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挣扎了足足半分钟后,郑重地看着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林御凡。”
江衍修看着他,沉思片刻后,微敛着眉目回道:“你好,江衍修。”
林景娴扭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俩人对话的场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半是掩饰地敲了敲林御凡的脑袋:“叫……叔叔!”
好吧,林御凡也觉得有点儿好笑,但他不能像小景那样丢脸,板着脸严肃地叫了声,“江叔叔好!”
第5章 .
林景娴从小到大没怕过人,家里老头脾气那么坏,她都敢叉着腰梗着脖子反抗他的□□、法西斯!
老太太也不是好说话的,爷爷和奶奶去世后,家里一直是老太太当家,大事小事都是她在周旋,人越发地威严说一不二,无论在公司里在家里,谁碰见都得给脸面,现代老佛爷似的,每回在电视里碰上那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豪门太太,林景娴都能完美脑补出老太太的形象,毫无违和感。幸亏她哥没要死要活娶一个傻白甜。
但即便是这样,碰上林景娴也是没法子。
要么林景娴会得个混世魔王的称号。
虽然是个小丫头片子,可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但没人知道,林景娴怕江衍修。
怕得不行不行的,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腰板挺不直,小时候被他阴影笼罩的黑历史至今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对她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过了这么多年没见他,林景娴坐他边儿上依旧还有些呼吸不畅,除此之外还夹杂着……一些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偏偏今天林御凡和她一点默契都没有。
林御凡打完招呼后,发现这叔叔还在若有似无地看他,看得他浑身上下毛毛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被照X光,里里外外都被人看了个遍。
小景经常教育他,对于不喜欢的行为,要勇于say no!
于是他决定用自己无比睿智的大脑来化解这谜一般的尴尬,他搭话说:“江叔叔,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有些熟悉?”
江衍修饶有兴味地“嗯?”了声,“怎么说?”
那语气,跟下属在跟他汇报工作时随口答话似的,一点儿都没有对待小朋友的温柔和和善。
不过林御凡喜欢这种爷们儿的交流方式。
他歪了歪头,先是“嗯”了一个长音,然后煞有其事地说:“我是说,长得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或许你觉得我们有一点点像?”江衍修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张雕塑一样完美冰冷的脸上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这让一个刚刚学会察言观色的小孩子顿时失去了判断的标准,他为自己这难得的幽默而惨遭碰壁而感觉到深深的惋惜,有些沮丧地摊了下手:“fine,或许你听得出来,我是在夸你好看。”当然,顺带也夸夸自己。
像吗?
似乎有一点。江衍修目光从林御凡身上挪到林景娴身上,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林景娴毛都要炸了,偏偏还要装得不动声色,只轻拍了林御凡一下,“再扯淡我揍你哦~”
林御凡倍感没有面子,无奈地冲江衍修耸了耸肩,“sorry江叔叔,让你见笑了。其实我家小景平时还是很温柔的。”……才怪。
说完稀奇地发现,江叔叔唇角似乎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嚯,他家小景真是太出息了,连这么不苟言笑的人都能逗笑。
车里异常安静,只能听见江衍修和林御凡此起彼伏的对话。
透着股古怪的滑稽感。
林景娴听见江衍修清冷的声音——低沉的,似乎毫无情绪、但让人不免联想些有的没得的声音——“没关系,我习惯了。”
周敏赫意外地看了下自己的哥哥,然后又忍不住看了眼林景娴……怎么觉得……怪怪的。
林御凡挑挑眉:“哦,江叔叔和小景是好朋友吗?”
江衍修“嗯”了声,“比你认识她久一些。”
前头江家叔叔忍不住笑了声:“小时候景娴多爱黏着衍修啊,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年纪大了,总是难免喜欢感慨。新任江太太好奇地透过后视镜看江衍修和林景娴,怎么都没办法想象那场面。她来江家这么久,对江衍修始终是怀着一丝莫名的敬畏。狼,一匹孤傲而隐忍的注定独来独往的狼,一直以来,江衍修都给她这种感觉。 !!!???
“江叔叔你别乱说话,我哪有。”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的误解?
“哎哟,还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个屁!
林御凡敏锐地发现,“呀,小景,你脸红了。”
我那是气的气的,臭小子!就你会拆台!
接下来的几分钟林景娴都坐得笔直,装作感受不到身后靠着椅背的某人的目光。
好在这尴尬又迷乱的气氛很快就结束了。
车子几分钟后停在林家的院子里。
有佣人迎出来开了车门,二婶听到消息也已经带着堂兄林琅迎了出来,在林景娴不知道的情况下,大约二婶和江家那位新任太太关系不错,两个人热情拥抱了一下,互相挽着手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互相夸奖对方的妆容衣服甚至指甲和头发丝。
林琅先把江叔叔请了进去,然后才落后两步看向许久不见的小堂妹。
“林景娴,我觉得你儿子很像一个人。”他表情严肃地说。
林景娴只觉得皮都绷紧了,大约连声音都僵硬了几分,“我儿子当然像我。”
林琅突然咧嘴笑起来,“哈哈哈,像你个球,你看你,俩眼睛大得跟玻璃珠嵌进去的似的,他那小眼睛单眼皮,鼻子不像,嘴巴也不像,脸型马马虎虎有点儿相似吧!哎,你从实招来,哪儿捡来的。”
“石头缝里抠出来的。”林景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林琅哈哈哈大笑,刚看见人的时候觉得漂亮了许多,也文静了许多,透着股陌生感,这会儿一张嘴才又找到小时候那感觉,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挂着刺,毕生和逗逼俩字注定不可分离。
“我只是想说他和爷爷年轻时候特别像,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心虚?”
“心虚你个头!”
“哟,虚张声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林御凡谁也不认识,下车就意图抓妈妈的手,结果小景溜得飞快,俨然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如此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儿子,他抓了个空,哀伤地定格了两秒钟,又怀疑了几秒钟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之后他花了三分钟回顾这短暂的一生,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是石头缝里抠出来的,于是更加哀伤了,他决定很有骨气地不叫小景,手插在口袋,慢吞吞地在后面走着,他倒要看看,那没良心的小景到底何时才能发现她绝世无双的儿子被她无情地丢在了身后。
因为心不在焉,又或者视力受限,没走两步,绊到台阶……
一双手从后面挽住了他。
等他看清这位好心又善良的手的主人的时候,他顿时咧嘴笑了……
“啊,江叔叔。”
“走路好好看路,怎么和你妈妈一个样子。”
诺,这话让他终于找回一点自己是亲生的自信,顿时心情愉悦了些。
他扯着江叔叔的裤子——没办法,他太高了,矮小如他,还没人家腿长——虚心求问:“江叔叔,我妈妈小时候和你关系很好吗?”
“嗯。”
“哇,难以想象。”虽然小景是个逗逼,很容易和人相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点高冷和矜持的,比如从来不自讨没趣,这位叔叔看起来就不太……热情的样子呢!或许小时候不一样?但还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这么说?”江衍修低头的时候看见林御凡为了跟上他的步伐而踉跄的甩大步,微微蹙眉片刻,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我抱你,介意吗?”
记事之后,林御凡还从来没被小景之外的人抱过,尤其是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被江叔叔一把抱起的时候,他心里升起一点异样的情愫,但不讨厌,于是眨眨眼,从善如流地搂住他的脖子,“不介意。”
江衍修点头,重新问了句:“为什么那么说?”
“哦,我是觉得小景更喜欢和活泼的人待着,毕竟她……嗯,我是说她是个话痨加多动症。”林御凡好奇地问了一句,“江叔叔你觉得小景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小时候和现在一样吗?”
江衍修抿了抿唇,“和你认为的差不多。”
fine,达成共识的这一刻,林御凡觉得这位江叔叔十分的亲切。
林景娴和林琅从小就斗嘴,这会儿重温了一下童年的欢乐后,终于在客厅见到了诸位长辈,爸妈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四叔四婶姑妈姑父小姑妈和她男朋友,各位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约三十余人,她对着几个方向各欠了身,叫了声:“各位叔婶姑妈姑父好,抱歉回来这么久没去看望,一直在瞎忙,也怕打扰你们。改天我一个一个拜访,还请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们别嫌弃我,这么久没见了,我也实在是想你们。”
该有的场面话必然是不可少的,叔叔婶婶们又都是人精,嘴巴肯定比她甜得多,心里怎么想不说,嘴上必然拿她当亲闺女还亲,这个那个拉着她好一番亲热,末了终于想起来,“哎,怎么没带孩子一块儿来?”
林景娴有孩子的事一直也没有消息传出来,这次回来才透了风声,虽说一家人,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就寻思着问一问了。
毕竟八卦是人类本能。
江衍修走到半路碰上熟人,站在偏厅和人寒暄了几句,因而走过来的时候就迟了会儿,他一直抱着林御凡,也没说放他下去,林御凡也老老实实抱着他脖子,呼吸着高层的新鲜空气,觉得自己抓住童年的末尾被人背来抱去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决定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待遇。
两个人踏进客厅的时候,刚好迎着林景娴忽然反应过来儿子丢了的迷茫目光,还有几十双好奇的注视。
这……
什么情况?
小辈里,江衍修一直是个特别的存在,性子冷得近乎反人类。
能力又出众得让人嫉恨。
总之就是一个长辈们叹为观止,同龄人敬而远之,生人勿进,熟人不敢扰的存在。
还第一次见他做抱着孩子这种略显得柔软的事情,画面倒是养眼得很。
林景娴大有一种一头撞死的冲动,一瞬间急火攻心,差点呜呼哀哉而去,只好故作淡定地训斥了一句,“林御凡,都多大了,还让人抱,你羞不羞?下来。”
得亏江衍修高大,而林御凡发育迟,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所以江衍修抱着个六岁的孩子也不显得违和。
林御凡还没来得及解释这是一件说来话长的事情,江衍修已经简短地做了解释:“是我要抱他的。”
他把林御凡放下来的时候,若无其事地淡声补了句,“你八岁装病要我背你回家的时候,也没见你觉得羞。” !!!???
老天……
第6章 .
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叫做:人群中有一个人开始笑,其他人都会不自觉地跟着笑。
有时候大家是觉得这件事很好笑,有时候是觉得最开始笑的人很好笑,或者只是单纯的去他娘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笑但我就是想笑。
当你无缘无故对着人笑半分钟的时候,如果结果不是你被打了,那么大概率会触发这种相当有趣的剧情!
而此刻,当林琅陡然反应过来并且忍不住哈哈大笑的时候,其他人也像被打开了某种奇异的开关,顿时乐不可支起来。
一向不苟言笑的林景臣都忍不住弯了唇角。
一方面觉得魔头林景娴时隔二十年后在自己造的孽上吃瘪是件很欢乐的事,一方面觉得林琅这二缺笑起来实在是很有感染力,还有一种古怪的滑稽感……从江衍修身上得来的。
这要是旁人说也就罢了,偏偏是从来一本正经的江衍修。
这就显示出差距来,林景娴是那种说一百句别人都当她闲扯淡的人,而江衍修这三个字就透着可靠。
他说的话,没人不信。
长辈们乐此不彼的恶趣味总是在饭桌上对着衣冠楚楚的成年晚辈抖落他们童年的黑历史,好让他们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光鲜顿时碎一地,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大概能从中汲取一点名为亲近感的东西来——别看你长大了,衣冠楚楚的,你的糗事我可都知道!
但如果是一个同龄人在抖落你的黑历史,如果他不是在炫耀你们很熟这件事,那大概是……有仇。
有那么一刻,林景娴觉得自己和江衍修有深仇大恨!
……或许,是有吧!
林琅在欢乐的氛围里指着林景娴说:“知道吗妹妹,我们中国有句话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完回想了一下这历史性的时刻,笑出了眼泪,“报应,叫你小时候四处作孽。”那时候谁治得了她,满嘴的歪理,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出花来。
长那么大也就见她在江衍修边儿上安分些,但江衍修那种冷性子,谁见了他不安分。
但也仅仅安分而已,江衍修总不可能费心去治她。
印象里俩人关系还挺好——当然,以江衍修的性子,不讨厌不反对不抗拒就已经算是喜欢了。
二婶忍不住端着长辈架子笑着说了句玩笑话,“哎哟,听着就像是景娴的作风。”
你知道人世间有一种悲哀就是……你是个坏孩子的时候,什么坏事都是你干的。
林景娴小时候很乐意背锅,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痒,没皮没脸的人总是比较……嗯,自由!
还有潇洒。
以及酷——好吧,这点有待商榷。
但天可怜见,她其实是个善良有原则的孩子,她当然记得八岁的时候自己被江衍修背回家的事,但难道不是他自愿的吗?主动的吗?亏她那时候还在心里偷偷愧疚了一下,还给他发了好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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