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找了,小双姐姐没来,好好吃东西。”徐璐看着平安那小眼神,简直哭笑不得。
“她们爸爸今天得空,带上云安去了,待会儿会来接我,让她们来跟你们玩,好不好啊?”
“好!”平安答应得最爽快,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屋里,季云喜自接了一通电话后,整个脸都黑了。徐璐小声问:“怎么了?”
他也不出声,细长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节律均匀,仿佛是在数着点数,又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徐璐却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为了孩子,他已经快半个月没出过门了,每天都守在孩子跟前,连他们睡觉,他也要跟着躺会儿。
莫非是……“厂里出事了?”
男人摇头,徐璐刚要松口气,他却开口了:“是煤矿的事。”
徐璐的心紧在一处,现在上头管安全生产管得严,这种行业,不出事则好,一出事全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怪她紧张,那年的事故还历历在目呢。
“怎……怎么了?”
季云喜起身,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不关你的事,是有个废旧矿洞的门被打开了,工人不见了两个,估摸着下去了,我过去……”想了想,今天不知道会有什么事降临到孩子身上,又哪儿都不敢去。
“算了,我不去了。”
徐璐也是两难,孩子固然重要,可要真有工人下去了,废旧矿洞随时有坍塌的可能……工人的命,也是命。
“你去吧,记得快去快回,孩子我一步不离的看着。”想到家里有监控,门口有保镖,几道门都是指纹锁,坏人就算有翅膀,也拐不走孩子,她又微微放心一点。
“去了记得别冲动下去,让负责人下去就行,一定点清楚人数才能封井……记住没?”她一面给他穿西装,一面碎碎念。
这些话,就是她不交代,季云喜也记着的,但还是“嗯”了一声,“有事记得打电话,我很快就回来。”
谁知,他的“很快”却没那么快。
因为矿洞深,常年不开,里头基本没氧气了,只能派人戴着面罩下去,可里头太深了,要找人也不容易,没多大会儿,下去找人的也没动静了。
刘光源急得汗流浃背。
这可都是人命哪!
“老板,要不我下去?”
“好好待着。”季云喜横了他一眼,再次找工人确认,矿洞是今早才开的,一共少了两名工人,而矿洞边上确实也有脚印……下头有人的概率真的很大。
那么大的矿洞不可能看不见,应该是有利可图,想着下去挣外快呢。
呵,外快,当年唐丰年三人不就是不听劝阻偷偷下去“加班”的吗?这些事真是屡禁不止,就应该一分钱不赔,让他们知道死了也是白死,才能杜绝这股歪风邪气。
季云喜当机立断,“报警。”
刘光源双目圆睁,“报……报警?”
做企业的,谁都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尤其今年煤炭生产安全问题,上头已经三令五申了,这么把自己的“把柄”递出去……季云喜却不看他,让副矿长报警了。
家里,自男人出门后,徐璐就一直陪着孩子,坐院里阴凉处,看着他们玩得满头大汗,才擦干净立马又投入玩具的海洋里,这么热的天,都晒黑不少了。
待玩累了,把洗干净的水果切成小块,放盘子里,让他们自个儿拿着吃。婆婆和大妞儿中午饭做好,再每人小半碗米饭加各类颜色的蔬菜和肉……可终于熬到午睡时间了,徐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带孩子真不是一般累,尤其是男娃,还三个!
有时候,徐璐真恨不得他们快点“咻”的长大,长到宝儿那么大,扔学校里有老师管着就好了。
“妈妈,碎觉觉。”平安双手合拢,放左边脸颊下,歪着脑袋做出一个睡觉的姿势来。
他们虽然调皮好动,但好在,在睡觉这件事上从不让人操心,乖乖的躺下去,小被子盖到胸口,老母亲拿出故事书,开始绘声绘色的朗读。
“今天妈妈讲小马过河的故事。从前,有一匹小马,他想……”她的普通话很标准,真像电视里讲故事的大姐姐,而且还会时不时的回答孩子们的疑问,有道理,有嬉笑,比看电视还有意思。
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小拳头虚虚的捏着,没多大会儿,外头蝉鸣阵阵,烈日当空,屋内就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悠长呼吸声。
“终于睡着了。”徐璐松口气,他们再不睡,老母亲就要先睡了,上下眼皮早就忍不住缠绵在一起了。
也不知故事书放哪儿了,整个人舍不得离开枕头,用脚把被子勾上来……徐璐自己也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婆婆年纪大了,愈发耐不住热,没多大会儿也回房休息了。大妞儿觑着家里人都睡了,悄悄换了身漂亮裙子,上隔壁李国青家去了。
门口保镖也微微有点困意,靠着墙壁打盹。
突然,徐璐“啊”的叫了一声,瞬间清醒过来,平安被她吓到,不爽的哼唧两声。
她梦见季云喜被工人拦在矿上走不开,一群男男女女哭喊“我苦命的儿子”“黑心肝的煤老板不得好死”,他一个人被疯癫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犹如困兽。
徐璐很想提醒他,让他快点跑,躲开那些已经丧失理智的人。可他听不见,还好声好气的跟他们道歉,说自己没管理好煤矿,没封盖好矿洞……话未说完,就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脚下突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眼看着他就要掉下去了,徐璐被吓醒。
她不断安慰自己,梦只是潜意识在作怪,跟现实没有任何关系,可他走前的忧心忡忡,那个废旧的矿洞,失踪的工人……会自动在她脑海里组合成画面,甚至电影……剧情全照着噩梦来。
不行。
徐璐再睡不住,翻身起来坐了会儿,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也懒得换,一心念着要给季云喜去个电话,工人找不找得到另说,一定要提醒他小心闹事的家属,别离矿洞太近,最好只坐办公室里指挥就行,千万别亲力亲为。
“嘟嘟嘟——”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喂,你好,这里是云喜煤……”
“我找季总。”
接电话的认识她的声音,赶紧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嫂子好,您稍等,我这就去喊。”警察来了,办公室的人都出去看找人了,只有他是被交代过不能离开电话机的。
徐璐耐心的等待起来。她看过的帖子里,没有人说今天矿上会出事,也没人说云喜煤矿转手是因为又出了矿难,所以……今天应该,没事的吧?
但心底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她:你穿越了,带来的蝴蝶效应,谁知道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可能你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件事,就改变了身边人的命运。像进荷,没有机会再学坏,已经确定被保送县一中了,“前世”的她却连中考都没参加,直接被季云喜花钱压着读的高中。进梅没有再窝家里,而是走出去,带领村民种药养鱼,成了村里除她之外最有话无权的妇女同志。
她们的命运改变了,那季云喜的呢?
电话那头找人的半天没回来,拖得越久,她就越焦虑。
天气太热,以至于村里的狗都懒洋洋的卧地下,不愿动一动耳朵鼻子,对于进村的生人,它们也放松了警惕。
变化就是在几秒钟之内发生的。
徐璐正拿着听筒焦虑,院里突然涌进一大群人来,男女老少都有,唧唧喳喳的叫着,跟梦里围着季云喜的一样——仿佛有天大的冤屈和愤怒,亟待发.泄。
徐璐赶紧出了小卖部,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进来做什么?”刚要喊外头的保镖,就见他们已经在竭力阻拦了。
“兄弟们,她就是季老板家婆娘,咱们找她说理去!”带头的男子是个小平头,看着比较圆滑。徐璐已经大概的大概扫了一眼其他人,迅速做出判断:从没见过,老实巴交,哭哭啼啼。
保镖再彪悍,那也是年轻人,见着一群老实巴交的农民,人家又没把女主人怎么着,断没有动手的道理,况且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徐璐就被“包围”了。
她尽量往后退,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温声道:“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老乡,有什么事好商量,季老板人呢?”她只能先稳住他们,能让他们跑到家里来,季云喜怕是真的……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儿子死在你们矿上了,你们这家黑心肝的,不得好死啊,天啊地啊……”
“就是,还有我儿子,好好的出门上班,人就没了,你们一家子……”
徐璐脑袋里“轰”的一声,矿上又死人了?
所以,季云喜才半天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吗?
“我可怜的儿子,一天福没享过,从小就……”剩下众人跟着红着眼哭天抢地,这个说“我表哥”,那个说“我家男人”,甚至还有小孩儿哭着叫“爸爸”……徐璐头昏脑涨。
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什么事都好说,只要够诚意,钱到位,世界上绝大多数问题都能解决。但,一旦涉及到人命了……
“大家静一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人先跟我说一下?放心,天大的事儿,我们全家老小都在这李家村,绝对跑不了。”
她一字一顿,拿出斩钉截铁的气势来,大家都静下来了,只还有断断续续的压抑着的哭声。
第165章 165
“大家别信她的, 这贼婆娘跟煤老板精着呢!肯定是想稳住咱们,没看见门口都找好打手了呢……咱们别上当!”平头男“义愤填膺”,生怕父老乡亲中了徐璐的计。
“别胡说, 我们嫂子不是那种人。”有个保镖凶巴巴反驳, 他壮得像头牛, 脸色红中透黑, 确实有点吓人。
这不, 众人被他一“吓”,还偏就信了平头男的邪。
“还……还真请了打手啊, 人怎么可以这么坏,害死了我儿子,还要打我们,你干脆直接打死我们算了!来啊, 打死啊!”有个老太太直接躺平在地,脑袋就靠在徐璐的脚掌上。
她不敢乱动,怕不小心踹到她脑袋, 让事情变得更难缠, 只能温声道:“老太太您先起来, 我到现在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一来就哭闹把她全家都诅咒完了。
“就是, 老妹子看我年纪也这么大了, 跑不了, 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路生哪儿去了。”季云喜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人后。
大家见她就是典型的农村老妇, 年纪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倒是不好拿她怎么着,有个年轻媳妇哭着道:“我男人死你们矿上了,我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没法活了!”
老太太脚下踉跄,勉强了两下才站稳:“咋……咋死……出事了?啥时候的事啊?”徐璐庆幸,还好婆婆血压不高,心脏也还好,不然都得急出问题来了。
“就在今天早上!我男人前天回家都还好好的,今早就说他死井下了,以后我们一家子怎么办啊!老天爷哪!你怎么不长眼哪!”
徐璐眸光一动,“今早”?可季云喜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十点多啊,当时都还没确定出没出人命呢,矿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通知家属?
“谁通知你们的?什么时候通知的?”
她突然接口,大家都顿了顿,年轻媳妇看了平头男一眼,继续道:“大清早的,天才刚亮呢……真是黑心肝的煤老板,天不亮就让人下井,可怜我男人连今儿的太阳都没见到,就……就……”
徐璐大喝一声:“打住!你说天不亮就出事了?”
可今天小刘在矿上的呀,如果他知道出事了绝对是第一时间通知季云喜的。他都十点多才知道出事,有人天不亮就知道了?
“谁通知的?”
“大家别上这贼婆娘的当,她想拖延时间等打手来,咱们直说吧,今儿来就是要赔钱的!也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只说一条命赔多少就行。”平头男大声喊起来。
徐璐算是看出来了,那两个人死没死不好说,但这一群就是来讹钱的!这个年代开煤矿的,谁都提防着这一出呢。季云喜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在他那儿讨不了好,所以直接上家里来杀个措手不及?
当她徐璐是傻子呢!
她冷笑两声:“既然你们一口咬定出事了,那咱们就走正规渠道,有警察确认,有法医解剖,确实是矿上的责任了,国家规定赔多少,咱们就赔多少……当然,我还是希望没事的。”最后几个字是盯着平头男的眼睛说的。
果然,平头男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只是一个劲的鼓动家属要钱。
“那年大平地村的都赔了三万块和一套房呢,今年的咋说也得翻三倍吧?”
有心思活络的家属就算了笔账,咽了口口水,道:“十……十万块怕是不行,这年头没了劳动力,让咱们孤儿寡母的咋过?”
“慢着,大家这是做什么,趁着男人不在家,来逼个女人算什么事?”一把清脆的女声,让徐璐如闻天籁。
李曼青从人群里挤过来,紧紧搀住老太太,大声道:“我就是那年出事的唐丰年的媳妇,我男人没死,只是一时想岔跑了,但后来也回来自首认罪了。大家先别急,等找到人再说,可能他们也是去了哪儿呢?或许也没进洞呢?”
家属微微愣神,他们更宁愿相信这个说法。钱不钱的那是无奈之举,但只要人活着,比啥都重要。
徐璐赶紧趁机道:“对,我也是希望两个年轻人都能好好的,你们孩子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爸爸。”打感情牌,先稳住。
小孩儿哭着喊了两声“爸爸”,口音有点奇怪,不太像李家村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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