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察觉她的目光,他侧目。
“那个……”随曦细若蚊呐,“我和谢珊自己回去就好……”
季景深闻言怔了怔,随即笑出声,声线很沉,像醇厚的大提琴,带着彻夜难眠的微哑。
敛了笑意:“我坐二号线。”
随曦一愣,脸轰一下炸开,她慌乱低头,长发从肩头滑落,遮去通红的耳垂。
进站后,三人分开。
随曦还沉浸在方才的窘况里,头也不抬说了句“小叔再见”就要走,手腕冷不丁被扣住,她无措回头。
“到了给我发个短信,”季景深松开她,“我的手机号码没有变。”
“……好。”
匆匆逃离。
纤瘦的小人混进人流大军,他再看不见,季景深闭了闭眼,盯着地板,欢喜又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十号线姗姗来迟,人潮拥挤,随曦拉着谢珊找了个角落,倚着墙。
偶然抬眼,触碰上谢珊好奇又拼命忍着的表情,她哑然失笑,默了半晌:“想问就问吧。”
“我只想知道他是谁,其他的你可以不说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秘密,我……”
“他是我同学的小叔,”随曦轻声打断,眼睫搭下来,眸底是她自己不知的温柔,“我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他,我和我同学误进舞厅,他抱我回家,后来八岁的时候再见面,就一直跟着我同学叫他小叔……”
那些久远的记忆,不但没有随着时光远去而减淡,相反沉淀在她的脑海里,像固有的思想,再难忘却。
“上高一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我被查出来得了甲状腺囊肿,是小叔请假带我来上海开刀,”尽管手术很疼,可是过程美好的她每个细节都记得,“我也是那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他,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可思议,我喜欢大我十岁的小叔,虽然不是亲的。”
这样的喜欢难以说出口,只能当做一场暗恋,她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后来……”说到这里,随曦停了几秒,喉口干涩的发疼,她扯扯唇角,逼着自己继续,“后来,奶奶生病去世……”
天一下子就塌了,珍惜的人接二连三离开,她成了被抛弃的孩子。
那时候就觉得,努力了却没用,想要的好比登月摘星,什么都得不到。
“那段时间一直很悲观,所以就……”她淡淡笑笑,“开始重新审视这段感情。”
什么都往坏的想,什么都觉得自己留不住,这样的情绪日积月累,她不堪重负,下定决心离开南临。
是收拾心情,也是畏惧逃避。
听到这儿,谢珊问:“那你现在还是这样想吗?”
“没有。”随曦摇摇头。
记不得自己是何时想通,抛开了这些怯弱可笑的想法,然而即便如此,暗恋终究只是暗恋,她想通了也已经结束。
有了昨夜的经历,谢珊可不觉得是结束,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最后一个问题,那年同学会回来,你拿我手机打的,是这个小叔的号码对吗?”
“……对。”
拍拍随曦的肩,谢珊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好了,过去的就让它随风逝去,人要向前看,现在是新的生活。”
“嗯,”随曦笑起来,“我们共勉。”
“共勉。”
回到寝室后随曦倒头补觉,再醒来是下午,昨晚外滩发生的事已经传遍学校,随曦侧躺着看学生群,有很多学生在讨论这件事,因为遇难者里有一个复旦的女孩子。
比自己小一级。
不忍心再看,总会记起那个对冲的场面,随曦盖掉手机,下床。
吃过晚饭,随曦和谢珊去自习室复习,手机音量调的轻,响了好久随曦才听到,她一看来电显示,目光顿了顿。
“不接吗?”谢珊凑过来。
“不是,”随曦说,整理好心情,在结束前一秒接起,“小叔。”
“吃晚饭了吗?”
“吃了。”
“在做什么?”
“去自习室占位置,复习。”
季景深算算日子,是临近期末考了,他想了想,试探:“介不介意多占一个位置?”
“多占一个?”
“嗯,我马上过来。”
随曦想问过来做什么,出口却成了一个好字,她暗自咬了咬舌尖,补救:“小叔你来自习室做什么?”
“看书,查资料,”他笑,“我也是要写论文的人。”
“……知道了。”
挂断后,随曦悄悄吸了口气,偏头对上谢珊饶有兴趣的眼神,她噎了噎:“我小叔说要过来,让我帮忙占个位置。”
“好啊!”谢珊笑眯眯。
“……”
随曦找了一排空位,让谢珊坐进去,她随后,最外面的留给季景深。
书没翻几页,身侧有人坐下,随曦眼神不动,恍若未见,反倒是谢珊打了个招呼:“帅哥晚上好啊!”
随曦:“……”
季景深笑着睨了随曦眼,朝谢珊点点头:“你好。”
“帅哥,你也是复旦医学院毕业的吗?是学长对吧?”
“不是。”
“不是?那是哪个学校?”
“宾法。”
谢珊愣了愣,内心瞬间一声卧槽,献上自己的膝盖,“大神,我给你跪了,求划考试重点!”
随曦懵,手肘推推谢珊,小声发窘:“又不是一个专业……”
话还没说完,便听:“好。”
“……”
季景深自然而然凑近,拉过随曦的书,大致翻了一遍:“口头说还是?”
谢珊:“口头说就行。”
季景深当真开始说,从随曦指间抽出笔,简单在她的书上做了些标记。其实医学生的考试没有所谓的重点,如果有,那就是全本,季景深不过是帮她们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加深记忆。
他语速不快,甚至特意放慢了些,时不时还会反问她们一下。一趟复习下来花了三个多小时,谢珊觉得自己清楚不少,感激涕零。
“不客气。”季景深偏头看随曦侧脸,想说话,手机进了电话,催他回医院。
剑眉深拧:“知道了,马上回来。”
随曦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等他挂了:“要回去了吗?”
“嗯,有点事要过去一趟,”他敛眸看她,“时间不早,你们也该回去休息。”
“不着急,我想再看一会儿,”随曦说,“既然有急事,小叔你先走吧,路上小心。”
他嗯声:“早点回去。”
“知道了。”他大跨步离开。
随曦目送,一跳一跳的心脏终于落回平地,她握住笔,还没写一个字,季景深竟又回来。
她瞪圆眼。
“差点忘了说,”他气喘吁吁,黑眸锁定她,“交流学习的结束时间提前,我们订了明天下午三点的高铁回南临。”
他压低嗓音,只说给她一个人听:“明天下午两点,我在火车站等你。”
37、第三十七章:
自习室很静。
他走了有一会儿, 她手下的书却未翻过一页,随曦握着笔, 心里乱糟糟的一堆, 真去深究,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扔开笔, 她撑住额头,闭上眼。
“怎么了?不舒服吗?”谢珊睇见, 凑过来。
“没, ”她睁开眼,“复习吧!”
谢珊哦了一声, 回去看书, 没多久又靠近, 挑挑眉:“你小叔很厉害啊, 哪个专业的?”
“临床医学。”
“外科医生呀,可以啊!”谢珊坏笑起来,“医生配护士, 天造地设的一对。”
随曦:“……你想说什么?”
“少装傻!”谢珊一掌毫不留情拍随曦脑袋上,收起嘻笑,忽的严肃起来,“讲真,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随曦沉默。
喜欢啊, 怎么会不喜欢呢?她从少女时期就开始暗恋的人。
但是……喜欢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结束了。
谢珊好歹也是谈过好几次恋爱的人,随曦那点心思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 她撑腮:“随曦,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他也喜欢你。”
随曦错愕。
半晌找回自己声音:“……什么?”
谢珊:“没想过吗?好吧,看来真的没想过。”她撇了下嘴,认真问:“为什么从来都没想过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呢?你们一起长大的啊,就算相差十岁,那也是青梅竹马。”
“我……”
“你就不能自信一点?论长相和身材,哪点输给别人?还是个学霸,明里暗里追你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他一个?”
“……”
谢珊语重心长:“相信我,恨一个人可以掩藏,喜欢藏不了,眼睛会说明一切。我敢保证,只要你点点头,从这一秒开始你就不再是单身狗!”
……
寝室里黑着灯,三个室友都已入睡。
摸黑爬上/床,随曦闭眼。
明天只有早上两节课,按照她原来的计划,是上完课吃个饭,下午去自习室继续复习。
但是现在……
心里很乱,像被打散的毛线,理不清。
不想去过多思考,却又无法控制本能,满脑子都被谢珊的话塞满。
焦躁地翻了个身,随曦拉高被子没过头顶,强逼自己睡觉。
最后成功把自己弄得失眠,接近凌晨才睡着。
顶着熊猫眼去上课,还被谢珊嘲笑:“你昨晚做贼去了啊?看看这黑眼圈,啧,真丑。”
随曦没心情理她,横她一眼趴在桌上,趁还没上课眯一会儿,“老师来了叫我啊……”
“知道了。”
谢珊的男朋友还没来接,两人便一起吃了个午饭,谢珊问她下午准备做什么,随曦脱口而出:“去自习室……”一想不对:“不是,去火车站。”
“去火车站干嘛?你要出去玩?”
“没有,”她放下筷子,犹豫了几秒,“是小叔要回去了,我去送一下。”
谢珊眯眼,笑嘻嘻:“可以可以,那吃过饭我们就该干嘛干嘛,你找小叔,我找男朋友,完美!”
“……”
从复旦到虹桥火车站要差不多一个半小时,随曦提前出发,地铁里人很多,她被挤到角落,刚好有个地方能靠。
明明一会儿就可以见到,但心情……却是低落的,因为是去送别。
他在南临,她在上海。
她很快就要实习,没什么变数应该就是留在上海的医院,毕业之后……是去是留还说不定,光就这一段日子,已经足够漫长。
见过面之后,再想要回到之前那种放下思念的状态,难如登天。
一路站到虹桥,随曦出了闸机才想起忘了问他哪个门,她给他发短信,一句话编辑好几次,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后就以三个字发出去。
“哪个门?”
短信发送成功,她靠边等待。
……
“你们先进去吧,我等会儿自己进来。”
抬起手腕,瞥了瞥腕表,季景深对同路的几个同事说。
“怎么了?”
“没事。”他嘴上回着,眼神落在人群里。
同事猜到:“在等人啊?那我们先进去了,要不要帮你取个票?”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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