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成算是发现了, 他看上的这位姑娘不能再含蓄的表达了, 应该直白的说出来, 否则的话,她永远都能回避过去。他原以为之前他的表述已经非常清楚了,对方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明白了他的心意。
可是,从对方的做法上来看,似乎并没有理解。亦或者是,理解了,并没有当回事儿。
不管是哪一种,裴之成都不太开心。
听了裴之成的话,谢嘉语想到刚刚被自己忽略过去的问题,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退了。不过,取而代之的,是微红的脸颊。
看着裴之成认真的眼神,谢嘉语有些不敢直视。因为这双眼睛太过深邃,太过浓烈,她怕自己一不小心便陷进去了。会迷失自我,也会失去判断。
“谢小姐,裴某是认真的。”裴之成看着面前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的姑娘说道。
谢嘉语不笨,自然是明白裴之成到底是在说什么。也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更加的纠结。
而对方已经说了三遍了,她再不回应就显得不太好了。这般想着,谢嘉语的脸上扯出来一抹笑容,说道:“裴大人中过状元吗?好生厉害。我听思敏说,科举考试很难的,秀才都很难考,没想到裴大人竟然拔得头筹。”
裴之成知道,对方又一次岔开了话题。
从小到大,裴之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因为自己之前的身份问题,小时候吃尽了苦头,也受尽了冷眼。同样的,也是因为后来的身份问题,长大后,他受尽了追捧。只是,不管是之前落魄还是后来发达,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
就像是有着一道屏障,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总是不得法。
想到对面的这位姑娘拒绝顾嘉时会非常明确的说出来,拒绝其他的追求者也毫无遮掩,裴之成突然觉得,他没收到明确的拒绝的话语,就表示他没有失败。
“嗯,裴某当年每日苦心研读八股书籍,不畏寒暑,才得侥幸得了状元。”裴之成顺着谢嘉语的话说道。
见裴之成没再提刚刚的话题,谢嘉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微微有些失落。而这种失落到底是源自于什么,却一时之间没有想通。
为了掩盖自己心中的思绪,谢嘉语端起来桌子上的一杯茶喝了起来。
裴之成看着谢嘉语莹白而又细长的手,说道:“之前家妹的事情还要多谢谢小姐出手相助。”
谢嘉语垂眸看着茶水,抿了抿唇。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抬起头来,看着裴之成道:“裴大人,那封信是你让人给我递过来的吗?”
裴之成没有丝毫的犹豫 ,点点头,道:“正是。”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此时我又怎好接受你的感谢。应该是我谢谢令妹,谢谢你才对。”谢嘉语认真的说道。
裴之成冷静的道:“当日在林阁老的寿宴上,谢小姐并未饮茶。是以,即便是家妹没喝,谢小姐自己也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所以,你无需谢家妹,也无需谢我。当日事情已然发生,谢小姐本可以袖手旁观的,却没有这般做,而是救了家妹。”
“可令妹还是因为我才受了无妄之灾。”谢嘉语有些愧疚的说道。
“无妨,这也让家妹长了个记性。”裴之成道,“况且,谢小姐后来给家妹澄清了。”
谢嘉语听着裴之成说的话,心里暖暖的,像是有一种什么东西快要破土而出。这个人,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了解所有的经过和原委。然而,他却没有丝毫责怪她的意思,即便那人是他的亲人,他依然站在客观的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
甚至于……不怎么客观,主观的偏向对象不是他妹妹,而是她。
这种有些公正,又有些无条件支持她的话语,让她深受感动。
“多谢裴大人理解。”谢嘉语诚心诚意的道。
裴之成看着谢嘉语的眼神,自然读出了她内心的情绪,心里有些熨帖,微微笑着道:“况且,谢小姐也报复回去了不是吗?”
想到谢嘉语对待齐梓曦的做法,裴之成觉得对方简直可爱极了。你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你。既不会轻易的心软饶过你,也不会过分的报复。虽然他看来,依然是太心软了,但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可爱。
那些阴暗的,狠心的事情由他来做就好。小姑娘只要开心就行。
想到自己之前对齐梓曦做的事情,想到最近京城中依然在议论齐梓曦,又想到齐梓曦喜欢的人是眼前这个男人,谢嘉语小心的觑了一眼对方的神色。见对方似乎心情很好,谢嘉语说道:“谁让她那么坏,我这已经手下留情了。”
裴之成一脸笑意的看着谢嘉语,说道:“嗯,裴某也是这样觉得。”
世人喜欢齐梓曦的太多,不管男女皆是如此。裴之成却不喜欢她,而且还觉得自己报复的不够。这一点深深的取悦了谢嘉语。
谢嘉语语气欢快的说道:“是啊,她简直莫名其妙的,我素来跟她没怎么说过话,却突然要来害我。不报复回去,她岂不是觉得我太好欺负了。”
裴之成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消散了,人也在谢嘉语没反应过来之前站了起来,双手作揖,对谢嘉语道:“谢小姐,这件事情皆因裴某而起,若不是裴某,谢小姐和家妹都不会受到这样的灾祸。”
谢嘉语一下子就想到了整件事情发生的原因,想了想,道:“这怎么能怪裴大人呢?明明是齐小姐自己误会了,想要一石二鸟的除掉我和林小姐罢了。”
裴之成站直了身体,却没有说出来赞同的话。许久,看着谢嘉语道:“裴某倒觉得齐小姐千错万错,这一点倒没有错。她并没有误会。”
裴之成想,有些话,他今日便要讨一个结果。若是不讨的话,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个人冒出来。
“呃……”谢嘉语没想到,这话怎么绕着绕着又绕回刚刚那个她想逃避的话题上面去了,“是,是么。”
见谢嘉语有些不淡定的模样,裴之成坐下来之后,肯定的道:“是。裴某的确心悦谢小姐。所以,谢小姐,你对裴某是什么看法呢?”
之前因为裴之成说得不够明显,谢嘉语还能逃避过去。可现在这个问题,她却很难再逃避了。对方已经明明白白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而且还在等着她的态度。
谢嘉语扪心自问,自己喜欢裴之成吗?对于这个问题,她却有些不太确定。从小到大,她从未对任何一位男子有过男女之情的喜欢。更多的是把他们当做是可以一起玩耍一起吃吃喝喝的好朋友。
四十年前,顾建武如此,承德帝也是如此。
四十年后,谢思敏、乔大人、顾嘉等这些看起来跟她同龄的人,如今却更像是晚辈一般。别说男女之情了,连好朋友都算不上。
可对裴之成,她却觉得跟以上这些感情都不一样。她能冷静的说清楚自己对裴之成是一个怎样的看法,但却难以客观的说出来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如何。
不似亲情,不似友情。不似陌生人,不似熟悉的人。
见到他时,心底会不自觉的感觉到开心和愉悦,而这种开心愉悦却来得有些陌生,有些猝不及防,有些难以控制。一见到他,脸上就会不自觉的露出来微笑。而他离开的这几个月,她不仅像当初顾建武出征时的时时想念一样,甚至会在梦中梦见他。
梦见他受伤了她会难过,梦见他打了胜仗她会开心。有时,甚至梦中的事情跟打仗无关,而是一些其他的琐事。
她向来能很好的分清楚对一个人是不是喜欢。尤其是不喜欢的人,都会明确的拒绝。
然而,对着裴之成,那句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坐在对面的裴之成云淡风轻的模样,终究,谢嘉语还是遵从本心的说出来这样一句话:“我,我不知道。”
第118章 解惑
而裴之成, 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多年的仕途生涯早就让他练就了不轻易动怒,不轻易表露自己情绪的本事。然而,若是仔细观察的话, 会发现他藏在桌底的手早已握成了拳, 而脸上的淡淡笑意也早就因为紧张而凝固了。
当年参加春闱时, 在大殿上面对皇上的提问他没有如此紧张,等待皇上晋升入内阁的名单时他亦没有如此紧张。而唯独此刻, 他紧张的不行。
他笃定自己殿试能够夺得第一名, 也笃定自己定然会入内阁。同样的, 他也笃定面前的姑娘喜欢他。然而,纵然是如此的笃定,他内心依然紧张到不行。
或许是因为喜欢,亦或者是因为对自己不够自信, 他害怕自己的判断会出错, 害怕对方并不喜欢他。
沉默的时间越长, 他便越紧张。就这么紧张间, 果然,他听到了一个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的答案。
这样的答案, 却让裴之成松了一口气。此时, 对于他而言, 没有否定便是最好的答案。
对于有难度的问题,裴之成向来喜欢挑战。越是局势对自己不利, 越能激发他的斗志。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 裴之成冷静下来, 说道:“黄公子为人好色,虽然黄大人不让他在成亲前有通房和姨娘,但他身边的丫鬟多半都被他染指了。林公子倒是洁身自好,但他眼神不太好使,喜欢齐小姐。张公子……”
裴之成把谢嘉语相看过的这些公子少爷的事情全都抖落了一遍。
虽然谢嘉语本就不喜欢这些人,但一听裴之成这话,却觉得这些人不光是不讨人喜欢了,而是有些坏,品行有问题。
可是,如此差劲的人她大哥又怎么会塞给她呢?而且,裴之成竟然在调查她!虽然裴之成说得很对,评价的也很客观,但谢嘉语却无端的觉得有些生气,或者说,羞愧更确切一些。
一想到自己相看过的这些人眼前的男人都了解过,而这些人又不怎么样,谢嘉语就觉得心里挺不得劲儿的。
“是么,裴大人倒是对他们还挺了解的,他们也不至于像你说得那么差。不过么,自然是不如裴大人这般年少有为。”谢嘉语微微有些讽刺的说道。
裴之成却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行为,坦诚的道:“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这意思是说把这些人当成是敌人了?这些人又怎么够格当他的敌人。所以说,是……情敌?
想到这里,谢嘉语的脸色又红了些,人也变得越发拘谨了。今日的裴之成跟以往的完全不同,这让她有些难以招架。她只觉得自己脑子快乱成一团麻线了,只想要快速的离开这里,冷静的思考一下。
恰好,此时酒楼的小厮终于把饭菜端上来了。
两个人皆没有再说话,直到小厮陆陆续续的把菜全部都上完了,两个人也没有人动碗筷。谢嘉语本来挺饿的,但这会儿却觉得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裴某想知道为什么。”裴之成率先开口道,“谢小姐,方便告诉裴某吗?”
裴之成不喜欢藏着掖着,有什么事情,喜欢寻求办法去解决。他很笃定谢嘉语对他跟其他人不同,甚至可能喜欢他,然而他却不明白谢嘉语拒绝他的原因。
是,他的家世的确不好,但他觉得谢嘉语不是看中家世的人。况且,父母亲虽然不好,但他自己却可以撑起来家世。是因为出身?这也不像,若是因为出身,谢嘉语平日里就不会跟谢莲亲近,而应该选择谢思兰和谢思蕊。
除此之外,裴之成从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谢嘉语会不满意的点。
在战场上,听到谢嘉语去相看人家时,他非常的不理解,甚至有一种想要逃回来的冲动。然而,他内心却又觉得,谢嘉语不会接受那些人。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已经折磨了他许久了,今日,他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问清楚了,才好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
小厮上菜的间隙,谢嘉语也渐渐的冷静下来了。此时,面对裴之成的疑问,谢嘉语闭了闭眼睛,随后认真的说道:“裴大人,你很好,京城中喜欢你的姑娘很多。但是,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裴之成冷静的问道。
看着对面穿着嫩绿色夹袄,衬得脸色嫩白,更显年轻的那一张脸,裴之成突然想到了一点。难不成是因为年纪?
“是因为年纪吗?谢小姐是因为裴某年纪太大了吗?”裴之成问道。若真是因为这个的话,还真的有些不好办了。毕竟,年纪这种东西,并不是能改变的。
面对这样的问题,谢嘉语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不可否认,的确跟年纪有很大的关系。然而,却不是因为裴之成年纪太大,而是因为自己年纪太老。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在面对其他人时,她从来没在意过年纪问题,可是在面对裴之成时,却突然想到了黄太医那句“老牛吃嫩草”。她甚至隐隐有些想要逃避,隐隐有些自卑,有些羞愧。
最终,谢嘉语还是摇了摇头。
再继续任由裴之成猜下去也不是办法,谢嘉语鼓起勇气直白的道:“裴大人,我觉得我们俩之间差距太大了。你年纪轻轻便已经入了内阁,而我却只是后宅中的女子。你心思深沉,运筹帷幄,我始终看不懂裴大人在想些什么。想必这样的婚姻势必不会幸福的。我倒是宁愿找一个心思单纯一些的。你虽然之前多次救过我,但我却难以回以同样的诚意。抱歉。”
说完,便没敢看裴之成的眼睛,亦没做任何的停留,快步离开了包厢。
而等在门外的东海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一声都不敢吭。
“鹤松,跟着谢小姐,把她安全送回家。”虽然脸色依然很难看,裴之成却静静的吩咐道。
随后,平静的拿起来桌子上的筷子,看着满桌子的菜,说道:“东海,让厨房做同样的菜色送到文昌侯府。”
“是。”东海道。
等屋内重新恢复平静,裴之成开始慢慢的吃了起来。虽然酒楼的菜在京城中堪称一绝,但裴之成却觉得味同嚼蜡。不过,想到这些菜是谢嘉语点的,她会跟他吃同样的菜,又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等到东海做完事情回来,裴之成问道:“把乔亦书跟谢小姐见面的情况跟我说一说。”
刚刚谢嘉语话里话外说出来的人都是乔亦书,而观谢嘉语平时的表现,也跟乔亦书之间关系斐然。
“是。”东海觑了觑裴之成的脸色说道,“乔大人和谢小姐第一次见面是在书店,那日……第二次是在高都督府,那日乔大人去救了谢小姐……第三次……”
听完之后,裴之成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所以,谢嘉语喜欢的是这样的男子吗?那样的男子有什么好的,文文弱弱的,除了会读书写字还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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