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怀疑他与沈之瑶的那些过去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易昭烊没空想现实与否,只知道跟着他的姑娘,来确定现在的情况。
他跟着沈之瑶在皇宫之中漫无目的的逛,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雨水把姑娘的头发全部都打湿,贴在她的脸上,易昭烊心疼地看着她,想要帮她拨开粘在脸上的细发,可怎么都无法触碰到姑娘的脸庞。
他委屈的眼泪直掉,跟在姑娘的身后疯狂念叨。
沈之瑶,沈之瑶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啊,你为什么听不到我说话。
沈之瑶你干嘛走那么快啊,我都跟不上了,你要去哪儿啊,你等等我啊。
他一路擦着眼泪跟着,像个小怨妇,直到来到了一个出现在他噩梦里无数次的地方。
哭声一下子止住,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掖庭狱。
相比之前,这里的血腥味更加厚重了,看来这些年宋少风没少逼死人,他看到沈之瑶一间一间地寻着,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直到她停在曾经关着自己的那间牢房。
许是时间太长,牢房的落满灰尘,旁边还粘着一些黄纸红字的符咒——
易昭烊临死前的话一直是宋少风的心病,他生怕易昭烊死后变成厉鬼找他,便寻了道人贴了符咒,把这间牢房上了锁,久而久之,变成了皇城中的禁地。
牢门上架着的铁锁被沈之瑶一剑斩下,掉落在地上打碎一地尘埃。
沈之瑶打开牢门,把贴在旁边的符咒一道一道摘下来撕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牢房里面。
映入眼帘,一具白骨。
破破烂烂的衣衫依稀可见玄色,颈间的长生锁还刻着一个“烊”字。
沈之瑶脱掉了外衫,轻轻地盖在易昭烊的骸骨之上,她冷不丁地开口:“你的骸骨找到了,别再来烦我了。”
易昭烊微微一怔。
沈之瑶眉毛一挑,是他最熟悉的语气:“你看什么呢,傻了?”
他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冲向了沈之瑶的怀抱,又是直接穿过。
时间静止片刻,易昭烊的哭声噎在嗓子里。
沈之瑶看傻子一般地看着他,半晌,一声嗤笑。
“傻子。”
怎么会察觉不到言语里的温柔,易昭烊靠着沈之瑶的旁边飘:“你怎么能看见我啊。”
沈之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见你,我来这里,只是当初接到了一封信罢了。”
她将怀中的羊皮纸掏出,易昭烊记得这就是宋少风一直求而不得的军机图。
“那人把这幅图给我,要我找到你的骸骨,好生安葬。”
受人恩惠,自然会尽人之事,这的确是沈之瑶的性格。
他吭哧了半天,才想起来问:“那个人是谁。”
沈之瑶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再说了,要不是那个人给我书信,我怎么会知道你被宋少风弄死在这里,你们俩不是好朋友吗?”
易昭烊觉得自己的心头被捅了一刀,他呵了两声,才软软地回答道:“谁没瞎过眼。”
沈之瑶却不在讨论这个话题,她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死了之后可比之前要顺眼多了,还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哦,我说的不是我们之前。”
“你刚才说,我最喜欢你。”
她们几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互相嘲讽,要不就是被自己气昏了头,她确定他们两个没有半点关系,怎么在这个人的口中,她还喜欢他了?
甚至还喜欢的不得了。
易昭烊苦涩地笑了一下:“你相不相信,我们在另一个世界,你超级喜欢我的,只要有人欺负我,你就会帮我打他,你还让我欺负你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沈之瑶:“你还说,要嫁给我的。”
沈之瑶冷冷地瞥了一眼易昭烊,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易昭烊的美好怀念:“那我一定是脑子坏了。”
反正你骂的是自己。
易昭烊小声嘀咕了一句,看着沈之瑶把自己的骸骨小心地包裹起来,像抱着宝贝一般走出了地牢,他赶紧飘着跟上:“你要把我放带去哪儿啊?”
沈之瑶连个眼神都没给:“下葬。”
“葬哪儿啊?”
沈之瑶不知道他和易家之间的那些破事儿,万一把自己送到了易家可怎么办?他可不想跟那群伪君子一起躺在一起。
沈之瑶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拧了一下眉毛:“你想睡哪儿。”
易昭烊托着下巴,眼珠转来转去:“你要是不介意,把我葬你们家坟地里吧。”
“胡闹!”沈之瑶皱了眉头:“我凭什么…”
“沈之瑶,我就要死在你旁边。”
空气又被凝固,易昭烊坚定地看着沈之瑶,本来以为自己的骸骨会被沈之瑶丢出去,却听到姑娘无奈的口气。
“好。”
也许是因为没有了符咒的阻碍,易昭烊很轻易地就从皇宫中走出去了,他蹲在一旁,看沈之瑶刨坑把自己扔了进去,不禁咂舌:“连个棺材板都没有,好穷酸啊。”
惹得姑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着沈之瑶给自己埋上了最后的一抔土,天色渐渐亮了,易昭烊忍不住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啊。”
沈之瑶没说话,只是遥遥地看了皇宫中一眼:“天亮之后,宋明熙便会成为墨玄新皇,你想不想看看易家的结局。”
易昭烊摇了摇头:“能怎样,狡兔死走狗烹,易家和傅家,谁都逃不掉。”
“我怎么记得,你媳妇好像是傅家的。”
易昭烊的脸色一僵:“能不能别提这事儿。”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带了绿帽子有多丢人,可当着喜欢的姑娘面讨论前妻,他总觉得很别扭。
易昭烊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选择宋明熙啊。”
沈之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还有别的选择?他的身份低微了一点,好歹也是先帝的儿子。”
易昭烊有些懵:“你不知道?”
“你说女帝是宋诩这件事儿?我爹送我走的时候跟我说了。”
易昭烊一惊,原来沈逸苍早就知道女帝是宋诩,也难怪,沈逸苍与宋拓宋诩一起长大,怎么会认不出来,也难怪沈逸苍一直忠心耿耿,就算是为了年少的那份情谊,他也不会轻易造反。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易昭烊试探的问了一句。
“你?易家那个烦人精,惯是会装模作样,除了那张脸,你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哦…这样啊。
易昭烊确定沈之瑶不知道自己也是宋拓儿子这件事,这一世宋诩早就被宋少风控制住了,怎么可能把故事说给沈之瑶听。
不过听到了沈之瑶对自己的评价,易昭烊更郁闷了。
合着上辈子自己在她的眼中,除了有张脸,就什么都不剩了!
易昭烊别过脸,忽然脑中一阵眩晕,他好像听见有人在不断地呼唤他,一声又一声。
那声音他无比熟悉,是最喜欢他的那个沈之瑶。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再一次地失去了意识。
……
骠骑大将军府。
白老太医满头大汗,不断地为易昭烊施针,可床上的人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只有口中不断地说着一些胡话,依稀可以听见他在喊阿瑶。
沈之瑶守在床边,皱着眉头,想要听清楚易昭烊到底在说什么,却也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依着太医的说法,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唤回他的意识。
宋明熙立在一旁,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7:00 第二更!!!爱你们!!!
小剧场:
易昭烊:老子上辈子是真的惨。
沈之瑶:老子上辈子也是真的惨。
宋明熙:我上辈子很开心,当了一辈子皇帝,生杀大权在握,万里河山在望,超开心!!
易昭烊:你没老婆。
宋明熙:…我们换一个话题。
第70章 梦醒
耳边缤纷而至的马蹄声, 夹杂着孩童的哭喊, 有士兵不断涌入城池, 抢砸着百姓的物什,凌乱的步伐与哭泣声融为一体, 还有求饶的卑微。
易昭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又是什么时候?
烧杀抢夺还在继续, 易昭烊的眉头紧皱, 可惜他只是一只飘零的野鬼,什么也不能做。
人群之中也不知道谁忽然喊出一句:“沈将军来了!沈家军到了!”
一声疾呼, 燃起了所有人的希望。
那些抢掠的士兵像慌了神一般, 急急忙忙地往后撤, 想要在沈家军到来之前回到自己的营地, 还没有走出几步,只听见一阵马蹄声疾驰, 白色的马驹首当其冲, 马背上的人长,枪红缨, 随手一刺,那士兵的胸前就喷射出血液,当场身亡。
这骇人的一幕并没有吓到百姓,反而让人群有了主心骨, 纷纷往沈之瑶所在的方向靠拢, 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了庇护一般。
他们都崇拜地看着马背上带着银色面具的女子。
易昭烊大概猜到了,这应该是宋明熙登基之后,沈之瑶去到边境帮他扫平元雀乱军的时候。
宋少风在位的时候留下来一堆烂摊子, 凤陵那边由宋明熙坐镇,而边境的这群腐败贪官,则由沈之瑶亲自收拾,正是因为这样,沈之瑶在军民中的威信,一日比一日高。
墨玄王朝,先有女帝,后有女将,直接使得墨玄后来的发展中,女子的位置进一步的得到了提高,这二人的名字,也永远地留在了历史的浓墨重彩之中。
他记得宋明熙曾经提过,正是这个时期,沈之瑶亲手为墨玄提拔出了两个能驰骋边关的将军,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沈之瑶的消息了。
沈家军很快就把那些随意烧杀抢掠的士兵赶出了城门,沈之瑶沉声说道:“各位,我沈家军既已前来,必然会保护这里的安全,各位且先回到家中,各家的男人保护好自家的老幼和女人,不要让她们随意上街。”
百姓们得到了号令,连忙按着沈之瑶说的话去做了。
沈之瑶的眼睛却盯着易昭烊的方向,银色面具底下带了微微的笑意。
“我们在这里歇息一天,你去安排。”沈之瑶对着她身边的副将说道:“莫要伤到百姓。”
副将领了命,赶忙去安排驻扎事宜。
易昭烊见人群都散去了,才飘到沈之瑶的面前,他左右转了好几圈,才确定下来。
“你又看见我了。”
沈之瑶哼了一声,策马出了城。
小公子跟着飘了半天,累的气喘吁吁,他忍不住抱怨道:“沈之瑶,你跑什么啊。”
“你倒是半分都没有变。”沈之瑶从上到下地打量易昭烊,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
易昭烊想翻白眼,他都变成了一只鬼,又怎么会变老。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上沈之瑶脸上的银色面具,想要看看她面具下的脸,却什么也摸不到,易昭烊不甘心,假装自己能够摸得到。
沈之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易昭烊吓了一跳。
不是吧,摸都没摸到就咳成了这样,她什么时候还有洁癖了?
小公子觉得自己很委屈。
沈之瑶还在猛烈地咳嗽,易昭烊这才发觉有些不对,他仔细地看着沈之瑶的脸,发现面具地下有隐隐地血迹,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阿瑶?”
沈之瑶摘下了面具,脸色发白,唇边的鲜血刺的人眼睛生疼。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易昭烊有些迟疑:“你…”
“去找宋明熙的路上不小心误落入溪山谷,中了毒,本来也撑不了多久了。”沈之瑶呼了一口气,有点解脱的意味:“我其实已经活的更久了,只等夺回了襄城,我就会走了。”
溪山谷,又称万毒谷,江湖传言凡是误落此地无人可出,遍地毒蛇野花,易昭烊不敢想象沈之瑶是怎么从那种毒虫遍布之地,是如何活着走出去的,他万般心疼,可连姑娘的脸都触摸不到。
沈之瑶耸了耸肩:“本来我是想一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死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有点意外。”
活着的人能轻易地甩开,死去的鬼可没那么容易丢掉。
本来以为这个人早入殓的那一刻就转世投胎去了,谁知道才一年多,又让他们再一次相见。
或许这世上真有命数,妙不可言。
她的视线落在易昭烊的身上,那人委委屈屈的抽着鼻子,明明是难过的不行,还忍着眼泪不愿意让它掉下来。
哦,或许是鬼根本就哭不出来吧。
易昭烊皱着眉头哼了一声,小声说道:“我当然要跟着你的,我发过誓的。”
沈之瑶只当他是胡闹,带上了自己的银色面具,回到了城内。
易昭烊就跟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策划筹谋,披挂上阵,不过数月就将襄城重新夺回墨玄,使得元雀大军溃败,数十年内难以再成气候。
在所有人都欢呼雀跃的时候,她一个人悄悄离开。
一个人带着一只鬼。
沈之瑶给自己戴上了□□,变成了普通妇人的模样,一路往凤陵的方向行走,一直走到了小罗镇,她才停下了脚步。
沈之瑶的身体变得很差,从一开始全速前进,到现在只能坐在马车里慢慢前行,易昭烊恨不得替沈之瑶接受她身上的痛苦,然而他每日只是陪在沈之瑶身边,不断地给她讲着从赵珏那里听来的笑话。
沈之瑶将易家的宅子买了下来,又买了一个伶俐的小丫头照顾自己,剩余的时间就听易昭烊絮絮叨叨地讲他们俩的故事。
等到深夜的时候,他就躺在沈之瑶的旁边,看着姑娘皱着的眉头,轻轻地帮她揉开。
直到某一日清晨,沈之瑶要他去看春花楼有没有新的糕点,易昭烊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姑娘安静的睡颜。
再也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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