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北和伍苇举办婚礼的时候,齐芦是坐在轮椅上参加的。集团高层大部分见过她,也知道她是老板夫人的双胞胎姐姐,并且身体不是很健康。老板重视自家的小白花老婆,连带着在场的人也不好对齐芦这个病愈不久的人太过分。
齐芦看在伍苇的份上,忍了王文远的手爪子,指指面前的九个白酒杯子,“怎么这么多?一个人喝还是一起来?”
王文远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一个人的。”
一个人的?纵然齐芦对王文远个人意见有点大,但也觉得弄他的人心太凶了。
邱明松笑道,“王总新官上任,今天会上也给我们下了新任务,咱们都得表个态。”
“对,表个态,跟着王总好好干。”群口应和。
齐芦看看邱明松,看看灯光下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再看看明显眼角往下垂的王文远。这是表态?是下马威吧?邱明松是领头的,搞不定欧阳北,逮着他狗腿子拼命造作。
“服务员,加个椅子来——”邱明松喊。
服务员早在齐芦闯进来的时候就看眼色了,这一招呼,立刻上来。
她坐下,拽着王文远也坐下,道,“喝几轮了?”
“刚开始。”邱明松将酒杯往前挪了挪,“王总,这是大家的诚意,你得收了。”
王文远是男人,不能怂,端起第一杯就要往口中送。
齐芦冷眼旁观,一桌二十人,一多半是吃瓜观众,一小半跟着邱明松起哄,零星几个敷衍着‘王总好酒量。’她伸手,挡住王文远的手,酒杯里的酒撒了一大半出来。
她暗骂了一句王文远戏精,借着她帮忙的机会马上演起来醉得不能自控了,刚明明还能认人。
“从来只听说过表达诚意是把自己灌醉,没见过要灌醉领导的。”她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务必要每个人都听见,“表态?是看领导笑话吧?这是四海的规矩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打电话问问欧阳北,这风气太不好了,得改——”
邱明松无语地看着她,她还真摸出手机来了。
王文远忙挡住手机,“别闹。”
靠,这是要自己装好人到底了。
齐芦反手把手机拍桌子上,有点凶道,“让大家评评理啊,从进来就说了三句话。这叫闹呢?之前说好要送我回去的,喝醉了怎么开车?早知道要喝酒,不晓得带个人来?”
“齐芦——”王文远为难地叫道。
这是越演越来劲了。
齐芦干脆也放开了,一把将九个酒杯一推,稀里哗啦倒了一片,酒液滴滴洒洒。她道,“要喝他们自己喝,总之,你不能喝。”
邱明松冷着一张脸看她,“齐芦,王总新上任,得和大家熟悉熟悉才好做工作。”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管不了。总之,他就不能喝酒——”齐芦伸手把他手边的分酒器拿手里,“明松哥,你是欧阳的大哥,也是集团的副总裁。深耕细作了十几年,他们肯定全部只服你,连欧阳说话都不好使。只要你说一句话,没人敢不听。你配合王文远的工作,大家不都得配合吗?所以,跟你喝到位就行,对不对?”
邱明松被恶心坏了,欧阳北从来不认他这个异母大哥,他对他也是恨入骨血。
王文远马上道,“对——”
对个屁啊!
齐芦倒满一杯,递给邱明松,“我敬你一杯,文远以后全靠你照顾了。”
邱明松没接,她放下,又拿了一只干净杯子给自己另倒了一杯,举起来道,“先干为敬,你随意。”
王文远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她咕噜噜将酒喝完,擦了一下嘴角后亮出杯底来。
邱明松面色难堪,被一个女人给堵墙角了,还不能说不是,只好憋气地喝完一杯。
之后便是一片寥落,没人敢当着齐芦的面逼酒,生怕被老板大姨子扣上一个拉帮结派帽子。
宴席散尽,一群人起身告辞,齐芦借口和王文远有话说让人先走了。人走掉后,她一把拍开王文远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王文远道,“抱歉,我也是不得已。”
“我记得你有两个秘书,怎么不找他们来?”她起身,“医生让我保养身体,一定要吃得清淡,连荤腥和重口都少沾,更别说烟酒了。帮你喝一杯,指不定要少活十年,你拿什么来赔?”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他有点坐不住,但还是尽量坐直了,说话结巴,“他们在外面,负责控场——”
齐芦站起来,低头看他,脸酡红,鼻尖冒出细细密密的小汗珠。她问,“我来之前,你喝了多少?”
他伸出两个巴掌。
十杯?八两?还能硬挺了全场不失态,这自控力也算是超强了。她不好再说什么,开手机叫网约车,然而附近用车人太多,得等半个小时。
王文远入肚的酒精开始发挥作用,身体缓缓往下滑,显然坐不住了。
齐芦用力拉了他一下,没拉得动。她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身高虽然有一米六五,但是车祸亏空太大,现在不足九十斤;而王文远身高一米八十,体重起码一百四十。差距太大,怎么都搞不定的。她咬牙,拨了欧阳北的手机,还是不通。王八蛋,还真是放心。无法,只得再联系伍苇,然而,小白花肯定也是被男人给忽悠住了,也跟着关机。至于伍苇的贴身助理卫东,早就放了他年假让回老家过年了。
她心里吐槽,这两口子,混日子混得天上有地上无。
没等她找到人帮忙,王文远彻底坐不住了,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幸而铺了厚厚的地衣,人没太伤到。
齐芦搬开椅子,用力将他的身体挪平,“王文远,还听得见不?使把力气站起来,去沙发上——”
王文远能听见声音,口中咕哝了一句不什么,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她忙架了他跌跌撞撞站起来,扑去了一边的沙发。简单的一个行动,折腾了五六分钟,满身大汗。
她擦了一下额头,去包间门口叫了服务员主管来交待,定一个房间。前台回馈消息,普通标间没了,只剩下行政套间。这种时候,已经没办法管钱的事,而且他应该也不缺钱,便同意了。
行政套间的管家得知客人的情况后,叫了两个男服务员来,准备帮忙将王文远给搬上去。
“别走大堂的电梯,走你们员工电梯。”
王文远代表的是欧阳北的脸面,前面刚了那么久,可不能现在功亏一篑。若是被人看见宴会开席便喝醉了,连基本的公关外交都做不好,肯定又是一大篇闲话。
服务员伸手去拉王文远的手,被一把打开。行政管家让他们稍等,隔了几分钟再试,结果又被打开。
齐芦无法,只好走过去问,“王文远,我找的人来帮忙,能听见吗?”
王文远眼睛张了张,一轮黑水晶在里面动了一下,似乎听进去了。
这回服务员再试,成了。
齐芦又擦了一下额头,这警戒心,确实没谁了。
出包间,走员工通道,上了员工电梯,直达酒店顶层的行政套间。王文远似乎在行走中恢复了一定的意识,一半身体重量交给高大的男服务员,另一半则靠自己撑住,还不错眼地盯着齐芦看。
进房间后,刚想把人给弄床上去,他却推开服务员,撞了卫生间门进去,抱着马桶狂吐。
齐芦抽了抽嘴角,把服务员打发走,请行政管家帮忙准备温水和解酒的汤药。
“王文远,你没事吧?”她端着热汤敲卫生间的门。
王文远进去后,先是吐,后面开始放水,再后来又吐。中间她去关心过,王文远迷糊着道,“别进来,脏。”
太要面子的男人,自己吃苦。
齐芦不为难他,等了约莫半个小时,行政管家送了各种物品来。
“喝点热汤,醒酒的。”她再大声。
半晌,门开,王文远满头凉气地站出来。他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只剩里面的白衬衫,头发湿湿的,水珠顺着脸颊落到下巴上。
居然用凉水醒酒?对自己有点狠啊。
她将汤碗递给他,他接过去,仰头全喝了。
“谢谢。”他声音嘶哑,显然吐得凶狠,胆水伤了喉咙。
“不客气。”她接了碗丢台子上。
王文远明显用尽全身力气才保持体面,靠在墙壁上支撑身体。
“这边有温水,有解酒药,还给你叫了一个汤煲,饿了可以吃。”齐芦不想和醉鬼相处,开始交待杂事。
王文远拨拨额前的水珠,见她拿了小包,问,“你去哪儿?”
“回家啊。”
他手顿了一下,“这个点?”
怕是喝酒喝晕乎了吧?现在也不过下午三四点,早得很。
“不行。”他依然有点大舌头,但表现得很坚决。
说完,他直接坐到沙发上,“我睡这儿,你睡里面的床。”
齐芦想说喝醉酒的人就别折腾了,但见他那样又怕酒精过量。沙发太窄太软,不是睡人的地儿。她摇摇头,放下包,“你睡里面去,我再开一个房间,你付账。”
“好。”他似乎又有点酒气上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寻摸着要去房间。
她见他脚步不稳,硬扶着他去卧室,将人给按上床。没成想她今儿穿的大衣,衣摆过长,被他压在床单上,稍微用劲,整个人失力趴他身上去了。很不幸地,她的唇也印到他脸上去了。
淡淡的酒气,牙膏清爽的气味,以及尴尬。
王文远忙松开手,仰躺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齐芦瞥他一眼,用力拉出自己的衣摆,“今天晚上,从一开头你就是故意的。”
“对不起,你想怎么——”
“你欠我一个人情。”她站直身体,拉了拉衣摆,打断他道,“跟你讨的时候,别装傻。”
他看她灯下终于有点红润的唇色,喉咙干燥,明知道不好打发还是点头给了承诺。
“好。”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亲亲小脸啦
☆、第六章
齐芦电话伍安兰,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得在酒店住一晚上。
伍安兰不懂欧阳北的操作,但还是抱怨了一声,“他要做什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害文远又喝醉了吧?”
“嗯。”
“没办法,谁让你是他们姐姐呢,这个忙得帮。”
“我比他们小。”齐芦面无表情。
伍安兰笑了笑,“从伍苇这边论嘛。”说完,她又有点扭捏,“小芦,你照顾他是还欧阳的情,但是千万注意,不要让人家误会了,自己也别吃亏。”
“我知道,你放心,订的是两个房间。”
“嗯,妈对你很放心。”
齐芦挂了电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去洗澡。
寒夜寂静,凌晨天空飘起大片雪花,天地铺满了厚厚的白色棉花糖。
齐芦早起,独自办了退房手续,叫车回家。
王文远被行政管家叫醒后,发现人已经走了,只给他留下一条短信。上面清楚列明两个房间的房费和消费,附带□□照片,请他方便的时候转账给她。他笑了一下,齐芦的风格,和伍苇实在不同。
年二十九,齐芦和王文远的再次见面是在家里。
欧阳北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在团年事件里表现得很不妥当,借了伍安兰的地儿和劳力,要在出门前办一次五个人的团圆饭。主厨是伍安兰,副手齐芦,外联伍苇,陪客是他自己,主客当然就是王文远了。
“只有这一次。”王文远再三向欧阳北强调,“下回还这样,我绝不上去当你挡箭牌。”
“放心,我就是被邱明松那王八蛋气到了,你信我。”欧阳北努力真诚道,“不信你问伍苇,我衣服都准备好了,稿子背得滚瓜烂熟。”
伍苇已经死皮赖脸亲自上门把生气的王文远给请出来了,可不敢再和自己男人睁眼瞎话,没吱声,跑厨房里帮忙去。她和齐芦虽然是双胞胎,但异卵,五官相似脸型稍有不同。她的脸尖圆,饱满,皮肤白里透红,全身上下洋溢着活力;齐芦却是尖脸,眼睛很深,气质沉静了许多,再加上身体没有彻底恢复,皮肤苍白得吓人。
齐芦正在摘菜,见伍苇进来,道,“你们后来干嘛关手机?我想找个人帮忙都找不到。”
她就嘿嘿笑,“还不是欧阳,他说既然都让文远上台了,事实既存,懒得听别人废话。关了手机,清净——”
伍安兰掐她肩膀一下,“这么大人了,不懂事?”
“是欧阳北不懂事,别赖我啊。”伍苇可不帮人背锅。
“你是他老婆,不得劝着点?”
齐芦问,“他想培养王文远呢?明年是不是有什么大项目要他去负责?”
伍苇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欧阳和大房打电话,有这样说过。”
“王文远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吧,就觉得太累了。”
齐芦扯了扯嘴角,“不是工作太累了,是你老公太不靠谱了。”
伍安兰又拍了下齐芦,“怎么说话呢?”
“随心所欲,不是不靠谱那是什么?”
伍苇不敢和她犟嘴,马上转移话题,“姐,我听欧阳说了,他说你可能干可厉害啦,几句话把邱明松堵得不能吭气。他还让我问问你,等拿到毕业证了,要不要去公司上班。他说要是有你在的话,再加上王文远,肯定能把邱明松干趴下——”
齐芦不说话,把切好的冷盘端餐厅里面去。
欧阳北已经和王文远谈完,跑去阳台上抽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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