愤怒的神情,可陈氏就觉得胸口堵得慌。那咬得重重的“大方”二字,那笑容里的讽刺,可不就是在说她吗?还有那不甚在意的模样,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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