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手肘和腿上的痛感才传来。
她低头一看,因为她今天穿着牛仔短裤和t恤,地上有又挺多掉下来的建筑碎屑,所以这次擦伤还挺严重,伤口里欠着很多建筑材料的碎屑,看上去血肉模糊,非常凄惨。
陆志浩更不用说,疼得平躺在地,抱着腿咬紧牙关,脸色惨败如纸。
好心路人早早就拨过120,所以急救车来得很快。
培训机构的负责人知道是施工钢管砸伤学生,也不敢推诿,拿着卡就陪他们上急救车到医院。
所以现在,急救车里就是他们三个。
陆志浩比较惨,他躺在担架上,至今脸色苍白,黄豆大的汗滴布满额头,骨折肯定跑不了,希望不用做手术就好。
她则在车厢里坐了一会儿,擦伤疼过劲儿了,就只有层火辣辣的感觉,反而渐渐放松下来。
她仔细端详陆志浩。
视线从他英气十足的眉毛移到圆圆的脸庞,让陆志浩现在和曾经的样子在脑海中逐渐重叠。
车厢内明明也还是很吵闹,但林朝夕却觉得一切都很宁静,时间和空间的隔阂好像都做不了数,她的朋友仍旧是她的朋友。
虽然他不认识她了。
一路上,她就这么安静坐着,独自感慨万千。
陪他们一起去医院的机构负责人姓王,估计是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安静,忍不住找了个话题:“同学啊,你什么学校的啊。”
“我吗?”林朝夕指着自己问。
“对。”
“三味。”
“学校这么好,那真是高材生了!”
“就……就还好?”
“还肯舍己救人!”王老师说,“英雄救美多,美女救英雄少见啊。”
王老师开始尬聊,林朝夕忍不住笑了。
这时,陆志浩同学终于打完电话,很不巧听到最后一句话。
男生躺在担架上,黑色的带着点湿漉漉意味的可怜眼神看向她,痛苦地张了张嘴。
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没关系。”
“谢谢你。”
“不客气。”
“真的谢谢你。”
“真的不客气。”
林朝夕对答如流,陆志浩嘴唇翕动,语塞了。
林朝夕不由得笑了起来,陆志浩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忠厚老实得过分,连和女孩子说话都不会。
“但你对不起我什么呀?”她问。
陆志浩皱眉思考,最后手肘搭在额头上,闭上眼睛,为想不出台词的自己而绝望。
——
花卷和裴之走进医院急诊室,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诊疗床边坐着个看着很健康的姑娘,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齐耳的柔软短发,眼睛很大,笑起来有单侧酒窝,既甜又真诚。
老陆躺在诊疗床上上石膏,嗷嗷叫着,表情痛苦。
而女孩胳膊和腿上有大片擦伤,自己却像个没事人,有一搭没一搭在和正在上石膏的老陆同志说话,尽力分散他的注意力。
听到脚步声,女孩笑着扭过头来,但看到他们瞬间,她的面容在阳光下凝固住。
花卷甚至看到她嘴唇颤抖了下,好像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你女朋友也来了啊?”花卷摘下墨镜,觉得奇怪,嘀咕了一声,“上次见好像不是这个”。
“不是不是,我们不认识。”陆志浩赶忙挥手否认,“她……刚……钢管掉下来,拉了我一把,救了我!”
“林朝夕。”
女孩很大方地举手,和他们打招呼,自我介绍道。
“我是那个纪江,这家伙的朋友。”花卷马上客气起来,觉得刚才的玩笑不妥,“抱歉抱歉啊。”
“没关系啦。”
女孩说完,微笑着抬头看裴之,目光柔和温暖。
裴之愣了愣,随后同样点头致意,谦和地道:“你好。”
空气里有短暂的沉默,还有消毒药水冷冰冰的味道,很符合陌生人见面的气氛。
陆志浩反应迟钝,问:“你……你们怎么来了?”
“知道你被钢管砸了我们能不来吗?”花卷说,“裴哥亲自说要来,我能不跟吗,旷工也要跟啊?”
“没事吧?”裴之也站在病床边,眼底的关切做不了假。
“就被砸到脚了,骨……折……运气还挺好的。”陆志浩说。
“你早来跟我吃饭吗,吃完饭再去报名就不会被砸了。”花卷边抱怨,边抽了一记陆志浩的手。
“痛痛痛。”陆志浩哀嚎起来。
——
林朝夕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看他们打打闹闹,努力剧烈跳动的心脏缓和下来。
刚才他们进门的时候,她就被震得说不出话。原来陆志浩电话里打招呼说去不了的朋友,竟是裴之和花卷。
谈话间,她不由自主地在看他们。
花卷顶着满头卷发,皮肤牛奶一样白,虽然目光中透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但他也明显长大了。
知道说话不妥就很快道歉,并且没有大明星的架子,很像个随和的普通人,也因随和而更显疏离。
而裴之呢,裴之也当然和小时候很像,可又在某些方面完全不同。
他更加成熟稳重,无论做什么都透着一股子从容不迫,让周围一切都处于恰到好处的范围内。
就像在和陆志浩交谈时,他也会在很恰当的时间和她说两句话,让她不至于因为受到冷落而尴尬。
正因为不是朋友,所以才会这样恰到好处。
林朝夕很清楚这点。
虽然已经做过心里建设,但看着他们站在离她一臂远的距离,却用对待陌生人的礼貌态度对她,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但她又同样很清楚,其实原先他们就错过了,也从来都不是朋友。只是她运气好,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才和他们那么一段珍贵的友谊。
就算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但在某种意义,她才是赚了的那个人。
医院里人来人往,林朝夕很快想通了,也就没那么难受。
裴之和花卷同陆志浩聊着聊着就停了下来,林朝夕知道大概是因为她在。
再留着感觉也奇怪,所以她站起来,准备找借口离开。
就在这时,在给陆志浩上石膏的医生忽然看向门口,问:“你找谁?”
门口探出张怯生生的小脸。
那是个皮肤很白的女孩,很害羞,在看到她的瞬间,女孩瞪大眼睛,非常非常意外。
林朝夕的表情也没比女孩好多少,她以为看到裴之花卷已经够震撼,但再见沈美,那种名为命运的奇妙感真让她有段时间彻底懵逼。
是的,门口站着的就是曾经好心借给她看智力竞赛题的小白花同学,她为小白花同学挡刀,主动去找裴之问问题,才有了那么多的后悔和现在的奋起。
而现在,她和小白花同学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听对方弱弱地问:“学……学姐?”
“小白花?”林朝夕顺口说道,然后立即改口,“沈美啊,你怎么来了?”
沈美看着她,又看着病床上的陆志浩,心疼得眼眶一瞬间红了。
看着沈美的样子,又想起陆志浩在急救车上轻声宽慰什么人的电话,林朝夕再度有种被雷劈中的震撼感。
沈美的男朋友是陆志浩?
陆志浩的女朋友是沈美?
他们是情侣?
那么沈美肯定跟陆志浩一起见过裴之,她那么胆怯,难怪被调笑暗恋裴之要急哭,林朝夕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满脑子都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之类乱七八糟的句子,又像欣慰的老母亲一样,忍不住地冲沈美笑,招呼道:“你来坐、你来坐,我去清创室看看,应该轮到我了。”
她背上包就要走,笑得嘴都合不拢。哎哎哎,我们小陆同志也有女朋友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花卷突然问:“你一个人去吗,你朋友呢?”
林朝夕顿在门口,回头。
陆志浩一个男孩身边围着三个人,她就孤零零一个,看上去是有点冷清。
“啊,本来培训机构的老师说要陪我让我等他,不过估计他那边缴费的地方人太多了,我一个人去也没问题。”林朝夕比了个ok的手势。
“学姐,我……我陪你?”闻言,沈美还没坐下,就赶紧站起来。
“不用不用,你陪你们家老陆。”林朝夕打了个趣,正要走,身后传来很清冽的男声。
“我陪你去。”
林朝夕心跳又漏了一拍,裴之同学也真的太恰到好处了。
“走吧。”裴之走了两步,站在她身边,微低头,只说了两个字。
第70章 向往
清创室也就楼上楼下的距离, 裴之带路,他们径直向电梯走去。
男生步伐平缓, 走在外侧,没有任何搀扶之类的额外动作, 但他特地放缓步伐, 更有种恰到好处的态度。
电梯门打开, 林朝夕糊里糊涂走进去,直到看到金属四壁反射的清隽人影, 她才意识到裴之很确实在陪她去清理伤口。
裴之看了眼按钮, 按下数字3。
电梯空间逼仄却明亮,他走到她侧前方站定,正好为她挡住前面提着大包小包的男士, 还真是尽职尽责的陪伴。
电梯再次行进,空间里有机械的嗡嗡声。
林朝夕微微仰头,能看到男生的侧脸。他神情一派自然, 略显清冷的眼眸注视楼层指示灯, 顶灯璀璨,一大捧光正好落在他身上, 整个人更显清晰明亮。
好像在不久前,他们也经常这么并肩,不过那时候他们还都很小, 每次走在一起,总有很多事情可以讲。
虽然裴之话不多,但也不会让漫长的路途冷场。
不会像现在这样, 保持陌生人之间恰到好处的疏淡距离。
旅程短暂,林朝夕收回视线时,电梯已经停下。门打开,她跟着人流走出电梯,裴之走在她后面一些。
“小姑娘,你知道哪里做胃镜吗?”没走两步,她被叫住了。
问路的是对中年夫妻,林朝夕下意识去看墙上贴的楼层指南。
“8楼。”裴之清冽的声音响起。
“哦哦哦,谢谢你啊!”
“不客气。”男生点了点头,并认真补充:“走2号电梯,到8楼,出电梯往右手边,走30米就是。”
他说完还指了下2号电梯的位置,那对中年夫妻又赶紧道了两声谢,去赶电梯了
裴之依旧走在外侧带路。
“你去做过胃镜吗,记得好清楚啊。”林朝夕随口说道。。
“没有。”
“那陪家人去过啊。”她觉得自己开始尬聊了,但真的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裴之看了她一眼,回答:“进门的时候看了。”
好吧,进门的时候……是医院大厅那个密密麻麻的平面图?
林朝夕瞪着裴之,她终于知道裴之带路的时候为什么根本不看指示,因为看一眼全记住了。
和男神在一起还真是省脑子,林朝夕麻木了。
没走两步,清创室果然到了。
比起她刚才来看的情况,现在人少了很多,只剩下一对母子在。
小男孩膝盖上有两个红通通的大口子,和她一样摔跤,正搂着妈妈的脖子嚎啕大哭,怎么都不肯撒手。
见她和裴之进门,医生像捡到救命稻草,赶忙地道:“宝宝真的不疼啊,医生阿姨不骗你,不信我给姐姐清洗伤口上药,宝宝看看?”
林朝夕顿在门口,如遭雷击。
没等她有反应,女医生过来拉住她,直接往清创台拖。
小男孩也成精了,听到这话就不哭,乌黑凝湿眼眸就这么盯着她。
生理盐水清洗伤口的时候还要装作不疼,这太考验演技了。
林朝夕讪笑:“医生我看我也不严重,要不就不处理了吧?”
她说完想逃,裴之却卡在她逃跑线路,让她马上被医生拉住。
“那不行,今天下午看的几个就你最严重。”
医生的手劲那是相当大,林朝夕一下没挣脱,整个人就被按在清创台前的椅子上。
“帮个忙,前一个嚎得整个楼层都听到了,孩子吓坏了,哭了十几分钟了,我保证给你弄轻点,你别叫,很快的。”医生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说完戴上手套,开了瓶生理盐水,直接她手臂的伤口冲。
林朝夕刚开始还在看裴之,可冰凉盐水一接触伤口,她的眼泪瞬间涌出。她咬紧牙关,强行别开看视线,认真盯着医生白袍上的标志看。
以后,绝对,不来,这家,医院。
“不疼吧?”医生边冲洗还边问。
“不、疼、啊。”林朝夕一字一句地道。
“宝宝看,真的不疼啊。”医生还喊。
背对着门口,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完全不受控制。林朝夕根本不敢回头。满脑子都是,好想嚎啊好痛啊,裴之也在看啊,不能惨叫啊,要忍住啊。
不过如医生所说,她清理得真的非常迅速,用镊子夹出最后顽固的碎屑,又清洗一遍后,就开始上药。
“是不是很快啊?”医生回头哄完孩子,就对她说,“你躺清创床上去,我给你洗腿上的。”
林朝夕麻木地站起来,麻木地走到床边,正准备躺下时,她看到自己光着的腿,不由得停住。
她今天穿得清凉,牛仔裤和t恤都不长,躺下以后会很尴尬。
医生看了她一眼,明白过来,回去要拉帘子。
外间的小男孩却突然喊:“不要拉,我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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