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欧阳北的话说,“那都是些自持专业的行家,其实就是利益捆扎起来的老家伙们,下面跟着他们活的多少建筑公司、材料设备供应商?第一步说咱们屁都不懂,打压气势;第二步肯定是联合下游的公司故意为难,让咱们在专业上出丑进而架空。这两步要熬不住,全完蛋。”
欧阳北隐在后面谋划,王文远却要直面一切。因此他便不能退,不仅不能退,还得想办法进。他表现得锐利,但却老实承认专业上的缺陷,大大方方将不懂的都呈出来,会议上要求说明白。刚开始或者会被轻视,但随着他的问题越来越深入,却没人敢轻易说话了。
不急不慢的声调,不慌不忙的气势,反而令所有人逐渐收起变得谨慎起来。
她看得有些心热和陌生,摸出手机来,给他发了‘加油’。他随手拿起来看了看,唇角勾了勾,放下。
齐芦拿了资料退散,出会议室的时候又被杨勤梭了一眼。她点点头,没在意。两人达成了共识,请周围知道的人尽量保持沉默。大家嘴巴还算紧,应该不会乱说话。
她的工位在二楼的开敞办公间,去行政部找当地的员工领了电脑和基本的办公用具,包括目前现有的部门以及合作单位通讯录。一番忙碌下来,一上午便过去了大半。中间会议室散会,王文远带了两个人进自己的最顶头的办公室,杨勤又跟了进去。
营销部目前只老钱和刘利两人,也在大办公室凑合。刘利捧了一堆东西放自己桌上,见齐芦埋头在电脑上装各样设计软件,拍了拍她肩膀。
她抬头,“什么事?”
刘利俯身小声道,“那个杨秘书,你知道不?”
杨勤?她当然知道。
“你小心点,她对小王总可是司马昭之心。”
齐芦略惊讶,这家伙眼睛还蛮利的啊,见一面就能知道了?
刘利get到她的佩服,有点小得意道,“我是谁呀?女人堆里混出来的,天天和陌生人打交道。她屁股一撅我就知道要干嘛。总之,你留意。”
齐芦便留心起来。
杨勤是当地人,所谓的关系户,目前的职位不好动得太明显。她是王文远的秘书,负责安排和联络他的行程,虽然没有实权,但所有人都会重视她。在各主要职能部门人员还不够完善的情况下,她可以算是大管家,几乎所有的大小事务都得经过她的手。
她能自由出入王文远的办公室,王文远出门办事或者拜访客户也会带着她。更多的时候,她还负责安排王文远的一日三餐,亲密度确实不小。
当然,她表现得很专业,安排事务也很公道,在目前少少的员工中威望挺高。
齐芦刚来,地皮还没踩熟,自然是能不动就不动,而且并没有特别在王文远面前提及她。只偶尔午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崔玉会取了餐后故意坐她对面,伪装着交流几句。
“大房那边的人塞过来的,她家在本地关系网很宽,有她在挡了好多的事。”崔玉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盯着不远处的杨勤,她用了专门的盒子打饭,应该是给王文远准备的。
“文远之前有说要换个秘书,大房没同意,怕人多心。文远就说事情越来越多,小姑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会出纰漏,所以又给加了个总助。人已经看好了,下个月就能来上工。”崔玉说完,又加了一句,“特别交代了,要男的。”
齐芦便觉得好笑。
崔玉也低头闷笑,大房很委屈地给她转述王文远发飙的样子,“他居然吼我哎?我可是他老板!”
“之一。”崔玉当时加了一句。
大房郁闷得不行,但也没办法。人家既然已经大无畏地出来挡枪了,后面还有源源不断地各种建设工程老油条需要对付,作为老板也只能干好后勤工作了。
“我没担心。”齐芦道。
崔玉看她表情,确实很坦荡的样子,点头道,“文远从来不会干让人误会的事情,他的稳妥就在这些地方。”
两人还没聊完,杨勤已经打好饭准备离开,路过的时候冲她们点了点头。
崔玉又加了一句,“她还挺沉得住气。”
齐芦也吃了一口饭,品味了一下米香后道,“文远的桃花,其实还蛮多的。”
王文远并不知道自己在齐芦眼中是朵行走的桃花,他每天见许多不同的人,谈不同的事,闲下来还得花功夫抠项目上的事情。开工在即,当地领导介绍过来的公司,本省领导关系而来的关系人,四海原本固有的各级供货商,包括各种以前想钻进四海而不得获知换了总裁后重新钻营的新公司,纷纷闻声而动。
最末了,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
“哥,妈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文波正在当地一个有名的老祠堂看木作,接了电话后直摇头,“别提了,她不吭声,任我怎么说话都不吭声——”
因王文波身体不好,不能刺激,妈妈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和身体,从来不对他直接发火。不同意,生气或者负面情绪,从来都是沉默以对。她什么都不说,便是坚定的不让步。
王文远摸了摸下巴,“我知道你对妈最有办法了。肯定是还没上大招,对不对?”
“你想干啥?”王文波有点警戒,唯恐被坑,“我帮你都是看在齐芦的份上。”
“你这不是被吴洁给甩了吗?在妈面前表现得伤心一点,说怕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也没娃。她担心你,舍不得逼你,肯定找我来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当然就是齐芦——”
王文波无语,“便宜全让你占了,坏人全我们当。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冬至过节,加更一发。
后面我考虑了下,周一至周五正常一更,周六周日加更,谢谢大家追文,阅读愉快啊
☆、第三十四章
齐芦的一日行程。
早六点半起床, 洗漱后下楼去村儿里逛一趟,爬村边上的百米小山坡;七点半往回走, 冲个热水后步行去办公室;八点半开工, 整理项目分标段情况和各专业图纸进度;中午吃食堂,在休息室眯半个小时, 下午一点半接着干活。傍晚六点半准时下工,偶尔约刘利去逛村里的小菜市,偶尔和他们一起去市区找吃的。
“王总呢?”刘利暗暗问, “怎么不约你?”
他实在太忙了,工作日白天几乎不在办公室,要么是约领导,要么是被人约。偶尔晚上她发个短信去,他也说在应酬。
“忙吧。”她道, “应该是很忙。”
刘利仍不相信, “你们平时都不打电话?”
“会发短信。”
“我说——”她有些犹豫, “你也别太惯他了吧?召之即来的,这样不行。你看人杨勤,天天跟进跟出, 比你近水楼台。你要是被甩了,怎么办?”
“不会。”她道, “我知道该怎么办。”
她自然不着急, 因为王文远安排了周日的约会行程,算是两人认识这么久来的第一次。上午去拜妈祖,中午吃当地一家特色餐馆, 下午和王文波一起去参观某个祠堂。听起来应该还不错,至少比看电影吃饭的老一套好了很多。
周日早,齐芦换了一身白裙子的小板鞋,拎了包带些日用品出门。她开了本地的网约车软件,也是实在太偏了些,许久没人接单。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还得给发红包和空返的费用。
快到酒店的时候,她给王文远打了个电话,然而没人接。她有些疑惑,下车后直接进酒店去敲房门,居然没人开。她等了片刻,下楼去大堂等。
约莫半个小时后,他回了短信,大意是早晨出门买东西,被个什么单位的人给截住了。
海湾新城被划分为ABC区,商业和住宅功能不同,又有部分市政工程。每个片区各分了两三个地块,而地块内又被分成若干标段。目前着手的是市政配套和A区一地块一标段,一个庞大的家具商城和物流配送中心,设计院图纸已经出来,马上要进行各专业招标工作,正是各路人马大显神通的时候。
王文远忙,情理之中。
齐芦表示知道了,在酒店大堂等,让他快点儿。
这一等,便是两个小时。玩连连看玩得手机没电,找服务台的小姐姐借了充电宝才能继续。她看看时间,皱了皱眉,这也等得太久了吧?
“还有多久?”她忍不住催了一下。
短信回得非常不及时,又是过了十分钟才回,“再有半个小时。”
还等?得,上午的约会全泡汤了。
扶贫工作不好干,小王总有谈恋爱的心,没谈恋爱的命。她在微信群里感叹一句,“今儿上午白等了三小时。”
大房马上跳出来问,“等文远呀?”
崔玉也道,“约会吗?可能会不顺哦。”
齐芦摊手,看来大家都很有共识。
大房马上发了一个安慰红包,只有齐芦能点。她收了红包,道谢。
临近中午,外面传来各种饭菜的香味,王文远终于出现了。他眉皱得死死的,只在看到齐芦的时候稍微松了松。
齐芦起身,拉了拉被坐皱的裙子,面无表情。
“抱歉。”他先道歉,“完全是意外,我先带你出去吃午饭。”
她见他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点点头,拎着小包跟出去。外面的太阳很晒,下午便几乎没游玩的可能性了,期待好几天的好心情也没了。
王文远今儿约会,打发了司机,自己开车。他领着齐芦去了停车场取车,两人刚坐好准备打火,后视镜里见一人小跑着过来。他有点厌烦,但立刻调整好表情,带了些轻松的笑。
那人招呼了一声王总,只说刚有东西忘说了,便趴到驾驶座的车窗边。他是个黑脸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见副驾坐了齐芦稍微有些吃惊,眼珠子转了一下。也是巧,齐芦上车栓好安全带后,手被王文远拉过去放腿上,现在没挪开,因此看起来颇亲密。男子恍然,似乎做下决定,猛然甩进来一小包。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王文远和齐芦还么反应过来,那人便飞奔着跑开了。
齐芦诧异,“这是干什么?”
王文远骂了一句脏话,一声不吭。
她捡起来,沉甸甸的,仿佛砖头。扯开小袋子封口,里面落出来七八根指头粗细的小黄鱼来。她也跟着艹了一声,恍然,“王总,这是在贿赂你啊?”
王文远摊手,重新启动车。
“怎么办?”她将东西装好,拎起袋子掂量掂量,“出手挺大方的啊,这儿起码有一斤吧?”
“先收着吧。”他将车缓缓开出停车场,远远见门口对面停了一辆黑车,车窗半摇下来,里面另一个墨镜男子对他笑着挥了挥手。王文远按了下喇叭,算是打招呼,之后转弯掉头而去。
齐芦将袋子封口栓死,塞储物箱子里,“就是那人耽搁咱们一上午?又搞了这玩意来?”
“嗯。”
“现在找你的特别多,是伐?”
“嗯。”
“和欧阳他们商量怎么办?”
“先都见着吧。”
“不怕别人给你挖抗呀?受贿,职务侵占,串联啥的?”
“来都来了,怕有什么用?再有,别人的坑你不进去,怎么知道里面有什么呢?一开始态度摆得太绝对,人找不到缝钻,总会想办法砸出个窗来。知道这边工程总量有多少钱吗?情况好,把我拉下水,工程项目到手,还能再反口捏着我把柄玩把大的;情况不好,起码也能把我翘掉,给欧阳一个没脸,然后不得不找邱明松的人来接手。”
齐芦算是听出来了,刚那人是邱明松的人,来试水的。她冷静道,“吃喝玩乐抽,再加金钱和美女。王总,总有一样你要中招,对伐?再有,你怎么知道他是邱明松的人?”
“换个马甲就能不知道了?”王文远笑一下,“现在来找我这些,走的哪些门路,一一排除,剩下的不就是了?”
“这么说来,你日子过得还挺美?”
王文远看她一眼,“这种美日子都没抱着老婆睡舒服。男助理没几天就要来了,到时候去哪儿有人跟着,能稍微放心一些。”
她笑,半晌道,“想抱老婆睡觉?那你哥办得咋样了?”
“什么叫你哥?是咱们哥,好吧?”
“好好好,咱们哥——”
“放心,办着呢。”他说得有点含糊、
齐芦便知道,所谓办着呢,就是没办成。王妈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也能对她发狠,其实还挺难对付的。不过这是王文远的事情,她不好越厨代庖,便放开了。
中午饭在另外一间酒店吃的,还是海鲜。齐芦有点明白他所谓什么都没的意思了,这是个小城,但凡好点的酒楼吃食都是本地口味,想吃点外地菜要么是路边摊,要么是街头快餐,还真没啥好地儿可去。
菜是齐芦点的,过程中王文远的手机不停地响起来。他有俩手机,一个供设计中心和比较亲近人联系,一个则纯海湾本地号,只负责工作事情。他要么接电话,要么回短信,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直到菜上桌,王文远只好关了手机,“起码安安静静吃个饭。”
齐芦晓得工作上的事情烦心,便不多问,只说自己刚上班的趣事。譬如办公楼下平了一块地出来,刘利和几个女员工闲得发慌,跑去村里买了种子,要了人家里的各种花木,居然种了起来;譬如她的直属上司,刚出设计院,作风十分严谨古板;又譬如崔玉,她拜托人事在网上发了招聘启事,似乎想找个财务主管。
王文远略吃惊,“她招财务,我怎么不知道?”
肯定是要憋大招啊,不过也没刻意隐瞒,否则不必请人事公开招聘了。
“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他点点头,对她道,“你跟崔玉还处得蛮好?”
“还行。”她保守回答。
“她是不是有什么计划?”王文远不太吃得准。
齐芦耸肩,没回答,算是女士之间的仗义和默契。
王文远露出点儿同情来,“大房该吃亏了,不过也是活该,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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