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感念老夫人的体贴,倒也安下心来让人准备行程。
说起来在玉笙院她不过是住了数月,但要收拾带走的物件可真是不少,先前送来的陪嫁一样也不落下,就算是大件的家什不用带上,但家常用惯了的也足足有十几只箱笼,还有崔临书房里那满满数面墙的书卷,如此一来竟然要十余辆马车才能装得下。
顾明珠不得不使了高嬷嬷与阿碧两人帮着清点,唤了手脚干净稳当有气力的仆妇收拾,一样样记上簿子放进箱笼里,等着出发时一起放上马车。
饶是高嬷嬷与阿碧都是平日里能干得力的,这时候也是团团转,连吃口茶汤的时间都没有,脚不沾地地前院后院奔忙。
顾明珠坐在榻席上提笔写着信函,这是要让人送去南海郡的,崔临说显王与顾明玉前些时日已经出发离开长安,日夜兼程赶往南海郡,想来再有小半月的光景就能到达封地,那她这封信送过去正好是时候。
南海离着长安千里之遥,那边的风土人情与长安也是大不相同,也不知道顾明玉能不能习惯,而崔临与她之后也要离开博陵,姐妹二人相见甚难,只有靠着书信问候了。
正低头写着,小葵快步进来,到她身边拜下轻声道:“少夫人,二房的覃嬷嬷方才急急忙忙出府去了,听侧门看门的武三媳妇说,是去请医去了,说是三郎君房里的王姨娘出事了。”
顾明珠的笔停了下来,她知道跟在郑媛身边后来抬了姨娘的冰儿姓王,想来说得就是她。
可是王姨娘能有什么事呢?
她想起了郑媛那看着自己满是怨毒的神色,一时有些不安,吩咐小葵:“再让人去打听,小心着些,不管有什么事,不必轻举妄动,回来回了我就是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郑媛房里的事,但顾明珠不敢大意,还是决定小心应对。
这会子听了消息的二夫人已经气得脸色发青:“……也算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娘子,却不想这般没用,自己房里的事都管不好,这个时候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她咬着牙思量了一会,终究不愿意在几位老夫人跟前丢这个脸面,吩咐人不许声张,只是使了自己跟前的骆嬷嬷过去看看。
王姨娘的房里这时候婢仆们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郑媛坐在上席,眼眶微红地问着她们:“你们姨娘有了身子,你们竟然谁也不知道?!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怎么责罚你们也弥补不上了!”
她唤了人把在王姨娘身边伺候的都带了下去,这才叹着气与骆嬷嬷道:“……想来都是大意了,竟然都不知道她有了身子,她自己怕也是太过小心,竟然连我也没有告诉,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方才见了红了,我已经让人去请医了。”
骆嬷嬷跟在二夫人身边多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听到这样说,不由地蹙了蹙眉:“三少夫人说的是,只是婢斗胆说上一句,王姨娘素来身子健壮,平日里也不曾听说有什么病呀灾呀的,这头一胎有了身子怎么会无端端就见了红,只怕还是有缘故的。”
郑媛茫然地抬起头:“那会是什么缘故?嬷嬷是经过事的,帮我出出主意才好,我终究未生养过,实在是不知道这些就里。”
骆嬷嬷应了一声,便吩咐人唤了王姨娘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问了起来,从吃食用具到言行举止,仔细到一点也不放过。
正院那边的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大夫人、三夫人陪着老夫人,带着顾明珠、王氏、崔宁姐妹几人都过来了,二夫人强打起笑脸,上前迎着她们,一路说笑着进了堂中坐下。
刚吩咐了摆上席面,骆嬷嬷急急忙忙进来,在二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二夫人脸色不由地一变,好一会才僵硬着道:“知道了,你先过去看着吧。”
这会子在二夫人心里,就是再大的事情,也比不过在三房面前挣回脸面来。
只是偏偏她就是难以如愿,才开了席,远远地便听见玉筝院那边传来凄厉的哭声,还有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连坐在席上的崔老夫人与二老夫人她们都听见了,一时人人都是惊诧地望了过去。
二夫人铁青着脸,咬牙呵斥身边伺候的婢女道:“还不快去看看,这又是怎么了!”
崔老夫人蹙了蹙眉,看着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听着像是有人在哭喊。”她环顾了一圈席上,眉头拧的更紧:“怎么不见三郎媳妇?”
二夫人知道实在是瞒不住了,只好尴尬地道:“是三郎房里出了点事,王姨娘小产了,三郎媳妇留在那边照看着。”
老夫人顿时神色不虞,放下了手中的箸:“三郎膝下还没有子嗣,这还是头一个,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能过问,方才又是谁在哭喊,可是还有什么事,还是问清楚的好。”
二夫人一肚子愤懑,却不好发作出来,只能含含糊糊道:“有三郎媳妇在,不会有事的。”
第605章 插曲
老夫人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当着族里几位老夫人和大夫人、三夫人,还有孙媳妇、孙女们的面上,她也不好开口训斥二夫人,只能忍着气,放缓了口气:“三郎媳妇也是嫁进门不到一年,自己也不曾生养过,三郎如今也不在府里,她年纪轻只怕拿不定主意,你这时候就要帮着看看才好。”
“你几位婶母都不是外人,我请了她们来也是陪陪我,出了这样的事,你就该与我们说了,去处置妥当了才好。”
崔家的郎君素来尊崇黄老之道,修身简礼,大都不曾纳妾,连房里人都少有,只有崔玮房里一下子抬了两位姨娘,当初老夫人也是不满意的,只是琴娘也牵涉在其中,二夫人这个作婆母的答应了,她也只好不再过问。
可是现在出了事,二夫人又是一副装聋作哑,遮遮掩掩的模样,实在是让老夫人气恼。
二夫人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咬牙换了骆嬷嬷:“你把事情说与老夫人听吧。”
骆嬷嬷这才把方才在王姨娘院子里问出来的话告诉了老夫人:“……说是王姨娘也是早些时日才知道有了身子,偏生她生性胆小,怕自己想错了,也不敢声张,见三少夫人也是身子不大好,便不曾禀告,想着等三郎君回来再请了医来瞧。”
“不曾想今日一早便觉得腹痛难忍,竟然就见了红,院子里的人急急忙忙禀报了三少夫人,才知道她原来是有了身子。方才请了医来看过了,说是已经……滑了胎了。”
老夫人脸色难看:“她既然自己知道了,怎么会这样大意?可是糊里糊涂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骆嬷嬷这话说得婉转,但凭谁都听出来里面的意思,王姨娘有了身子却不禀告郑媛,只怕不是什么胆小不敢声张,而是另有缘故吧。
但这会子大家也没有多理会这个,都想知道王姨娘滑胎的缘故。
骆嬷嬷却像是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道:“已经让人细细查过了,吃的用的都是府里采买的,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
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老夫人更是皱着眉头:“有什么就直说吧。”
她不是看不出二房遮掩着想要瞒着人,但二夫人的行为实在是教人寒心,也便没有心思替她再打圆场,索性看看她们到底要干什么。
骆嬷嬷垂下头:“只是前两日从荀姨娘那里送了些香药过去,那香药好像有些不对。”
老夫人看向那边坐着的二夫人,二夫人这会子一副垂眉顺眼万事不知的模样了,她顿时冷笑起来:“崔家也算是诗礼传家的世家大族,府里居然还出了这样龌蹉的事,实在是听着教人觉得脏了耳朵!”
“既然查出了不对,那就好好查个明白,是谁作得孽,该怎么处置就要怎么处置。”老夫人昂声道。
二夫人偷偷瞧了一眼老夫人,心里有些不安,在一旁轻声道:“想来不会是荀姨娘,她毕竟是……”
老夫人冷若冰霜:“她是三郎房里的姨娘,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若真是她做得,只管发落了,也好不坏了荀家娘子的名声。”
二夫人再不敢多话,骆嬷嬷答应着:“方才三少夫人已经让人去荀姨娘房里查了。”
一时间宴席上气氛尴尬无比,老夫人脸色难看,二夫人心事重重又是羞愤难当,大夫人与三夫人都不好插话,族里的三位老夫人也是没有开口,众人只是坐着等着消息,案几上满满当当的菜肴都凉透了,也没人敢上来撤下去。
顾明珠坐在榻席上,一直蹙着眉,如今看起来这一场闹剧,像是崔玮房里妻妾争风吃醋闹出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有些不安心。
小葵悄悄从身后的婢仆中走上前几步,神色凝重地在顾明珠耳边低语了几句,顾明珠一时脸色微变,却很快点点头让她下去,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见她神色不佳,又叹气不已,坐在她身边的王氏不知是关切,还是好奇,开口问道:“五弟妹这是怎么了,脸色瞧着有些不大好呀。”
老夫人与大夫人都看了过来,顾明珠扯了扯嘴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笑得有些勉强:“都是我的疏忽,这几日忙着让人收拾物件,不曾想出了纰漏,方才院子那边回了话来,郎君书房里丢了一箱笼的书卷札记。”
“也是我不当心,该想着郎君书房里的书卷都是珍本,应当让她们好生小心看着才是,现在只怕是不小心与别处的箱笼弄混了。”
原来只是丢了一箱笼的书卷,老夫人与大夫人都松了口气,想着顾明珠大概是因为那一箱笼的书卷珍贵,所以心里过意不去,一时都笑了,老夫人摆摆手:“不过是一箱笼的书卷,晚些让人再去找就是了,你不必太过挂怀。”
顾明珠看着老夫人与大夫人善意的笑容,微微低了头,愧疚的模样:“只是里面还有些郎君写的札记,原本想好生收藏着,之后也能翻看翻看,若是丢了实在可惜。”
大夫人望着她:“不妨,必然是各处都在收拾,一时混放了也有的,我让他们去细细点一点就知道了。”
正说话间,外边婢女急忙来禀报:“三少夫人来了。”
郑媛带着婢女进来,却是一脸不安,拜伏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我是来请您作主的。”
她上来二话不说就求老夫人作主,却是全然没有理会一旁坐着瞪着她焦急要问话的二夫人。
老夫人也不喜她这样的作法,只是如今要追究的不是这个,也便耐着性子道:“这里都是自家人,你阿家也在,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郑媛目光微闪,这才向二夫人行礼:“阿家,我真是慌了神了,不曾想出了这样的事……”
二夫人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有什么你就说吧,老夫人会替你做主的!”
郑媛垂着头低声道:“方才我让人去荀姨娘房里查看,翻出了好些香料来,说是给老夫人和几位夫人作香药的,先前送去王姨娘那里的香药就是这些做的。”
“我也不敢大意,请了有见识的嬷嬷们一起帮着看了,里面有姜黄,还有麝香,嬷嬷们说是下胎的药。”
她吞吞吐吐地说着,像是害怕极了,声音也有些发颤:“另外还翻出来一些物件,我不敢擅自做主,只好拿来请老夫人与阿家瞧一瞧拿主意。”
第606章 出人意料
琴娘的院子在玉筝院的西边,雅致的小三间里如今一片死了一般的寂静,婢仆们垂手立在门外,见着老夫人带着人过来,齐刷刷地拜下去。
顾明珠一路扶着老夫人进来,看见的是这边房里伺候的婢仆与郑媛的正院那边大为不同,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却都还是不慌不乱,当差的也不曾懈怠,贴身伺候的也不见忙乱,倒是自有一番规矩。
琴娘还真是个不简单的。
想起当初她是如何嫁到这边来的,顾明珠就忍不住挑了挑眉,也就难怪有人要拿着这个事作筏子。
只是顾明珠并不多言,陪着老夫人与大夫人到了琴娘的正房门前,她停住了步子,微微笑着:“我瞧着这院子里的几株腊梅开得极好,倒想着过去瞧瞧。”
老夫人知道她这是不愿意进去,毕竟这是崔玮与郑媛房里的事,她只是妯娌,不好进去过问,若不是方才郑媛含含糊糊地说,要请了顾明珠一道过来瞧瞧,怕是那些物件与五郎房里有关,她也不会让顾明珠跟着一道过来了。
只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崔老夫人的脸色更冷了,她向着顾明珠点点头:“你在外边等等吧,我与你阿家过去瞧瞧。”
二夫人这时候没有心思理会顾明珠,便胡乱吩咐了身后的郑媛几句:“让人陪着五少夫人在外边。”
她急着要进去看看,究竟郑媛说的是什么,怎么好像与长房也有关系,难道是长房与琴娘有什么?
只有郑媛,垂下眼帘掩饰住里面的冰冷讥讽,只是她很快便恢复了雍容大方的笑容,唤了身边的桂儿:“你去陪着五少夫人看看腊梅吧,再让人准备茶汤送上来。”
她自己陪着老夫人几人往房里去了。
琴娘已经在房里等着了,见着老夫人几人进来,她平静地迎上来拜下去行礼,并不曾多说一句话,更没有为自己喊冤鸣不平,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老夫人让大夫人陪着自己坐了上席,满脸倦意地看着琴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琴娘抬头望着老夫人,不躲不闪:“老夫人,我并不知情。”
郑媛淬了毒的目光在她身上剜了好几下,才开口叹道:“琴娘自来在府里长大,性子也是温婉得体,当日她能伺候三郎,我也是欢喜不已,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怎么会……”
她让婢女端了一盘子香料上来:“这些是在琴娘的房里查出来的。”
“还有这几样……”她亲手从婢女手里拿过一个小小的锦缎包袱送到老夫人她们跟前,神色很是不安。
那小包袱瞧着寻常,只是包裹的锦缎都是上好的云锦,打开来里面放着的是几本书卷,还有一张叠好的信笺。
大夫人看见包袱里的东西时,心里就是一别,想起了顾明珠方才说的话,难道这里的书卷是……
二夫人却已经急着翻开了,那几本书卷不过是寻常的游记,只是上面还有人留下了心得笔记,字迹清隽飘逸,瞧着很是有大家之风,而那张叠好的信笺打开来却是几句诗句:“……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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